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为出家人的宗闲大和尚,此举颇有些‘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嫌疑;可是这北燕百姓饱受战火摧残,无数灾民流离失所,也是该有个‘英雄人物’来上管上一管!而这位宗闲大和尚虽然脾气有些暴躁;而且吃肉、喝酒、杀生哪门手艺都不缺;但他却绝不是一个打着出家人旗号招摇撞骗的‘假和尚’;相反的,他还是个仗义疏财、好打抱不平的豪侠性格;也正是因为这个洒脱豪迈的性格,才是他与周长风彼此意气相投、又互相信任的重要原因之一。
更何况,佛家也有‘金刚怒目、韦陀降魔’一说;似他这般的修行方式而言,至少在南泉禅宗奉行的释门教义之中,也并不算犯戒!
促使信安侯选择起事的原因,倒是也显而易见:因为华禹大陆这潭池水被搅得越混,他偏安一隅的周长风,也就越容易趁乱‘摸到一条大鱼’;而且如果华禹大陆真的因为这五少年的性命,打成了一锅乱粥的话,虽然最后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但至少那个不称职的天佑帝周元庆,一定是最先被赶下龙椅的!
所以由此可见,周长风并不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他的这般做法,除了悲天悯人的性格之外,也多少带了点寻私仇的想法;甚至在他看来,无论最终得利的是是幽北的颜家、还是南康的田家;只要他御民仁德宽厚,能心系苍生百姓,他周长风都愿意接受、并且承认这个结果。
而且,在这位信安侯周长风的心中,还藏着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哪怕是真假掺半,也足够他周长风掌控整个华禹大陆了!
就在前些日子,他曾在因缘际会之下得到了一具传说中的‘龙兽骸骨’!向他进献此宝的人曾经说过:凭着这具真龙骸骨为引,他便可以向长安城下的那道已经枯竭的龙脉大阵,重新灌注北燕国运;如此一来,他周长安便可以顺应天地大道一举荡平眼下这三家鼎立的乱世,把秦王的大旗插遍华禹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亲手建立起一个足以绵延千年的周家王朝!
如果这位献宝之人,只是长安城中的一位算命先生,他周长风当场就能把那具‘大号的羊蝎子’、连带着那个骗子,一起‘涮了锅子’;但这位方士的身份与出身,至少在这个问题之上,已经高到了不容任何人置疑的程度!
他就是北燕王朝的‘正牌护国法师’、钦天司的大供奉、玄岳道宫第三代弟子之首、道号‘无鹤’的顶尖方士——关北斗!
要知道,现在那座‘八臂哪吒城’所镇压的,只是区区一条‘蛟化恶龙’而已,又如何能比得上关北斗进献给自己的这条‘真龙遗骸’呢?而且人家关北斗献宝、一不求财、二不求名;即便是他收到了什么风声、为了两头下注而胡说八道,对于他现在的身份而言,转投自己门下,又能得到什么更多的好处呢?
人家既然是白白送来了这宗宝贝,那么自己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虽然自己自幼学佛,但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气运之说,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再者说来,反正也是‘没本钱’的来的,灵就灵、不灵就不灵,自己还能有什么损失呢?
所以根据关北斗的说法,如今自己有了那具‘神龙骸骨’做为阵灵,便已经是万事俱备了;唯一欠缺的,便是那九根由伏羲大神遗留下来的神器:三寸镇龙钉了!
正所谓‘有钱好办事’。如果论起整个华禹大陆之上的顶尖富豪,虽然还远远轮不到他周长风;但如果把范围缩小到北燕王朝境内,那么‘周长风’这个名字,就变成了唯一正确的结果。尽管燕京城里的户部老爷们,每年都在提升着三秦之地的赋税价码;但包括天佑帝周元庆在内、这些京官毕竟都是通过往来公文、与层层转交的账目、来间接地了解长安城的繁华兴盛;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即便每年他们都自认为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也终究还是被‘贫穷的生活’限制了自己的想象能力……
而且,他周长风也不是一个傻子,即便这每年‘九牛一腿’的税款,他交的再痛快,终究还是要闹上一闹、哭上一哭的。至于那些省下来的银子嘛……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无论谁为三秦之地多说了一句好话,自己也总不能亏待了人家呀!
而今日沈归一行人正式抵达长安城,那么对于这二位正谋划着天下大势的人来说,就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了!如果己方坐拥‘主场优势’、仍然不能把这五个‘纨绔子弟’拿下的话,还谈何逐鹿中原、鼎故革新呢?
而此时此刻,沈归那一行五人才刚刚从‘黄家醪’的后厨地道里钻出来,连身上的黄土还没来得及掸下去,便被黄婆婆连推带搡地‘押’到自家后院的偏门……
“快滚!”
