谢瑛手里的杯子微微晃动,水声轻响。他缓缓将杯子搁到桌上,迎着崔燮灼灼的目光走了过去,抚上他的眼角,低声叹道:“可我没备下崔状元与谢千户穿喜服的画儿,这成亲的戏可怎么唱呢?”
崔燮闭上眼睛,微微一笑:“那就唱谢镇抚和崔举人成亲的戏如何?那曲词我还记着,要么我唱给你听?”
他胆子也大,调儿跑得多远都敢唱出来,开口就是:“你爱我才高,我爱你英豪……既称了少年心,永团圆直到老。”
谢瑛静静坐在扶手上听着,忍着那荒腔走板的调门连听了几遍,终于忍不住扯起他一起坐到椅子里,低头吻住了他。
永团圆直到老。
他怎么能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呢。
怎么不想称了自己这颗尚在年少的心,和崔燮永团圆到老呢。
他也将这首圆满的首子唱了几遍,轻咬着崔燮的耳垂说:“下回我再做两个穿着喜服的小人儿,添上这一幕戏。”
崔燮叫他咬得胸口发烫,呼吸时都要吐出火星儿了,哑声说:“不用麻烦,下回你不如做两身喜服,直接对着我唱就好。”
他要能考个状元,连衣裳都不换,正好儿就穿着大红罗袍来娶谢瑛;考不到……考不到就穿谢家做的嘛。
谢瑛呼吸微顿,慢慢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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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是看过一出戏的工夫,谢瑛又把崔燮送回崔家。
两人转天一个要坐衙理事,一个要参加鹿鸣宴,也不能熬到太晚,回到家便匆匆睡下了。只是躺归躺了,崔燮的精神却被这场戏彻底挑了起来,哪怕有再多酒精刺激,他也一直处在那种既困倦又亢奋的状态,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将近黎明,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还没睡实着,又叫一个猛然闯进脑海的念头惊醒。
动画片!
谢瑛都给他弄出了剪纸动画来,他一个现代人难道还弄不出个手工动画片儿来给他看吗?
大清朝就有拉洋片的了,这玩意儿不一定要有电才能看哪!他现在又有铅笔,画图容易得多了,要是画一套简单的连环画,像胶片一样缠在轴上转动,再叫人磨个玻璃或水晶的凸透镜……
等他考中进士,再把这东西弄出来,叫谢瑛看一场真正能活动的《崔公子状元记》,不,《崔公子娶亲记》,岂不美哉?
就是做不出动画片,先画成连环画也行,到时候再做几身儿和画里一样的衣裳,他们俩对着画书,穿着相应的衣裳,搞COSPLAY也挺好的。
崔燮激动得躺也躺不住,拿出纸笔打草稿定神。画了不知多久,天色微亮,崔启就跟着小松烟一起过来敲他的门,叫他早些换上新衣服,去参加鹿鸣宴。
崔启见他两颊生晕,满桌稿纸,正勤奋地低头运笔,还没看见上面是书是画就先夸了他一句:“公子真勤谨,这么一早就起来准备了?今日鹿鸣宴上你做的诗定能压倒众生,给李学士挣脸了!”
唉哟!谢恩诗!
崔燮把铅笔一扔,匆匆敛起草稿,红扑扑的小脸儿顿时有些发青,闭上眼去翻李东阳的文稿文档——现在他是憋也憋不出来了,赶紧参考参考李老师的旧作,看能不能借鉴一首出来了!
