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挺不好受的哈。”陈飞拍拍他的肩膀,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干的不痛快,为什么不辞职?”
“养了它们一年多,好多动物都有感情了,舍不得。”
“哦……”陈飞直起身,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狼。”白嘉浩的眼神在说到这种凶猛的动物时却变得格外柔和,“狼是一种智商极高的生物,在捕猎时会制定战术,遇到危险和困难会想办法解决。狼是骄傲的生物,比人更重视地位阶级,头狼如果被同类打败很快就会死去……伤害它的它永远记得,救了它的也会铭记在心。”
“你被狼伤害过?”
“没有,裘大夫被咬伤过一次,头狼,和鬣狗争夺地盘被伤得很厉害,奄奄一息,麻醉没上够,缝针时疼醒了,照着裘大夫的胳膊就是一口。”白嘉浩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动物咬人在我们那叫‘开牙’,开过牙的猛兽很危险,狼又不值钱况且它伤得那么重需要大量昂贵的抗生素治疗,所以园区决定处理掉那只头狼,让我来执行……我看着它的眼睛,感觉它像是要说‘我想活下去’……”
白嘉浩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坚定。“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最后决定救它……我把它养在闲置的宿舍里,自己买最好的药给它,一个月,它回到猛兽区就把那只篡夺了它地位的头狼给打败了。后来我只要一出现在猛兽区里它就跟在车旁边守着,谁敢靠近就冲谁呲牙,还把抓到的活食送给我……呵,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没想到却和狼能交心,想来这份职业也真没选错。”
“确实,这动物要是真心对你好,那可是一点儿都不求回报。”陈飞再次将手按上白嘉浩的肩膀,“简越要是有你这份心,估计也不至于让狮子吃了。”
他感觉到白嘉浩的肩膀猛地一抖。
————————
从审讯室出来,陈飞向组员陈述自己的判断:“人不是白嘉浩杀的,我特意提到简越死于狮口,他的反应很大,如果是凶手的话该是无法隐藏的骄傲。”
“可是指纹怎么解释?”罗家楠皱眉。
“三点重合之所以不能作为证据正是因为它的误判率太高。”高仁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罗家楠斜了他一眼,“但针管上只提取到那半枚指纹,会用右手上麻醉弹的也肯定是左撇子,哪这么巧他两条都占了还误判?头儿,我再进去审,你刚对他太和气了,我去做黑脸。”
陈飞抬手示意他不必钻牛角尖。“他对一只狼尚且无法痛下杀手,更何况是个人。今天不早了,都回家,我值班。”
“陈队你回去吧,我来值班。”苗红劝道,“这几天你医院局里两头跑,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回家也一个人待着,闲的闹腾。”陈飞挥挥手。
听陈飞这么说,大家也不再坚持,各回各家。
罗家楠是这两天没干体力活儿,憋得浑身难受,破天荒跟祈铭出去夜跑了一回。小区离海堤很近,俩人沿着海堤边的堤坝一起跑着,罗家楠时不时撞下祈铭的胳膊聊骚人家,要不是祈铭威胁把他踹海里去他就得趁方圆两公里没人把祈铭压路边啃了。
跑到海堤的尽头,他们爬上礁石坐在上面吹海风。罗家楠看祈铭抱着胳膊似乎觉得有点冷的样子,伸手把人揽进怀里。祈铭倒也没推开他,毕竟已经十一月了,风又大,汗一落下来吹在身上还真有点冷。他靠在罗家楠的肩膀上,仰脸看向夜空。
“现在的污染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我记得小时候天上都是星星。”
“是啊,现在只有大晴天才能看见几颗。”罗家楠侧头吻了吻祈铭的头发,“诶,问你个事儿。”
“说。”
“你爸妈……是出意外去世的?”罗家楠说着感觉到祈铭身体绷了起来,赶紧补充道:“我随便问问,你要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
祈铭坐直身体,转脸看向罗家楠。罗家楠的表情很无辜,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是对自己贸然提起这件事有些后悔。
“不是。”祈铭说,“他们是被谋杀的。”
“……”罗家楠皱起眉头,高挺的鼻梁在唇峰上投下道锐利的阴影,“破案了么?”