“师……黄夫人,您刚刚冒着杀头的风险把我们给带出来,现在又把我们赶出去,这自相矛盾的做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带你们出来,是不想连累人家客栈的生意!否则的话,这客栈被官府的人一封,以后再开什么买卖就不一定了!我们家老黄如果没地方偷米酿酒、这‘黄家醪’的祖业迟早得让他全赔光了!至于说现在赶你们出去,也是为了避免连累到我们家老黄!从这道小门离开之后,你们就一直奔东走,翻过了这道城墙,永生永世不要再回长安城了!”
说完之后,这黄婆婆也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柄精钢钩爪,随手递给了沈归:
“在巨鹿县我没伤到你的筋骨经脉,收拾几个守城的兵卒不是问题吧?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说完之后,黄婆婆便把这一行五人用力地推出了自家后院;随着木门后面发出‘咔哒’的落闩之声,沉浸在夜色之中的长乐坊,便只剩下了客栈方向传来的打斗之声……
沈归警惕的私下观察了一番,又把其他四人指派到了墙根的阴影之中,自己则猫腰纵身,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一间大酒楼二层的飞檐之上。他仿佛一只猿猴那般、左手紧紧扒住飞檐,双眼定睛向对面的那间客房之中望去,之间霎那之间,窗纸上数道人影来回闪烁数次,突然窗户被人破开一个大洞,有一道极为显眼的白色身影掠入夜空之中,同时口中还高声喊道:
“子规夜啼,百鸟入林!”
这一句话穿透力极强,整间客栈便闪出了无数道黑色的人影,向长安城的不同方向四散奔逃而去……也是直到此时此刻,沈归才知道原来这位百鸟门长——秦秋秦子规,今日也并不是‘单刀赴会’而来的。
看到了秦秋得以全身而退之后,沈归也立即向后翻出了一个跟头、悄无声息地从飞檐上落了下来;他踮着脚尖走到了隐藏在角落里的众人身边,做出了一个‘撤退’的手势,抬脚就往东城墙的方向走去……
耳听着客栈方向传来的喧嚣之声越来越远、靠在城墙根上的沈归也稳定了自己的心神。他先是让齐雁警惕最大的路口,随后才把身形宽大、行动不便的齐返叫到了自己身边。
他先是抻了抻手中麻绳的拉力、觉得可以负担齐返的体重之后,这才摇起了那柄精钢钩爪,左臂一松,闪着寒光的利爪便奔着足有四丈高的城墙垛口之上飞去……
今夜正巧论到长安营的赵四喜当值。
他今年刚刚二十三,去年秋收过后,还是父亲拿出了家中多年的积蓄、又卖了一头大骡子,才凑够了把他送入长安城中当兵的银子。这守城门的差事虽然苦了一些,但由于长安城与西疆毗邻,同时也是一座战略要冲,所以守城门的差事、都是属于镇西军的职责范围。由于北燕的镇西军乃是戍边精锐,平日又驻扎在商业繁荣的长安城中,所以无论是‘工作环境’、还是粮饷补贴,都是极为丰厚的。
虽然负责防御长安城十二道城门的部分,是镇西军的绝对精锐——‘长安营’;但越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亲自上阵杀敌的机会就越是微乎其微!所以其他的队伍征兵,都得是吆三喝五、威逼利诱地去各地‘抓壮丁’;可如果想要进入这‘长安营’、拎着灯笼挎着长刀戍守城门也行,但至少得先掏出五十两银子的‘本钱’、然后再按照先后顺序排队才行!
不得不说,这赵四喜的父亲是既有远见也有魄力;在他老人家的眼中看来,自己散尽家财,把儿子送到长安营中,既不需要征战沙场、也没有任何生命安全;而且这笔先期投入的银子、最多只需要两年时间就可以‘回本’;而且如果四喜当满五年的守城兵,又能通过考核的话,还可以直入安信侯爷的亲卫营!凭着他的那副机灵劲、眼力架、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老赵家就彻底翻过身来了!自己也再不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哈哈地从黄土地里刨食吃了!
今夜,正巧轮到这位聪明机灵的赵四喜当值!不过他傍晚的时候,请自家的副营正前去酒馆喝了一场大酒;如今这晚风一吹,火盆一烤,酒气上头之下,还真有些睁不开眼皮!凭着他苦心经营得来的那副好人缘,对一位同值的兄弟稍微客气了几句,便自己找了一段不太引人注意的城墙,歪歪扭扭地睡了下去……
可怜这位正在睡梦之中的赵四喜,还没摸到梦中那个姑娘的小脸蛋儿,左侧的脖颈便被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精钢钩爪、牢牢地钉在了城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