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5
中国南海 西沙群岛 珊瑚礁盘
11:20
近礁浅海下面的世界平静得出奇,色稠质密的海水像果冻一样的平定,守家待业的海藻和到处闲逛的鱼儿都活得很开心,似乎很是享受这里的富庶与安宁,所以,它们漂得才淡定游得也从容,完全看不出这周围早已是杀机四伏,因而更不去理会,其实危险正在悄悄临近。
常年被海水浸泡冲洗的礁石现出千奇百怪的外形,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不规则的沟痕和孔洞,就像一张张瞪大眼睛的面孔,露出极其丑陋和狰狞的表情,似乎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偷偷窥视着远近活动着的各类物种,以期尽早发现那种它们既期待又忌惮的动静。
时间迈着磨磨蹭蹭的脚步,却总也走不到终了,惶恐沉沉的从心头碾过,成了总也卸不掉的磨,静默在不安中等待着,却又害怕像花瓶一样被突然打破。渐渐的,水变淡了,色变浅了,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终于,不速之客来临了,它的到来改变了原本计划好了的结果。
一条头大体硕的鱼摇摇晃晃的游了过来,在它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一群黑灿灿的小鱼,它们起哄架秧的簇拥在一起,竟然看不出总共聚集了多少条鱼。它们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让原本安宁的海底陷入了嘈杂的境地。
盘踞在一块凸出礁石上的海藻受到了干扰,它隐约翻动了几下稀疏的须梢,忍不住冒出了一连串细碎的气泡。不期,这一微小的变化却引来了那条大鱼的兴趣,它晃动着魁梧的身躯一头扑了过来。
这条鱼有着鼓鼓的眼睛和厚厚的嘴唇,以及短短的尾鳍和粗粗的腰身,不难想象出把它放在水族馆的观赏缸里的情形,那毋庸置疑的是个丑男的角色,然而在大海的深处,它却拥有着无数个拥趸,随着它的身影游动,黑压压鱼群紧跟了过来,瞬间就包围了这片礁石。
大鱼晃动着圆滚滚的脑袋,用嘴三两下就拱开了凌乱的海藻须梢,接着凑近前去吸吮那个冒出气泡的地方,它的两片黏黏的嘴唇就像个大号的马桶搋子一样,三五下就吸净了礁石上面稀疏的海藻。很快,礁石上露出了光滑而透明的表层,大鱼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隐约间,它看见了一张人的面孔。
大鱼吃惊不小,于是掉头便逃,一溜水泡儿的没了踪影,惊慌得全然不顾它的领袖风度。鱼群受到了警示,立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跑得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团黑漆漆的身影还滞留在原地,动也没动。
不想,这会儿却轮到那块礁石感到惊恐了,就见它猛的一震,竟然瞬间幻化出人形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附近几块大小相近的礁石也发生了完全相同的变化,眨眼的功夫,一小队伪装成礁石的水鬼就现身在这片平静的海底。原来,竟是逗引埋伏掩饰了血雨腥风,却在霎那之间就变幻成了诡战暗动。
突然,环礁布霾海境沉动,跟着,水纹翻波冻乳穿孔,好似晴空万里猝然黯淡,眨眼就被漫天的乌云所取代。随后,暗流汹涌掣拨回声,犹如冰雹骤至破窗砸顶,随即,道道弹痕条条航迹突显在了眼前。这时,就见一支支流矢迎面射来,力道强劲势透层障,竟如飞蝗一般,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就算是鬼灵精怪恐也躲闪不及,更何况是区区几个水鬼呢?
