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的时候,街上随处可见不戴帷帽的女子。晚上免了宵禁,到了掌灯时分,街市两侧都挂起了红灯笼,店家在门口支上摊子,卖的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成亲以后,秦珏不是第一次带着罗锦言逛街了,但还是第一次在晚上出来。
两人都很兴奋,逛了大半条街也没有感觉到累。他们是少年夫妻,男的俊美女的绝色,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虽然前呼后拥带了十几名粗壮婆子,可还是被眼尖的看了去。
秦珏初时还担心会惹得罗锦言不快,可见罗锦言神色从容,不但没有寻常闺秀的惊慌和羞赧,双眸明亮如星,如同养在屋里的牡丹搬到户外,阳光雨露中恣意绽放。
秦珏的心里忽然有点疼,当年在扬州的赏马会上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无忧无虑洒脱自在,就如出笼的小鸟。
自从两人定亲以后,她就被拘在后宅,难得有出来游玩的机会。
偏偏他又领了朝廷的差事,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新婚燕尔,也只是陪她去过一次通州,就连去红螺寺,也是他临时赶过去的,并没有陪她玩得尽兴。
他这样想着,就见明月跑了过来:“大爷,张长荣打发人回来了。”
秦珏眼睛一亮,见罗锦言由丫鬟们陪着,在一个卖雀羽的小摊子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在挑得起劲。
他这才点点头,明月转身离去,很快便带了个五短身材的年青人过来。
那人对秦珏低语了几句,便转身离去,秦珏便走到罗锦言身边,笑着问道:“若是喜欢就全都买了,不用挑来挑去的。”
摆摊的是个老头,闻言大喜,看了看罗锦言头上的珍珠发箍,又看看秦珏身上的细布道袍,他就是不懂也听人说过,这种棉布卖得比绸缎还要贵。
他立刻满脸堆笑,如同一颗风干的枣子:“小老儿这里的雀羽都是三山五岳淘来的,有的是北直隶都难得一见的,太太眼光好,一眼就看出小老儿这儿的东西好,这位爷真是疼太太,舍不得太太挑物件儿费眼睛,小老儿年年七月七都在这里摆摊子,还没见过比您二位更般配的呢。”
虽然明知这老头说的都是恭维话,不可当真,可听在秦珏耳中,却是声声入耳。他微笑点头,立刻有人过来扔下一锭银子,把整个摊子的羽毛全都买下来了。
罗锦言直皱眉头:“我要这么多羽毛做什么?”
“你不喜欢吗?”秦珏有点委屈。
“......喜欢。”罗锦言抚额。
夏至几个强忍着笑,让人抬了整整三大筐鸟毛送回明远堂。
秦珏牵着罗锦言的手,又逛了大半个时辰,零零碎碎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这才打道回府。
刚刚坐进车里,罗锦言的身子便被带起来,靠在了秦珏怀里。
她挣扎着想重新坐好,一个如古琴般清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清虚观的事情为夫替你办了,想好怎样报答我了吗?”
他的唇触在她的耳垂上,弄得她痒痒麻麻,她抿着嘴笑,头上的绉纱堆花碰到秦珏脸上,秦珏用手指从她的发髻里勾出一缕青丝,柔声道:“今年你不说出怎样报答我,我就把你的头发弄乱,府里的嬷嬷们个个都是眼明心亮的,一定知道我们在车里做了些什么。”
还有没有比他更无赖的?
罗锦言气急,抄起车里的金菊吐艳锦缎迎枕,朝着秦珏砸过去。
秦珏笑着躲开,迎枕噗的一声砸在车窗上,外面跟车的夏至听到动静,隔着车帘问道:“大爷,大奶奶,有什么事吗?”
罗锦言说声“没事”,拿起那只迎枕又朝秦珏砸过去,这一次秦珏没有避开,长臂一伸,把罗锦言拦腰抱住,手指轻挑,又是一缕长发从她的发髻里垂落下来。
再让他这样闹下去,一会儿真是不能下车了,罗锦言索性嘟了嘴,任由他抱着,却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秦珏这才把那只迎枕从她手里拿过来,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你不用报答我,还是我来报答你吧,唉,我真是命苦,出了力还要倒贴,以身相许。”
罗锦言给他一个漂亮的白眼,没有接他的话茬,反问道:“清虚观的事说来听听吧,行吗?大爷。”
秦珏叹了口气,用手指轻点她娇俏的鼻子,不无遗憾地道:“我让人假扮匪人闯进了清虚观,五城兵马司的人得到消息,听说是剿匪,又是在城外,就推到五军都督府,从西山大营调了二百人去清虚观剿匪,恰好把大理寺少卿简博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戴进堵在观内,有两个书生往后山跑了,被土匪抓住,这会儿送到通州咱家的庄子里了。”
听他的口气,好像还嫌抓到通州庄子的人太少。
罗锦言听得双眼冒光,她问道:“那两个书生是谁的幕僚?”
秦珏叹了口气,但凡是与朝堂有关的事,惜惜是一点就透。就像是现在,她问都不问简博和戴进的事,却关注那两个书生,而且一语道破那是做幕僚的。
罗锦言在秦珏的眼睛中看到了欣赏和宠溺,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秦珏没想瞒她,笑着说道:“一个是李文忠的人,另一个你一定猜不到。”
罗锦言蹙眉,沉吟一刻,问道:“庆郡王的人?”
秦珏哈哈大笑:“惜惜,你怎么就这样聪明呢,我真没想到,瑞王会看上庆郡王。”
老庆王赵义是英宗的弟弟,赵极的叔父,当年他和定国公诸葛持一起支持窦太后垂帘听政,赵极亲政后,庆王自请削爵,由亲王削为郡王,花天酒地,是有名的好|色王爷。
罗锦言冷冷一笑,赵思登基后,庆郡王掌管宗人府,几年后赵思驾崩,宗人府提议由赵宥继承大统。
因此,罗锦言早就知道这位声色犬马的好|色王爷,还有另外一面。
下车时,罗锦言胡乱地把被秦珏拽出来的发丝拢好,好在是晚上,看不太清楚。
回到明远堂,罗锦言才知道左夫人曾经来过。
她才懒得理后宅的这些琐碎事情,但是这次二房卷进这件事,险些影响到秦珏,这让她很不高兴。
罗锦言并没想要对付虞家,却没想到虞家上窜下跳这样碍眼。
她想了想,对夏至道:“难为虞家这么费心,我还真不能辜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