祈铭摇摇头。“没有,我和陈队认识就是因为这件事,那时重案组才刚刚成立,他是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我记得那会他还有个搭档,姓曹还是什么来着……”
“曹翰群,我师傅的师傅,前几年殉职了。”罗家楠又伸手把祈铭抱进怀里,“到底怎么回事?”
“我爸是第一医院的外科主任,去国外进修了几年回来,创建了移植中心……”
祈铭说着,眼前浮现起尘封多年的儿时记忆——
————————
“啪!”
庞静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家属一巴掌。跟着一起上来等待和母亲去吃晚饭的祈铭看到庞静挨打,立刻扔下书包冲过抱住庞静的腿,转头怒视那个打人的老头。
庞静搂住儿子的肩膀,咬住嘴唇强忍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家属谈器官捐赠时挨打,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丈夫祈君翔是主刀,在手术室里给她打的电话,说那个出车祸的年轻人已经脑死亡,虽然还在尽力抢救但希望渺茫,叫她上来和家属谈谈器官捐赠的事宜。
“我儿子还没死你就惦记要挖他的肾?作孽哦!”老大爷气得嘴唇直抖,指着庞静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医生的心肠是黑的哦!就算人死了,不能留个全尸也对不起祖先哦!”
庞静非常能理解家属的心情,但身为医生,她认同丈夫的观念——既然注定要死,为何不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所以即便是被恶语相向甚至挨打,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做家属工作,为需要器官移植的病患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其他家属也开始骂庞静,甚至还有人动手推搡她。祈铭个子小,被一群成年人挤在中间推来搡去的,一下子没站稳咕咚一屁股坐到地上,紧跟着又被一位阿姨的高跟鞋踩到了腿上,顿时鲜血淋漓。
“妈妈!妈妈!”祈铭疼得大叫。庞静看儿子的裤子上血红一片,脑子里立刻“嗡”的一声响,弯腰抱起祈铭试图冲出愤怒家属的包围。但她的身形太过单薄,根本无法从那些身强力壮又怒火滔天的家属手中逃开。
“吵什么!?这是医院!”刚从手术室出来的祈君翔赶紧上前轰开家属给庞静弄出一条路。看到儿子腿上的伤之后他脸上凝起一丝心疼,立刻抬眼在人群中搜索试图找出始作俑者——但家属们看到他穿着手术服,又转而将怒气向他发泄,于是他只得先让副手韩征去照顾庞静母子俩。
韩征将祈铭从庞静怀里接过来,一路顺着楼梯往下跑。“铭铭,你怎么受伤了?”
“有个阿姨,踩我……”祈铭并不想哭——爸爸说过,男子汉不该轻易流眼泪——但实在是太疼了,泪珠还是断了线一般往下滚。
“马上送你去高叔叔那,等下就不疼了啊。”庞静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韩征往楼下跑,“都怪妈妈不好,不该带你上来。”
将祈铭送进清创室,韩征问庞静:“又是因为器官捐赠的事?”
庞静点点头,默默地看着同事高田丰剪开儿子的裤子用生理盐水给伤口清创。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伤在祈铭身上比伤在她自己身上还疼。韩征注意到庞静脸上的红肿,立刻从冰箱里拿出个医用冰袋让她冷敷。
这时祈君翔下来,接手了高田丰的工作。
“抱歉。”他对儿子和妻子同时说,“我该亲自去和家属谈。”
庞静叹了口气,抬手搭住丈夫的肩膀:“你在救人怎么□□,况且这种事本来就该我们医务处的出面去谈。”
祈君翔看着庞静脸上的红印,满含歉意地拍拍妻子的手。
“可惜啊,好好的两颗肾,又打水漂了。”韩征在旁边嘀咕了一句,“老观念真是根深蒂固。”
“国外的器官捐赠都没那么容易,国内就更别提了。”高田丰接下话,“祈主任,以后别让嫂子去跟他们谈了,我才来实习多久,嫂子这都挨了两次打了。”
“那你去谈?”祈君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