噗!噗噗噗!一连串破皮钻肉的锐利之声过后,咕!咕噜噜!水鬼们的身上接二连三的冒起了气泡,但那不是换气产生的气体,因它色浊质沉气腥味重,在水中漂浮了很久也不肯上浮,于是,气泡裹不住浊物,随即破裂开来,暗红的血水冲出弥散,很快,到处都是同一种色彩,海水随之变得愈加的粘腻和黯淡了。
紧跟着,黑潮一般的身影猛扑上来,那些带有y字型弹匣的水下步枪早已背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的手上都多了件乌光蔽敛的利刃,它们柄朝前、尖倒卷、背贴腕、刃外翻,锋芒全都掩在了手臂之下,含蓄的不像杀人利器,倒像是一支折扇。
这是地球上诞生文明最早的一族后人,安分守己与人为善的繁衍了几千年,就算是仁善被人欺的时候也不发脾气,偶尔开口讲讲道理也还是那么的温婉间接。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文化特点,代代相传养成了儒雅低调的习惯,虽说眼下是上了战场,可他们仍不改处事平淡,总不想让杀气外显,以免血污之光玷污了祖先。
但是,战争终归离不开杀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种选择。因此,就算是藏得了锋芒却掩不住凶悍,谁叫他们是炎黄的后人天生的好汉!这一队陆上的猛虎、空中的雄鹰、海底的蛟龙,已经厉兵秣马苦练了许多年,常年贯盔束甲枕戈待旦的日子磨练了他们的隐忍,但同时也削尖了枪磨利了刃,所以一旦出手亮剑,想不强悍都难。
就这样,一小队越南特战队的水鬼才刚刚从伪装中现身,当即就被全歼在了海底,他们就像是先端上桌来的头道菜一样,不等酒杯斟满,就被饥饿的“蛙人”一口啖去了,快得来都不及咂摸出滋味来,权当是酒前开胃宴前垫底了。
这时,冲在队前的高远一个筋斗翻转过来,他面对着队友高高的举起了手,立时,“蛙人”的目光集中过来,“补天”连续的打出了几个手势,起止顿挫的下达了清晰的命令。“蛙人”们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收起了短刃,而后操起了藏在腋下的微型短突,自带消音器的枪管粗壮坚挺,折射出士兵面罩后面的眼神,坚毅而刚性。
高远一挥手,带头往礁盘的顶部游去,“蛙人”们紧随其后,一团黑潮随即涌起。他们一边快速的散开, 一边无声的渗透开去,一眨眼,黑潮冲到了礁盘的边际,“蛙人”沿着礁岩聚集,每个人相隔着等间的距离。他们短突在手高挺枪口,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高远的手上,只等“补天”的一声令下,他们立时就会化龙为虎,一鼓作气冲上礁盘的顶部。
“补天”深知队员们求战心切,但他更知谨慎接敌的重要,“蛙人”作战的特点就是要隐蔽突袭,讲究的就是零伤亡夺取全胜的战绩,因此,控制好队员的情绪是他指挥此役的必须考虑。于是,高远沉吟了片刻,让进攻的节奏在此刻稍稍慢下来,直待所有的“蛙人”都定下了心,他才手臂高举握指成拳有力的往下一挫。霎时,黑潮涌起,化成一片雾气,朝着礁盘顶部快速散去。
一只黑色的橡胶指套紧箍在食指上,只露出指尖的少许部分,指套束得很紧,让它像根天线一样的直立着,被勒白了的指肚上血流不畅,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扎拔拔的,痛感加剧因而变得更加敏感。这个人让食指在风中矗立了好一会儿,任凭它在海风的抚弄中搔痒,而后,他像是从风向中体会到了什么,于是稍稍转下身对准了礁盘一侧的海面。
半截高焦油的万宝路香烟被他夹在了中指和无名指之间,雾气打湿了的其中的一半,风一吹过烟火自燃,却是着一半留一半,半黑半白的灰烬挂在烟卷上,好像淌下的鼻涕一样难看。这个人全然顾不了这些,他一边瞪大了两眼紧张的巡视着海面, 一边哆哆嗦嗦的收回手来,烟屁股在乱糟糟的胡须中间找寻了半天,最终,好歹靠着舌头的导引才勉强叼在了唇边。
噗!烟火无精打采的闪过,一股辛辣的烟草从鼻孔当中喷涌而出,于是“鼻涕”又长出了一截,颤巍巍的挂在烟卷上,像是在跟海风较着劲似的。这个人癫痫症般的抽搐了一下脸,然后用颤抖的手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油光光的发丝让过,亮出两只藏在深邃皱纹里的眼,随即,一缕贼光闪过隐约现出一丝惊慌的神色来。
这时,一团黑雾从海面上飘起,雾气沉敛先浓后淡,在漂移的过程中始终紧贴着海面,眨眼间便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岸边,而后,又迅速涌起瞬间就冲上了礁盘。这个人一见,禁不住嘴唇哆嗦了一下,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嘀咕道:哦?这阵雾…来得好大啊!
