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上京的老百姓们注定是无缘得见那焰火的模样了,只是林蓉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看不见,听个响儿总是可以的嘛。
所以就在圣人与番邦使臣并着各位文武大臣们端坐在正和殿内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轰’的一声巨响。
吓得巴尔达差点都要拔刀了,之所以是差点,那是因为上殿面圣是不能带利器的,他的刀早就被大荆将士收在了宫门外头。
圣人笑呵呵起身:“各位,去看看吧,大荆进士的闻喜宴,还是值得一看的。”
好些文武百官心里都偷偷嘀咕,说的就跟您见过似的,这不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吗?可圣人也确实见过苏州府的闻喜宴,只是没听说那时候有这么大动静儿啊,不是说打鼓?这声音可不是鼓声。
待得众人站在正和殿前的黑金石平台上,才发现,地上摆放着金光闪闪的十六门大炮,看起来威武森严,倒是叫人心里止不住打鼓。
巴尔达脸色不太好看,吐蕃使臣乃是吐蕃的郡王,脸色更好看不到哪儿去,不过是个宴席罢了,大炮都出来了,这还能不是震慑?大荆是嫌弃他们有点飘了还是咋?
不只是西域和吐蕃的使臣忐忑,其他小国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啊,夕阳虽然沉没,可余晖还在,谁也没注意到地上略带着一层幽幽荧光。
“鸣炮!”尖着嗓子的伴伴扬眉吐气喊道。
‘轰’的一声又是巨大的炮声,这回众人看清楚了,在这巨大声响中,缤纷花瓣从空中洋洋洒洒飘落在地,一时间庄严肃穆的正和殿都显得柔和了许多,若是换些人,这说不得就是个浪漫的花前月下。
巴尔达轻哼,花瓣需要大炮来放?这肯定是震慑!
无人注意荧光越来越盛,几乎要压过花瓣的颜色,可这绿色荧光和花瓣在一起,绿得悠然,红得粉嫩,反而也是别样一番景色,衬得遍地花瓣更娇嫩许多。
“请进士入殿!”伴伴继续高喊。
此时,九十九位金衣壮硕活佛样的伶人早就在廊庑底下站定,闻言将手中降魔杵狠狠触地,其声音之震撼,丝毫不下于鼓声。
只听‘咚、咚、咚、’的声音之后,还跟着浑厚又高昂的声音――
“闻金榜之提名!贺进士之及第!喜大荆得良才!宴诸国之共举!贺!贺!贺!”
“闻喜――请状元滕碧元面圣!贺步步生辉!”
“闻喜――请榜眼于盛邱面圣!贺前途光明!”
……
一声声的闻喜,一声声的祝贺,若说一个个从远处昂首而来的进士只是闻喜宴最底层的存在,这一刻他们的身影空前高大。
因为,在众人的注视下,甚至在离皇城近些的老百姓们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下,炮声接连不断,每一声闻喜,都仿佛是对整个世界的宣告,我大荆又出一位良才。
待得晚霞彻底从天边挥舞过去,夜色来临,包括荆朝文武百官在内的众人才忍不住低低吸气。
他们还以为大炮就只是放花瓣呢,可谁能想到,娘咧,进士们真是步步生辉,前途光明啊!字面意思,每一个到达点前跪拜圣人的进士,浑身都在发光。
当然,因为有花瓣的存在,脑袋上四方巾的颜色还是挺正的,并没有散发不该发的光芒。
吐蕃的郡王次旦罗桑对巴尔达喃喃道:“大荆真是让人惊叹不已,此等奇景,实在是叫人叹服。”
巴尔达听属下说完,翻了个白眼,哦,人不过就是发发光,你就叹服了?他们要是发发疯,你们是不是要吓死了!吐蕃人看起来比西域人还要人高马大的,半点出息都没有。
可是待得众人都进入殿内坐定后,从四面八方响起的恢弘乐音,还是叫巴尔达忍不住惊得绷紧了浑身肌肉。连文武百官都有些惊诧莫名,他们在正和殿看伶人耍弄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从未有过一次是这般找不到乐师在哪儿的。
那乐师在哪儿呢?陆成材被宫内的侍卫护着,站在正和殿末尾的屋檐上,往里看,见文武百官们傻眼,他忍不住偷偷笑。
傻子,往上看啊!
