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儿童节_第82章
那人一声不吭地挨打,护着头和肚子没有半点反抗。突然一条挂着一块小木板的项链从他衣服里掉了出来,被其中一个混混一脚踩断链子踢到一边。他伸手去抢,又被几个混混踩了回去。
还没等何初三看清那人的脸,夏六一将车停靠在路边,打开车门大步跨了出去。
他把手揣在裤兜里,走过去轻描淡写地对那几个混混道,“走开。”
“他妈的黑炭头!你谁啊你?敢管老子的事!”“神经病!揍死他!”
自知战斗力薄弱的何初三躲在车上,眼见夏六一手都没从裤兜里拿出来,光靠两条长腿就把对方三人踹得落荒而逃,那几人一边逃一边还毫无新意地放狠话,我找某某哥回来弄死你们!
夏六一揣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蜷在地上的人。
这人头发脏污凌乱,大敞的西装外套又湿又皱,散发着厚重的酒气。他趴在地上,缓缓伸手摸到近处的小木板,将它捡回来塞进裤子口袋,并没有抬头看夏六一一眼——显然懒得在意这个救他的黑面仔是谁。
夏六一冷笑道,“这里是乔爷的地盘,要是被他知道你醉醺醺地倒在这里,你说他会把你怎么办?”
那人听清楚夏六一的声音,蓦地拧头看向他,怒意瞬间染上面色,“夏六一?!”
“谢Sir,”夏六一道,“我当你是个人物,怎么才玩了三两局就玩不下去了?跑这儿来买醉找死,未免太掉身价。”
何初三这时候也已经走到了近前,惊讶地发现这就是那天开车来山里救他的警察,也是当初逮捕夏六一的那个。
谢家华看起来醉得并不彻底,几乎是刹那间就收走了面上的愤怒与冲动,换回平日里冷漠木然的神色,扶着墙摇晃着站起来,“这不是三局两胜的游戏,夏六一,你再这样作恶下去,总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
夏六一狞笑起来,“谢Sir还是能站稳再耍狠吧!你说我要是就在这里杀了你,找个垃圾桶扔掉,谁会知道?”
“六一哥,”何初三按住他即将抽出裤兜的手,急道,“这个人救了我。”
夏六一皱眉看向何初三。
何初三接着解释道,“从乔爷那里救我的就是他。”
谢家华将视线扫向他,目露鄙夷,“你还是跟着这个黑社会,你一个身家清白的大学生,到底收了他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他卖白粉害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他开赌馆,放高利贷,逼人做鸡……”
“说话清楚点!”夏六一打断他,“来我这儿做鸡都是自愿,一个月随随便便收几万,比你手下做女警强!”
谢家华冷笑一声,接着对何初三道,“你去年收留他那天,他在半山别墅烧杀了十几人,还活着的没有一个敢指认他。我救你那次,他在北角码头烧死了九个人……”
他话未说完,夏六一已经推开何初三,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你他妈少血口喷人!你上级没有教你?说话要拿证据!谢Sir!”
谢家华跌倒在地,重重地喘息了一口,突然蹿起来一拳回敬到夏六一下巴上!
夏六一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揍得往后接连踉跄了好几步,何初三赶紧去搀扶他,听到身后谢家华喘着气接着道,“……犯罪现场找到一支怀疑与他有关的手枪,当天晚上这支枪就失踪了!当日告诉我你被关在哪里的线人,一周之后被人灭了口!今天,他还与泰国毒枭做了一笔大生意,将O记与扫毒组耍得团团转——你旁边这个人有多阴毒,多么作恶多端,你真的不知道?!”
夏六一狼狈地用擦了一把嘴,看着手背上的血迹,啐了一口道,“谢Sir不愧是读书人,编起故事来连律师都自愧不如!你怎么不说是你向乔爷编造他跟我的关系,害他被乔爷抓起来,最后你还假惺惺地出来做救世主,真他妈演得一手好戏!”
