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宝来巧珍绣珠都没睡,看到她进来齐齐松一口气,乔容也不揭破,说道:“巧珍为我沐浴,宝来和绣珠回屋睡觉去。”
“巧珍姐姐事情多,我来吧。”绣珠忙道。
“我和巧珍有要事商量。”乔容笑道。
侍奉她沐浴的时候,巧珍忐忑道:“姑娘要和唐公子成亲吗?”
乔容哧一声笑了:“想得太远了,我是想问你,以前咱们府上,有没有我母亲十分信任的人,把命交给他也放心的那种人。”
“那不就是老爷吗?”巧珍扑闪着眼。
“我是说府里的下人,除了你之外。”
“在我之前侍奉太太的那个戚妈妈……”
“戚妈妈病故了,不说死了的,活着的。”
巧珍仔细想着:“咱们府上下人众多,太太/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依然有偷奸耍滑的,太太偶尔也会无奈感慨,老爷就说,人形如此,不必大惊小怪,不好用的换了就是,太太又担心得罪小人,给府上带来祸患,有时候少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得多了,太太很少相信他人,有一回在钟府,太太与钟二太太闲谈,钟二太太讨教用人之法,太太就说,五分规矩三分怀疑两分小心,才能管好偌大的乔府,太太也对奴婢说过,只有在老爷和姑娘面前,才能全身心放松。”
常年抱着这样心态的母亲,又会相信谁呢?
躺下去的时候,乔容辗转了很久方才睡着。
次日一早,四人都是天不亮就起,宝来巧珍绣珠在厨房忙碌,乔容仔细收拾要带回去的礼品,大伯父的是一套文房四宝和几样滋补药品,素华嫂子是两套衣裳两对荷包一沓帕子几本书,乔柏和乔桐各一盒毛笔,胡二叔两包烟叶,胡妈妈一对珠钗,李伯夫妇几样杭城特产。
另有一套小婴儿的衣裳,衣帽鞋袜俱全。收拾妥当后,又打开衣箱拿出一对银镯子和一只银锁,抚着那银锁心想,若是我的金锁在就好了。
正想心思的时候,巧珍跑了进来:“姑娘,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二太太信任的人,有一个。”
“慢慢说。”乔容忙道。
“有一位在遇园里洒扫的俞婆子,有一回太太的金钗掉了,本没指望找回,俞婆子拿着交了来,太太深感诧异,这样一只金钗可够她们一家吃几年的,太太揣度她怕金钗上有记号,不敢去变卖典当,索性/交回邀功,后来老爷掉过一个金锭,她又交了回来。
太太特意寻她来问话,她性情耿直,是位虔诚的居士,老头子去世了,家中只有她和一儿一女,儿子上学堂女儿操持家务,太太特意去她家中一趟,说是收拾的清爽整洁,更对她另眼相看,想提拔她到身边来,她不肯,说自己不擅跟人打交道,怕耽误太太的事,太太就让她看园子,自从她看管后,花瓣啊果子啊药材啊,园子里多出许多进项,她一枚铜钱不留,全部上交给太太,太太拿出一半,算作她的赏赐。”巧珍娓娓说道。
乔容蹙眉道:“这样的人,我该听说过才对。”
“是姑娘小时候的事了,有一年下雪,俞婆子摔坏了腿,跟太太请辞,太太准了,吩咐福伯每月送月例银去,俞婆子活着一日,便送她一日,那是姑娘小时候的事了,奴婢五年前进府,没见过她,也没听过,有一回福伯进来对太太说道,俞婆子说了,如今儿子考中秀才,女儿嫁一位木匠,家中境况越来越好,请太太不要在送银子过去了,她改日过来给太太磕头,太太惊讶笑道,这些年越来越忙,许久没想起她了,你过去传我的话,她腿不好,不用来跟我磕头,月例银照长送,等他儿子考中举人有了俸禄,可就不送了。
福伯领命走后,太太跟我提了几句俞婆子的事,从那以后,再没听任何人提起过俞婆子,昨夜里姑娘问的时候,奴婢一时没想起来。”巧珍疑虑看着乔容,“奴婢也是揣测,不一定得准,俞婆子离开府里十年了,太太就算信任她,有什么事也不一定想得她来。”
“我知道,我也只是问问,心里有个数。”乔容点头道。
饭菜刚上桌,唐棣陪着乔松走了进来,其乐融融用过早饭,唐棣骑马,乔容和乔松坐马车,往码头而来。
乔容将包袱递过去,笑说道:“里面是我送给家里人的一些礼品,都按人头分别包好了,烦请松哥转交。”
“好,很好。”乔松讷讷的。
他好像很紧张,低头拘着,两手大力搓来搓去,可是近乡情怯吗?