除了圣人和正门前,另外两侧都已经搭起高台,乐师便在高台上演奏,通过林蓉制作的放大声音的玻璃通道,小心从掀开的瓦片探进去,相当于手动立体环绕音效。
随后,伴随着整体的呼喝声,九十九名伶人分成三个方向,冲着圣人和两侧的众人行了佛家礼。
就在大家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乐音突然一变,成了悠扬而圣洁的乐音,这曲子还是霖王自个儿挑选的,毕竟林蓉她也记不住千手观音的曲子,只记得大概的旋律。
女伶的歌舞大家都是司空见惯的,在番邦使臣面前展现靡靡之音凸显不出大荆的尚武,林蓉便是考虑到这一点,直接将千手观音升级了,改成了千手如来,西天最厉害的,够排面吧?
更重要的是,世人对女子更苛刻一些,哪怕是观音入宫,也要被护卫们仔细搜查,可活佛呢?哪怕知道那是伶人,出于对佛教的敬畏,护卫们哪怕尽忠职守,也不敢过分放肆,去打量面具后头的人到底是不是化了亲娘都认不出来的妆容。
可以说,霖王入宫,比他想得容易太多了,就好像怀胎十月,嘶吼用力过后,只放了个那啥,就什么都没了,莫名叫人有种空虚感。
空虚的霖王气势十足抬起胳膊,动作猛地起始摆上,所有人整齐划一开始了表演。
这种无论从任何一个方向看,都充满着神圣和壮阔的耍弄,说实话,所有人都是头一回见,尤其这时候寺庙盛行,大家心中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恭敬心态,就更是被震撼到鸦雀无声。
一曲千手如来结束,所有人就差立地成佛了,连进士们面上都没了难以控制的喜色,面色都是震撼中带着几分平静祥和。
当然,这份祥和很快就被往人鼻子里钻个不停的香味儿给打破了,十几个侍卫抬着一口金光闪闪的铜锅,进得大殿后,便放在殿中央,点燃了炭火。
铜锅被分成了两半,都是火红的颜色,一半是番椒的辛辣香气,一半是番茄的酸甜香味儿,都是于家出海的商船找回来的,全让林蓉给用上了。
这样的金锅配红汤,乃是寓意金榜题名,宏图高远的吉祥。
“贺我大荆宏图大展!贺我大荆万寿无疆!奏请圣人允准君臣同乐!誓与大荆同进共退!”状元滕碧元宏观满面走出来跪拜在地,高声道。
圣人早就知道流程,笑眯眯从高台而下,接过御厨手中的金色汤勺,从锅中捞起一碗红汤,倒入状元碗中:“允!”
“圣人有令!闻喜宴开――”圣人的大伴高声道。
就在众人扎脖儿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去捞东西吃的时候,无数婢子端着小巧的金锅进来了,每一个锅中都有荤素搭配好的菜肴,只不过是生的,由婢子从中央的大锅里舀出红汤,而后端给贵人,点燃泥炉,宴便真正开了。
还有些人意犹未尽,尤其是从苏州府的闻喜宴考中进士的举子,总觉得不可置信,这就完了?