第167章
乡试发榜后第二天便是鹿鸣宴, 考完试还留在京里的举子们都要参加。其中京籍举子最多, 别府的也不少,吃完这顿后略赶赶, 回乡还能再参加本州县大令主持的筵席。
这经验也都是代代吃出来的。
每到乡会两试, 外地考生们赶京举试前, 县里就要先设宴践行,还要送车马人夫银供他们路上用。因家乡的宾兴宴都吃熟了, 京里这顿就愈发不能错过, 众举子们一早上都整整齐齐地换了新衣新帽,备着一肚子学问来换美食。
京籍的学生们虽然经验不足, 但长在天子脚下、繁华之都, 又有师长们教导督促, 见识也都不浅,早早备下了新衣裳诗文,好在宴上一争高下。
参宴的主考、同考们就更不必说了。他们在考场里连关了二十来天,内外帘官连句话都说不了, 每天评卷评得眼睛疼, 排名更是要多方比较, 费尽心思。如今终于圆满完了差使,出来赴这荣耀,自然也都精神振奋,要好生考察自己点取的门生们。
鹿鸣宴就开在顺天府里。
主持宴会的新任府尹吴玘刚从云南布政使司调回来,事事力求精当,不仅叫人备了鸡、鹅、羔羊、鱼虾蟹贝, 还特地叫人买了几头鹿来应景。
宴开时众人依着古礼分桌而座,两三人共一张小案:解元独踞一张,坐在考官们下首,经魁两人一案,剩下的就三人一案。每张桌上先摆了高盘盛的缠糖做的看盘,里面摆着用麦芽糖印成的小狮子。看盘下又是一盘盘时令瓜果和蜜饯、银杏核桃等物,因时近重阳,还有些糖丝裹的菊花瓣。
崔燮穿着新制的举人冠袍,依着次序座在第八席,与六七两位的举人互相道贺。
那两位寄籍在京师考试的官家子弟,看过他的科举必读笔记,昨天还听人传了他在酒楼讲的模考经验。一见着他,就想起那段推算科考时间的恐怖数学题,心头乱跳,面部失血,脸板得比见着考官还僵,拱手答礼:“贤弟不必多礼,我等今日能预此宴,还要多谢贤弟主持编书的善举。”
崔燮心里暗叹着“举人真严肃”,低头谦虚了一声:“两位兄长过誉了,我哪里做了多少事。都是祭酒、司业和翰林诸位大人苦心教学,兄长们自身努力,才有今日。”
底下考生们正互相认识说话,上头的吴府君已起身致词,众生连忙停下话头,起身听他讲话:“我国朝稽古定制,敷言之义,宾兴之礼,取诸虞周……”
吴府尹在上头引经据典,从举试历史讲起,鼓励学子们再接再励,搏明年春试,说得人昏昏欲睡。
崔燮想人想了一夜,写诗又写了一早晨,再叫这催眠的声音在耳边催着,撩不起来了。幸好他们学子都要微微低头,官人们在上头看得不甚清楚,不然他老师就得先去把他拽起来。
直到府尹一声饱含感情的“必砥砺名节,卓然为第一流人!”在庭中震响,才把他从昏沉中拉回现世,重又听到了官长威严的声音,闻到了下人们流水价送上来的菜香。
他看着桌上的炙小羊肉、烧鹅、炒鸡、整只蒸蟹和鹿肉脯,精神微振,只等府尹准他们开席。
然而府尹讲完了考官们还要讲。
主考李东阳当先肃容而起,劝举子们“士之自负于天下亦重矣,当奋志倍力,以率先天下”;副主考谢迁则叫他们“保名检竖功业”;提调官、八位同考与两位监查官都笑呵呵地起来讲个一两句,要不是菜盘底下有炭炉温着,桌上的肉都要凉了。
好容易熬到考官讲完,学生们排着队上去拜了主考和取中自己的房考官为师,吴府尹笑吟吟地看着才子们雍容趋退之状,一挥袖,庭前钟鼓响起……该唱《鹿鸣》了。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正是这鹿鸣宴名字的由来。
崔燮混在众生当中,开口就唱,口型十分标准,就是不出声。台上的李东阳倾耳听着下面歌声,没听出什么特别出格的调子,偷眼看自己的弟子也唱得十分投入,便以为他可能是预先唱熟了这诗,拿准调子了。
李老师满意地跟谢迁说:“我这学生别的说不上,倒还算认真。知道要参加鹿鸣宴,先把这首鹿鸣诗练出来了。”
谢迁不知道崔燮唱歌什么调子,但看李东阳这一脸复杂的神情,大概也能猜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当初我也动过心想把他收归门下,可惜慢了一步,叫李兄抢去了。不过看他今科试卷,果然还是李兄会教导学生,若在我门下,只怕难给他改出这么清雅庄丽的文章。”
张璞提起他的试卷就遗憾:“其实他那份也不比欧铮的差,若非学士要避嫌,将他的名次压低了,落在前三也不过份。”
吴玘听他们都在夸崔燮,不禁问了一句:“这个崔和衷的父亲真是那位见任云南布政司左参议的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