勉强撑了很久的烟蒂经不住他的这声轻叹,终于扑的一下颓靡了,半尽不尽的灰烬在他的唇边弥散,黑白间杂的烟灰挂在了他的下巴上,像某种不洁的液体干涸后留下的印痕。很明显,这个人受惊不浅,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深邃的皱纹在这一刻竟然全都不见了,就像是给一把无形的熨斗一下子烫平了似的,这一惊非同小可,竟让他的抬头纹都开了。
“小心,十点钟方向,中国蛙人!”
一声鸟语雀音浓重的惊叫声显露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个隶属于中情局的越南人,他的警觉和干练让他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敌情,这表明了他的职业经验远胜于这群抢占岛礁的职业军人。“显贵十四戮”中排名第三的“海囚”黎安正是此人,他专职负责此次抢礁设点的任务,多年的海外谍战经历令他在自己的同胞中鹤立鸡群,因此,他的威望也就多了几分。
随着他的报警声过,负责警戒的特战队士兵开始迅速的集结,很多顶带有蓝色飘带的白色水兵帽在礁石间移动,他们的行动全都听从一个头戴绿色战斗帽的军官指挥。而此刻,那个家伙正转身朝着黎安这边飞奔而来,黎安的嘴角一撇,露出一脸轻蔑的表情。
黎安把目光朝远处投去,见沿海阵线上除了凹凸的礁石之外几乎无险可守,加上礁盘不大也无防守纵深可言,“海囚”的心已凉了一半。此前,他在收到“五叶草”的警告之时还心存侥幸,以为茫茫大海之中的这块礁盘距离大陆很远,中国海军如不出动大的编队的话,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
黎安所想并非空穴来风,只因为,在距此不远的海面上就有美国第七舰队的一只游击编队,如果交起手来,只要一条阿利伯克级的宙斯盾驱逐舰就能掐断中国海军的退路,真要是那样的话,为了争夺这么小的一块礁盘而折了颜面,那可是图谋走向深蓝的中国海军承受不起的。不想,令黎安大出意料的是,中国的海军特战队“蛙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到了,气势之盛其志之坚着实令他胆寒,因此,透着机灵的“海囚”便开始活动起心眼儿来了。
呸!他张口把所剩无几的烟蒂吐了出去,险一险就打在那个迎面奔来的军官的脸上。就见那家伙顾不上躲闪,连呼哧带喘的跑到近前,他一边摘下盔儿式的战斗帽举在面前呼扇着,一边急声厉色的责问道:
“黎先生,你不是说美国人保证我们不会受到攻击吗?可是…他们的军舰呢?怎么连个影儿也不见!”
“稍安勿躁,少校。请注意你的形象,你的士兵可都看着你呢?”
那军官闻听脸色一变,回身扫了一眼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部下,而后抬手把他小便斗一样的军帽扣在了头上,跟着恼羞成怒的回敬道:
“看着我干吗?他们都看着你呢?不是你说美国人要占这块礁盘来安装侦测设备的嘛!我们可是在替美国人卖命呐!”
黎安看出了对方畏敌怯战的心理,预感到了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心想,安抚下这个可怜的家伙吧!不然,怕是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坦然一笑,说道:
“坚持一下吧!少校,运送海豹的微型潜艇已经在路上了,在他们到来之前展现一下你们的战斗力吧!在七十年代的那场战争里是你们把美国人打跑的呀!看看你们面前的蛙人吧,他们连一件火力强劲的重武器都没有,你又何惧之有呢!”
中情局特工的话让那少校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匆忙行了个军礼,转身朝自己的队伍跑去了。看着少校屁颠屁颠跑动的身影,黎安脸色变得异常阴沉,现在,他必须为自己的退路考虑考虑了。正如那个少校所说,黎安自己也在疑问,第七舰队的游击编队到哪儿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