这回还真是就这样了,不是林蓉不想折腾,而是皇宫大内有许多的规矩,人也多,到处都有眼睛盯着,多做多错,重要的事情并不在闻喜宴上,很多手段都不方便展开。
林蓉早就决定,震撼一下就完了,火锅吃起来,再应酬一下唠唠嗑,喝点酒,没有一个时辰是吃不完的。
而且吃火锅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味儿大了其他人还好说,圣人身上不能有味道,那他便需要去更衣。
这便是霖王跟圣人见面的好时机,林蓉全部的心神都在用异能控制着动物们给父子俩警戒呢,哪儿还有心思谋算后头的事儿啊。
待得宴席过半时,大家都吃得敞开了心神,不是大伙儿不想文雅,实在是火锅这东西就跟文雅无缘,吃着吃着就是大汗淋漓,喝点酒水抱着解渴的心思只会越来越多。
在宫宴当中少有能吃到热汤热菜的时候,所有人都吃的很满足,包括成王在内都是吃的红光满面,多吃几杯黄汤,便开始跟人笑着推杯交盏聊上了。
这时候圣人离席去更衣,谁也不会觉得不对,有林蓉的异能把风把风,父子俩见面四平八稳,没有半个外人知晓,也没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一切都顺利至极。
甚至待得里头父子俩人已经开始抱头痛哭时,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林蓉摸着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莫名有点不好的预感。
不是她就想着要发生点什么事儿,可……成王那边是不是心太大了点儿?你一个想坐新君的王爷,就那么在大殿内聊上了?
第67章 跟谁俩呢(二合一)……
“也是父皇对你不住,当初天下初定,你母后她出身显贵,唐时士族坐大,呈尾大不掉之势,朕知你母后为难,却不曾多关心她,才会让她早早就去世。”圣人得知霖王还活着,见到霖王被诬陷通敌叛国的证据,也许是吃了酒,也许是年纪大了,他忍不住泪流满面感叹一番。
霖王很清楚当年母后的死并非是郁结于心那么简单,勤王的母后赵皇后居功至伟,可赵皇后出身平民,又曾跟着圣人打天下,确实是需要拉拢过来与士族对抗的。
只是赵家实在太贪心,既然已经爬上高位,自然不肯只富贵一朝。
“当年父皇所作所为皆是顺应局势,儿臣明白父皇的为难,只是您大概不知,勤王母后所属的赵家一脉当年在我身上下毒,于我本身不过是无法安眠,却连累母后也中毒。当时母后服用的安神汤里,有一味云参与我身上带了毒的荷包掺在一起,便是□□。”霖王对着圣人红着眼眶道,高大壮硕的汉子卖起惨来,可比女人要来的打动人心。
圣人楞了一下,苦笑中带着几分怒火:“又是赵家,好一个赵家!也不知这天下将来要姓甚。”
霖王心下一凛,听圣人的意思是还在考虑勤王和成王,毕竟他身上有一半士族的血脉,就跟慧郡王一般,圣人未必那么介意被兄弟的孩子抢去皇位,可他不能接受这坐在皇位上的新君会站在士族那边。
其实霖王也没有那么重的权心,可他还是不得不告诉圣人一个残酷的事实:“如今已经可见一斑了,儿臣之所以违背父皇所下的旨意,也要进到皇城内与父皇相见,便是想要将勤王母家所属赵家一脉与成王外家赵家二房私下里联合之事呈上,他们已经在云滇边境和西域边境都屯了私兵,这些年勤王执掌大荆粮土,中饱私囊扣下许多辎重都运去了这两处。”
说罢霖王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证据来,因为穿的是无袖的对襟衫,倒是也方便。圣人拿过来那几本册子,脸色越来越差,脸颊甚至有些阴沉的暗红之色。
过去赵家皇后所出的大房和贵妃所在的二房分家之后,颇有些水火不容,他还在中间替两家调和过,没成想这些却只是做给他看的,背后全是为了能让勤王上位。
“明晟可知道此事?”圣人嗓音暗哑问霖王,明晟是成王的名字。
霖王沉默许久,摇摇头:“没有证据的事情,儿臣不好说,可成王府的账本子也都是做的假账。”
只是若赵家是为了扶勤王上位,那成王也跟着掺和其中,怎么都有些说不通,霖王不愿意妄自猜测。
圣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使劲握住拳头控制住不让人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在哆嗦。
“你先回去,三日后朕会派人去来福客栈传你入宫,朕会给你,给这天下一个交代。”
霖王恭敬应下:“喏!”
