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和他所料想的一样,岚沉水今天能听能看,险些就暴露了,安朝昀在心里使劲的嘚瑟,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料事如神。
眼下沉水上神轻袍缓带,踽踽而至,竟没要梨央搀扶。
安朝昀看他单薄削瘦,生怕他跌一跤给摔坏了,扒住树洞的边缘蠢蠢欲动。
但他克制住了,清楚的知道岚沉水已经不能任他为所欲为了,干脆勾着脖子密切的观察。
梨央话痨病犯了,叨叨了一早上,义愤填膺的辱骂着撬开大椿神木根底的魔头,岚沉水听不大真切,就觉得耳畔嗡嗡的,脑仁都疼。
他这几天得以静思,便一直梦见想见从前虞烬还在的时光。
虞烬,玄周,岚沉水,三个人是怎么遇见的,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谁都记不清晰,一如许多的神仙都早已忘却自己飞升前究竟是怎样的人。
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在修炼这条路上总能遇见,同一座山,同一个村落,同一条吊桥,同一群敌人。
虞烬说:“天要让我们在一起。”
虞烬说:“但是我还是想好好的娶个媳妇儿。”
虞烬说:“思来想去不如我们结拜吧!”
......
虞烬蓄了一撮短须,颇有豪侠气质,但所作所为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手舞足蹈的冲过来要抓岚沉水的手:“岚沉水!我有儿子了!我当爹了!!”
岚沉水巧妙地避过,虞烬大为扫兴,一腔热忱必须要找人肢体接触的发泄一下,又转头奔向正在练剑的玄周,把他剑夺了往旁边一丢,完全不顾玄周铁青的脸色,抓着玄周的手腕晃来晃去:“玄周!!听到没有!我当爹了!!阿静给我生了个儿子!”
岚沉水一手掩口笑道:“恭喜恭喜,你这胡子是怎么回事?”
虞烬道:“阿静喜欢我留胡子。”
玄周死命的想挣脱的爪子去捡自己的剑,一直未果,咬牙切齿道:“成天就情情爱爱,这般不求上进,还怎么修炼,怎么飞升?”
“飞升有什么好?”虞烬满不在乎道:“你修炼了,飞升了,能有儿子吗?能当爹吗?”
玄周:“......”
岚沉水忍着笑道:“的确不能。”
“那还是比不上我的。”虞烬得出结论。
玄周怒道:“对牛弹琴,放手!”
.......
虞烬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可以奋不顾身的为玄周挡无上劫,可以像个傻子一样在自己和玄周争吵时笨拙的打圆场,即便知道会两边都不讨好。他会在飞升以后为了一个人类女子频频下凡。
他永远记得那天玄周应战白骨坛,搏斗数日攻克不下,天劫却不期而至。
晦暗的苍穹业火高悬,盘踞如龙,俯冲而下。
岚沉水声嘶力竭的喊玄周快走,然而玄周血性上头,死也不肯半途而废,千钧一发的时刻,虞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以肉身替玄周挡下了天雷地火。
他凡人的血肉在烈火中熊熊燃烧,逐渐脱了人形,最后连骨头也化成齑粉,玄周呆住了,他不顾灼伤的痛苦,扑过去想要抓住虞烬最后的骨骼,却发现此刻他即便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保不住那熟悉的轮廓,哪怕一时半刻。
“我的驰儿你要好好养。”虞烬说:“还有阿静......”
他没来得及说完,火舌就吞没了他的脸,烧的噼啪作响,焦臭弥漫。
玄周崩溃了,他一心斩妖除魔,又是遇强则强的体质,狂热到有些急功近利,如今却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足,冷的只剩细缕寒烟。
岚沉水不止一次的想,或许那天虞烬不飞升才是正确的,死便死了,留下彼此生死至交的记忆,玄周会一丝不苟的照顾虞驰和阿静,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而他们所有人都会不碰不撞的一条路走到黑。
可偏生,虞烬因此飞升,玄周渡劫失败。
虞烬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不明白为什么会飞升。
“我死了,怎么又活了呢?”他抓着岚沉水的手臂一个劲儿的问:“是不是老天不忍我妻儿孤苦伶仃,所以又给了我一个机会?”
岚沉水答不上来。
玄周倒不生气,反而替他高兴,他自大悲大喜中过,表情还不大自然,凶着一张脸道:“飞升了就要有个神官的样子,怎么还把妻儿妻儿的挂在嘴上,有损威严。”
虞烬不以为意,扑过去与他勾肩搭背:“好了好了,这下我们三个都是神官了,真开心,又能干什么事都一起了。”
岚沉水摆了摆手道:“不了,你沐浴就不用叫上我了。”
虞烬道:“你就是臭讲究多,跟我一起我还能给你搓背呢!”
岚沉水如临大敌:“不了不了。”
“蠢蛋,别他娘的东拉西扯的。”玄周咬了咬牙:“你以后再这么鲁莽.......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虞烬愣了愣,咧嘴道:“你管我,我下次肯定还会救你。”
“你!”
“怎么?你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头上来了?”虞烬笑嘻嘻道:“有本事你去当天帝啊,那到时候我就对你言听计从。”
玄周气道:“我不会帮你照顾妻儿的!”
虞烬顿时来了脾气:“你为什么不帮我照顾妻儿!我妻儿不可爱吗!不讨人喜欢吗!你这个人不要太不识好歹!一般人我都不托付的!你看我连岚沉水都不托付!”
岚沉水拢着袖子悠悠道:“多谢。”
玄周怒道:“虞烬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还紧赶着找死呢!”
虞烬吼回去:“我不是找死,我就希望咱们仨都能好好的,吃喝玩乐过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