“都给我住嘴!”
破口对骂的高级督察与龙头大佬一愣,齐齐转头看这个胆敢出声教训他们的人——何初三弯腰拄着没受伤那条腿的膝盖,抬头皱着眉看着他们。
“已经四点半了,你们要在这里吵到天亮?谢Sir你明天不上班?六一哥你不去公司?我反正再不回去就要被阿爸发现了,我阿爸发起脾气来狮子山都要抖三抖。”
他瘸着腿上前一步,拽过黑着脸的夏六一,“我没有车,还要麻烦六一哥你送我回去。谢Sir你自己打车回去,拦不到车你就走回去,路上也好醒醒酒。”
他将夏六一按进驾驶室,替他关上车门,自己一瘸一拐绕到副驾驶上了车。车子静了半晌,最终还是轰起油门,响着大喇叭嘟嘟地开走了。
路灯昏黄的凌晨街道上,只剩下扶着墙呕吐的谢家华,他弯着腰呛咳了好几下,连最后一点胃液都吐了出来,摇晃着退出几步,靠着墙坐下。
他抹了一把脸上污秽,用指尖轻轻勾出了裤兜里的小木板,看着上面的字发了许久的呆,哑声苦笑。
“确实该醒醒酒……”
那块两指宽的小板子,是个微型的灵牌,正面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背面刻着“1958.8.131983.2.4”。
那人死时才25岁,多么年轻鲜活的年纪。惨案发生距今已经九年了,逝者如斯,但他仍找不到当年那场谋杀的丝毫线索,对真相一无所知。他匡扶正道的信仰、不愿同流合污的坚持,在旁人眼里只是天真的笑料,在蹉跎岁月里一次一次与现实碰撞出苦涩的火花。
今天,这一年的大年三十,是公历二月四日,他的朋友唐嘉奇的祭日,但他依旧一败涂地。
第三十四章 你从来没有活过自己。
桑塔纳在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中穿行,最后滑入过海隧道。昏暗的视野里隧道两边的黄色指示灯不断后移,像两条绵长诡谲的金蛇。车上二人都不发一言。车窗微开了缝,细碎的风咕咕地灌入,在车厢里回荡嘶鸣。
他们同时开了口,“不是他……”“他说的都他妈狗屁!”
他们又都同时闭了嘴。夏六一摇下车窗,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想点燃,却又皱着眉将打火机收了回去。
何初三这时候缓缓地又开了口,“不是他利用我挑拨你和乔爷的关系,那样的话他不会冒死来救我,反而应当在背后补我一枪。我死了,你和乔爷才有可能彻底翻脸。”
夏六一没说话,只是将烟夹在指尖搓了搓,然后烦躁地按入掌心揉成一团。
何初三替谢Sir说了一句,又接着替夏六一道,“他那个线人也不是被你灭口,应该是乔爷。那人向他通风报信而救了我,你感谢他还来不及,不会动他。”
夏六一冷笑了一声,“所以呢?除了这个,他其他屁话你都信?”
何初三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其他的该不该信,他没有证据,无从推断,也不可能一厢情愿地将夏六一在他心里描绘成一个被逼上梁山、本性圣洁纯良的受害者,不杀一人,不做一恶。他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夏六一。
“呵。”夏六一又笑了一声。
隧道幽暗森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见不到出路。黑夜晦涩,连一辆同行的车都没有。
他将车窗打开一缝,扔掉了那根被揉得皱巴巴的烟,道,“对,他没说错,我杀过很多人,卖白面,放高利贷,开赌场,什么都做,我就是作恶多端,总有一天要遭报应,横尸街头,死无葬身之地……”
“你没有必要把自己说成这样……”
“我就是这样!我早就跟你说过,看不惯就滚!我没有求过你留下来!”
“六一哥,我没有看不……我是有一些看不惯,但是以前的事都是以前,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