这场父子之间的重逢,带着几分温情,解开了曾经的误会,说明了现实的残酷,也逼着圣人不得不尽快做决定,可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一直到林蓉和陆成材带着伶人们被送出皇城,也没有遇上霖王被人逮住的事情发生,一切都顺利至极,但林蓉总是心里很不得劲。
身为一个异能者,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哪怕怀着身孕她比平常更容易劳累,她也一直没有放弃用各种不起眼的动物和昆虫监视着客栈周边几里地的风吹草动。
只是她光顾着监视客栈这边,却忘了往皇城和成王府放几只昆虫,所以大半夜的时候,成王府就迎来了一位不起眼的客人,掀开帷帽,只是个身材纤细却面容普通的太监。
“大伴让奴给王爷带几句话……”
成王府这一夜碎了许多瓷器,明亮如昼的银月灯几乎燃到第二天黎明的黑暗都要散去,才被人吹熄。
皇城内那一场闻喜宴即便林蓉没有费太多心思,却也让所有头回见识的人忍不住交口称赞,喟叹不已,甚至来福客栈这边第二日一大早开始,就开始不停的收到各种邀约帖子。
连番邦使臣参加完闻喜宴后,都不急着走,当然,他们还都是挺乖顺的,那大炮即便只是林蓉听人说起,从成王手里借了壳子,他们也觉得是震慑,各个都表现的特别热情。
这份热情就体现在,好些小国使臣都想法子住到了来福客栈这边,几乎在来福客栈乐不思蜀,完全不提要回国的事情。他们也不叫大荆为难,在来福客栈他们都自个儿拿银钱和贵重的物什支付店资,谁也不是傻子,若是能学到一二,回到国内到时候都能赚回来。
来福客栈见负责跟番邦使臣对接的属官日日来回跑的辛苦,倒是也不吝啬,于晨睿大手一挥,给理藩院捐了些银钱过去,美其名曰给各位大人吃茶。
这样一来,往日里的冷灶衙门,只有番邦来人拜见的时候才忙成狗还总落不着好的理藩院竟然见着回头银钱了,对身为番节使的成王来说,这也是极为体面的事情。
他特别高兴,将陆成材喊过去夸赞了一番。
“你家娘子不是有了身孕?本王府里倒是还有许多不错的温补之物,适合怀身子的妇人,正好赏赐给你。本王很看好你,仲行,以后你可要好好替本王分忧。”
成王说话的时候,依然还是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压迫感,他从未放弃想让陆家成为门下奴的想法,如今依然如此,只是礼遇跟过去大不相同,可成王说话的模样跟往日里并无不同。
所以陆成材照例还是恭敬谢过,不答应也不拒绝,也就不知道等他告辞后,成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中的冰冷和狠戾几乎要吓死人。
怀身孕过了四个月以后,本来还只是觉得偶尔有点劳累的林蓉,妊娠反应比前头稍微大了些,平时倒是没什么,可说不准碰到什么味道就要吐上一吐,不吐还好说,一吐就打不住,叫秦娘子等人担心的不得了。
这日陆成材从成王府带着东西回来后,一进门,本来正在好好看书的林蓉突然放下书,扭头就吐了。
陆成材蓦地一惊,赶忙上前:“怎么了?又是什么味儿不对了?”
结果他一上前,林蓉吐的就更厉害,她话说得特别艰难:“出去!”
其他仆从都有些担忧,郎君在娘子面前是没什么地位,可娘子也从未这般以训斥的语气跟郎君说话,大家都怕陆成材下不来台,心里特别忐忑。
倒是陆成材并没有多想,赶忙出门去找于晨睿:“子瑜兄,劳烦你去帮我请个大夫可好?我娘子又吐个没完。”
“我这就派人……”
“郎君,娘子请您进去说话,还说不必请大夫,此事不许叫任何人知道。”秦娘子气喘吁吁过来,“娘子还请于郎君也过去。”
嗯?于晨睿和陆成材对视一眼,都感觉出来一点不对劲。
结果两个人也没能进门,都先被秦娘子引着彻彻底底沐浴过,连头发都洗了,拿暖炉熏干后,这才往林蓉面前去。
于晨睿哭笑不得:“我见我爹都没跟现在一样,弟妹这是怀了个菩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