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话音刚落,罗氏女便啊的叫了一声,昏死过去。暖阁之内又是一阵忙乱。
太医院里十几位大夫一边查找医书,一边商议应治之法,现在病的这位,虽然还没有册封,可是整个后宫的娘娘们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主儿金贵。若是保不住这主儿的性命,怕是太医院上上下下谁也没有好果子吃了。
大家唉声叹气,在心里暗骂王承秋。为了能更快找出治疗之法,江院判和陈太医已经把小内侍王宝说的话告诉大家了,众人心知肚明,罗娘子中的毒和王承秋的符水脱不了干系。
否则,一个被养在勤政殿暖阁里的女子,没和后宫娘娘们有任何接触,她又怎会好端端中了水银之毒?
这个王承秋死得太早了,他是死了,却让太医院来背锅。
正当太医们的怨念快要冲破屋顶的时候,一名内侍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不,不好了,皇上昏过去了。”
平素里,赵极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太医轮流侍候,可是今天罗氏女突然发病,皇帝盛怒之下,让太医院的人商量对策,原本应在勤政殿当值的太医也回到太医院,皇帝身边没有人了。
听说皇帝昏过去了,江院判暗道“不好”,亲自带了几名太医去了勤政殿,其余人还留在太医院商议罗氏女的事。
江院判亲自施针,赵极虽然苏醒过来,但是神志不清,嘴里喊打喊杀,一脚踹到一名太医的胸口上,好在他的力气大不如前,这名太医才不至于受伤吐血。
今晚刚好是高蕴当值,他坐在值房里看书,就见一名内侍匆匆进来,道:“高首辅,相公公让小的来和您说一声,皇上病了,看这样子,明天怕是不能早朝了,请您过去一趟,看看明天怎么向朝臣们说。”
相公公就是相红,如今是秉笔大太监,内阁批好的折子,要先经他之手,才能递到皇帝面前,紫禁城里,与阁老们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他了。
高蕴大吃一惊,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内侍手里,问道:“小公公,皇上他老人家精神很好啊,怎么就病倒了?现在如何了?”
内侍毫不避忌地捏捏荷包,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高首辅,不瞒您说,如今这宫里,病倒的可不止皇上一人,罗娘子也病了,还病得不轻呢,对了,小的听说那位羽化成仙的王真人,是您引见进宫的?”
高蕴心中一凛,这是什么意思?王承秋已经死了,难道说罗氏女和皇帝的病,都是和他有关系?
他正要多问几句,内侍已经等不及了,催促道:“高首辅,小的只是来跑腿的,您有什么要问的,见到相公公他老人家,您再问个清楚明白,您快点吧,相公公等急了。”
若是以往,这些内侍们见了他,哪个不是客客气气?可眼前这名内侍,分明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莫非在这些内侍眼里,他堂堂首辅还比不上相红那个阉人?
不是比不上,是觉得他会被王承秋牵连吧。
这些日子,高蕴采纳了杨善宗的建议,韬光养晦,不与霍英和韩前楚冲突,私底下,他拉拢了一批青年才俊,悄没声息地给他们安排了差事。这些人大多都是上一科的二甲进士,苦于没有考上庶吉士,朝中也没有能帮衬的人,因此一直没有补上实缺儿。
虽然欧阳杰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他,可他还是坚持己见,这些人虽然起|点低,但是胜在听话好摆布,他们没有家世,便就只能依靠他这位恩师,现在他们只能从七八品做起,但是有他在,这些人照样能安排到六部三院,假以时日,他们便是他的左膀右臂。
想到这些新血,高蕴的心绪平和下来,他整整身上的官袍,跟着内侍去见相红。
相红倒背着手,正在屋里踱着方步走来走去,见到高蕴,眸色微沉,冷冷地说道:“高首辅,你眼里有没有圣上,有没有江山社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三催四请才肯过来?”
高蕴被没头没脑地怼了一通,气得差点跳起来,你什么时候让人三催四请了?你一叫我,我不是立刻就赶过来了?他不由得转身看向跟他一起来的那名内侍,却见那内侍脸别到一边,根本就没有帮他解释的意思。
高蕴气极,可是在紫禁城里,他还真是管不了这些内侍。
他强压下怒气,对相红拱拱手,道:“相公公,皇上现在如何了?本官可否去见见他老人家?”
相红冷笑:“高首辅,不是洒家恶心您,和您说实话吧,这满朝文武,如今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您了,洒家好心让人请您过来,就是想给您提个醒儿,看看明天该如何向满朝文武交待。”
相红已经有些年岁,可声音依然尖细,听在高蕴耳中,如同有一堆虫子在后背上爬过,极是不舒服。
“相公公,您此话何讲?本官身为首辅,到榻前探病是理所应当,否则怎知皇上是不是真的病重?再说,皇上不便早朝,自是要由本官代为主持,要如何向满朝文武交待,这是本官与几位阁老的事,相公公这番话又是由何而来?”
相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脸讥讽地说道:“高首辅恐怕还不知晓吧,您引见来的那位王真人,不但欺君罔上,还暗中给罗娘子下毒,危及圣上子嗣。罗娘子是天赐神女啊,他如此丧心病狂,说不定是叛军派来,祸害皇上龙嗣的。他不但害了罗娘子,还要加害皇上,皇上本来身康体健,如今却是病疴缠身,高首辅您自己来说说,洒家不让你去见皇上,有错吗?”
相公的话如同晴空霹雳,炸得高蕴一时找不到东西南北。
他猜到这事与王承秋有关,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王承秋竟然胆大至此,给罗氏女下毒?什么毒?罗氏女被毒死了,对王承秋有什么好处?当然没有好处了,非但如此,还要连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