乔容又笑道:“大哥哥见到素华嫂子,帮我跟她问好。”
“一定,一定。”他依然低着头。
乔容叮嘱道:“还有,拜托大哥照顾好嫂子和大伯父。”
他终于抬起头来:“这是我应该做的,何用四妹妹拜托。”
“是啊,倒是我糊涂了。”乔容松一口气。
“四妹妹放心,我不会中途跳江,也不会再逃避,我心里再难受,也会硬着头皮回到家中,站在素华面前,跟她一起去给我爹娘磕头。”他声音沙哑说道。
“我放心的。”这下轮到乔容语塞,她确实不放心,嘱咐唐棣找人看着他,若到了徽州又起变故,押也将他押回延溪去。
她相信,他心中纵使千疮百孔,见到素华嫂子的一刻,就会试着去放下。
“我看出来了,唐少将军和四妹妹两情相悦,但愿你们两个能终成眷属。”乔松郑重说道,“可是做为兄长,我还是要嘱咐四妹妹一句,如今你们两个再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父母的意愿更为重要,届时若是太多艰难波折,四妹妹切勿太过执着,免得伤人伤己。”
“我记下了。”乔容轻声说道,“我父母亲的事,就由大哥哥告诉大伯父和素华嫂子吧。”
“他们不知道吗?”乔松诧异道。
乔容张了张口,乔松声音艰涩:“他们不知道你的景况,以为你与二叔父二婶娘好好的在一起,是吗?”
乔容点了点头,乔松默然着,似被什么触动,若有所思。
马车缓慢停下,唐棣在外说一声到了,也不避嫌,掀开车帘扶乔容下车,看向乔松道:“乔大公子回到延溪好自为之,莫要再让四姑娘因为你伤心落泪。”
“我会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再不会让四妹妹为我忧心。”乔松迎着他的视线,不卑不亢道,“唐少将军也是一样。”
“那是自然。”唐棣轻松一笑,比手道,“请上船。”
乔松乘坐的船只渐行渐远,他一直站在船头回望,身形笔直而瘦削,乔容眼中浮起薄雾,
吸一下鼻子道:“去年大伯父离开杭城,应该也是这样的情形,他向着杭城望啊往,他舍不下自己的弟弟,却又惦记着我,他急火攻心,一头栽倒下去……”
“他的儿子回去了,他会高兴的。”唐棣握住她手。
码头上人声鼎沸,乔容忙躲开了:“可松哥带回去的是父母亲的噩耗。”
“乔大老爷为人通透,他应该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揭破而已。”唐棣说道。
乔容略略放下心绪,朝江面已远得看不见的船只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唐棣随后跳上,将她搂在怀中道:“乔松回到你大伯父与大嫂子身边,这是好事一桩,别再伤心了。”
乔容靠着他点点头:“多亏了你。”
他嗯一声,大言不惭道:“你可以谢谢我。”
说着话侧脸过来,乔容仰头亲在他脸上,唇刷过他的脸,轻轻贴住他唇,唇齿相接,他低声道:“不疼了。”
她笑了起来,笑着问道:“福叔如今在哪儿?”
“这个时候,提他做什么?扫兴。”他不悦道。
“快说。”乔容又亲一下。
“他成了惊弓之鸟,一直躲在城隍庙,崔知府倒台后,才回到家中,这几日该是忙着一家团聚,他在你父亲手下做事,家中十分殷实,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哼了一声。
“巧珍早起的时候说起一位姓俞的婆子,说是我娘十分信任她,也许我娘将斗篷交给了她,福叔知道她的住处,若是在大马弄附近,只怕十有八九是她。”乔容说道。
“怎么个信任法,你仔细说说。”唐棣挑眉道。
乔容转述巧珍说过的话,唐棣听了说道:“不用问乔福,免得他起了疑心惹来麻烦,打发人过去打听就是,姓愈的婆子,腿不好,儿子中了秀才,也有可能已经是举人,女儿嫁了一位木匠,这样一个人,很好打听。”
“也是啊。”乔容搂住他脖子笑道,“就数你狡猾。”
“这不是狡猾,这是智慧。”他得意笑着,低头看着她,“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小丫头可高兴吗?”
“有一些高兴。”她看着他笑,笑着笑着唇贴上他的,舌尖调皮伸出去试探,不防他的舌猛然伸出,与她的触碰在一起,她惊骇得骤然回缩,他却不容她逃避,手强硬托起她的脖颈,唇有力下压,近乎粗鲁得与她贴在一起,触碰到她的瞬间,却又变得小心翼翼。
温热柔软的触碰若醇酒一般令人迷醉,他的清香与她的幽香缠绕在一起,若春的柔和夏的灼烈秋的高爽冬的圣洁,他们试探着品尝着,或飘上云端高飞,或浮在水面低回,辨不清是醒着还是梦里,难舍难离,难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