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并不是世界太小,而是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原本就这样微妙。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脚下的地面重又下降,林渡忽然忘了自己身处哪个空间,忘了他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王子猷,你们高三的语文老师,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即使是对醉酒的王子猷来说,也太过莫名。他皱起眉:
“什么语文老师?”
“你和苏拉同班,你们的语文老师,是不是叫林……不,叫叶深?”
作者有话说:
故事走到这里,几条剧情线已经汇集,我的存稿也用尽了咳咳~
明天请个假,梳理一下后面的情节,后天更,接下来大概还有20多章,我尽量保证每天更新,如果不能就提前请假~
第78章 尘世丰盈(1)
因为脆弱的容器并非总能盛下他们
只是有时候人可以承受神的丰盈
天神之梦从此就是生命
然而这迷惘有益
如眠息, 困厄和黑夜使人坚强
直到英雄在钢铁摇篮里成长起来
心已蓄满力量
――《面饼与酒》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
杜荔娜自告奋勇地接管了徐芳和李老师在鹤市的行程。她们从大山里来,想看看海、沙滩、摩天大厦和科技展馆,徐芳对地铁换乘赞叹不绝, 并对购物中心的规模感到惊讶。这些都是杜荔娜熟悉的地方,但她现在以一种崭新的眼光和徐芳一起参观。
最令徐芳开心的,还是在海滩上。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大海呢?
她赤着脚, 踩着白沙冲向海水, 和海滩上同龄的孩子一样, 快活地把脸埋在白色的泡沫里。
李老师和杜荔娜站在岸上,笑着看徐芳。
“杜小姐,没想到你会亲自陪我们出来。我们都觉得,你肯定很忙。”
杜荔娜摆摆手:
“能和徐芳一起出来, 我自己也很开心。”她和王子猷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么大的矛盾, 待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 倒不如陪徐芳出来走走。
就是在这时, 苏拉踩着沙子朝她们走来。
徐芳在海水里回过头来,朝苏拉招招手, 苏拉也招招手。这个海滩,她有点眼熟。
杜荔娜遂笑:
“这就是你第一次下海的那个海滩,你还记得吗?从前那家酒店已经关门了, 现在这里是公共海滩,岸上都开成了民宿。”
苏拉想起来了。
“你现在会游泳了吗?”
苏拉摇头:“还是怕水。”
“这么聪明的人, 游泳学不会?”
苏拉自嘲:“再聪明的人,也有犯蠢的时候。”
她看着杜荔娜的笑容,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
“鉴定报告出来了。”
这家基因检测实验室是天影所的合作机构, 走了加急通道, 结果比预计时间早了一天出来。
杜荔娜和李老师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代之以紧张的神情。
“怎么样?”
苏拉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把报告的结论翻开给她们看。
“无法排除半同胞关系,倾向于无关个体。”
同父异母姐妹关系在亲缘关系鉴定中,属于疑难鉴定,几乎是准确率最低的一种。在司法实践中,这类鉴定一般在父亲去世后,会同时采集姐妹两人生母的基因,或其他兄弟姐妹的基因,用于推定父亲的基因。但徐丽失踪,杜荔娜的生母去世,她们都没有其他同胞。
常用的鉴定方法得出的结论是一个状态一致性数据,基于公认的规范阈值来判断,高于大阈值,则推定为半同胞关系,低于小阈值,则推定为无关个体,而杜荔娜和徐芳的检测结论居于两个阈值之间,所以无法得出确定性较高的结论。
这样孤立的基因比对,能推导出倾向性,已经很不错了。
这也就意味着,除非有新的证据,法院不可能认定徐芳和杜荔娜是姐妹。
理想的世界非黑即白,非此即彼,但可惜,人们活在现实中。
杜荔娜的脸色很不好。
“所以,我还是不知道,徐芳是不是我的妹妹?”
苏拉默了一瞬:
“现在你可以确定,至少在法律上,她不是。”
“那事实上呢?”杜荔娜觉得可笑,“所以事实还是不重要,对吗?这个世界就是不肯给我一个答案,是吗?”
为了真相,她和王子猷闹翻,和继母对抗,她试着怀疑自己的父亲,又试着重新相信他。可现在她拥有什么呢?
她不知道十二年前苏拉有没有推她,不知道父亲是否道德败坏,不知道丈夫是否真心爱她。她只有模糊的记忆,模糊的亲情,模糊的爱情,模糊的人生。
杜荔娜只觉浑身虚脱,摇摇欲坠,苏拉和李老师一边一个,扶了她一把。
“是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远处的徐芳发现了异常,不知何时回到了她们身边。
苏拉向徐芳重新解释了一遍。徐芳木然地听着,竟然没有表现得太意外。
杜荔娜反而不安了起来:
“徐芳,你要相信我们,没有在这件事上动手脚。”
徐芳垂头,沉思了良久。
“我相信你们。”
“你们真要骗我,做个假报告也很容易,直接说我不是你妹妹就行了,没必要出个这样的。”
杜荔娜和苏拉面面相觑,徐芳的聪颖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李老师恳切地问:
“苏律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如果要进一步确认,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找到徐芳的母亲,用三个人的样本共同比对。”
徐芳明亮的眼睛眨了眨,一滴眼泪滴了下来,在沙滩上砸出一个湿坑。
“找不到她了,也许她死了。”
听见这话,杜荔娜的身子蓦然一震。
徐芳牵着李老师的手:
“老师,我们回陵县吧。”
李老师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徐芳,你甘心了吗?”
徐芳摇头: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我尽力了。老师,您为我做了太多了,我不能再麻烦您了。今后我好好读书,好好照顾外婆,再不想父母的事了。”
“……”
苏拉和杜荔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芳清亮的眼眸里,坚毅的光彩黯淡下去,仿佛要坠入一panpan个虚无的沙漠。
李老师遂摸摸她的头顶。
“别这么想。徐芳,你说过,你想当个数学家。记得老师讲过哥德巴赫猜想吗?”
“记得。”
“这世界上有很多未解之谜,也许我们终其一生都得不到解答。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科学家前赴后继地去研究它呢?”
徐芳怔了怔,然后笑了:
“因为在全力探索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自己的力量。”
她的话,让苏拉和杜荔娜都愣住了。
李老师点点头:
“老师当然希望你能找到亲生父母。但是咱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父母是谁,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活成什么样,你又为之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最后的这句话,让徐芳的脸上滚下两行热泪。
她抱住李老师,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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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坚持,用自己的钱买了从鹤市回陵县的火车票,直达的绿皮火车硬座,要坐十几个小时才能到县城,苏拉和杜荔娜开车送她们去火车站。
她们似乎在短暂的相见中,和徐芳建立了某种神秘的联系。
到了火车站,杜荔娜叫住了徐芳:
“徐芳,其实……我见过你妈妈。”
徐芳愣住了,然后,她倔强的嘴唇颤抖起来。
“我见到你妈妈的时候,她已经怀上你了。她很漂亮,很坚强,还有一双灵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