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跃而起,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嚷道:“你没事就好。”
他动了一下,她忙忙抱得更紧,吸一下鼻子道:“担心死我了。”
他僵立着再不敢动,轻声问道:“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她理直气壮说道,“我想抱抱你,不行吗?”
“为何想要抱我?”他软着声音问道。
“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后悔了,我不该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我不该赶你走,我很担心你。”她脸埋他怀中,环着他腰轻声说道,“因为你骗了我,因为陆姑娘,因为叶先生一番话,我险些将报仇抛在脑后……我都不知道,你对我如此重要……”
她猛然松开手,两手捂了脸着急说道:“我不该是这样的,报仇对我才是最重要的……我讨厌你……”
他一把将她捞回去,双臂收紧又收紧,用力将她箍在怀中,声音低哑说道:“小丫头,以后再敢对爷说那样的狠话,爷可就真走了。”
“你没走吗?还是走了又回来了?”她窝在他怀中轻声问道。
“出院门的时候,绣珠追了出来,让我不要走,我心灰意冷,连这杭城都不想呆下去了,上了马拨马就走,绣珠喊了起来,她说姑娘病了,吃什么都吐,三日三夜水米未进,我一听就急了,跳下马问她怎么回事……”他松开她,弯下腰两手抚着她肩头看着她的眼,“刚刚怎么不告诉我你病了?若我知道,就不会跟你聒噪什么陆晴萱……”
他顿了一下:“你不想提她,那就不提,等你想知道的时候,我都告诉你。”
“我只是中暑,并没有绣珠说的那样严重,今日已经能吃东西了。”她轻声说道。
“绣珠说你在孙府门外呕血了。”他抿唇看着她,“就被我气成这样?”
她摇头道:“是因为孙太太,钟府的潘妈妈看到她,应该是认出来了,不过没有当面揭破,潘妈妈走的时候,孙太太却追了上去,说自己就是金弈,她承认与我母亲每年四月初四见面,孙正义的差事也是我母亲帮的忙。潘妈妈告诉她我母亲去世了,她撕扯着头发痛哭嚎啕,直哭得晕厥过去,她还说,要到延溪接我回来,将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他拧眉看着她:“虽然她认了,可其中还是有漏洞,你怎么就信了?还急火攻心呕了血?”
“之前被你气的,之后太过心急,又中了些暑气,一时失了判断。”她咬一下唇,拍一拍床沿道,“坐下说话。”
他侧身坐下,看着她问道:“她有意隐藏身份多年,为何就痛快认了?你说说看。”
“我那日去钟府送请帖,说是钟老夫人要回来了。”她说道。
他点头:“这就对了,钟老夫人既是她的靠山,回到杭城后她不能不去拜望,她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了。”
“也许,她不需要隐瞒了,她已贵为通判夫人,又有了巨额财富,她要在杭城扬眉吐气。”她揣度道。
他嗯了一声:“去年七夕乔财神下狱,是因为有人向崔知府密报,说乔府向外转移金银珠宝,足有二十万之巨,你可知道此事?”
“我知道,你告诉张阿大的,阿大告诉我的。”乔容期盼看着他,“难道说,你查出了密报的人?”
“金二太太是不是有一件很贵重的珍珠衫?”唐棣问道。
“我母亲四十岁生辰的时候,父亲为她定做了一件珍珠衫,都是挑的上好的南珠,每一粒都均匀白润,在黑暗中煜煜发光,母亲听说价值十万后,埋怨父亲过奢,藏在箱底从不拿出。”乔容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难道这珍珠衫落在了别人手里?”
“崔夫人娘家在江宁,与姚总督同城而居,半月前崔知府岳母七十寿辰,穿一件珍珠衫向宾客们炫耀,姚夫人眼红,软硬兼施让老太太脱下来仔细瞧瞧,珍珠衫的前摆和后襟四角有四颗大如龙眼的珍珠,在阳光下细看,才能发觉穿线的孔里刻了小字,是一个音字,再仔细看,最小的珍珠上都刻着音字,姚夫人不动声色还给老太太,回去就跟姚总督告状。
姚总督在乔财神一案上没捞着分文,因为这珍珠衫,推测崔知府侵吞了乔府许多财产,于是以巡查之名来到杭城,席间问起崔知府,当日告密者是谁,崔知府支支吾吾,姚总督命人拿卷宗来看,竟没有卷宗……”他掀了唇嘲讽得笑。
“卷宗被你偷走了?”乔容睁圆了眼。
“没错,卷宗上的告密者是乔福。”他说道。
“乔福是我父亲的亲随,跟李伯一样不离父亲左右,巧珍说我父亲下狱后,再也没见过他。”乔容狐疑道。
“乔财神下狱后,乔福被人追杀,跳进江中逃过一劫,如今在城隍庙以乞讨为生。”他笑笑,“卷宗会出现在知府大人案头,乔福会到知府衙门投案,指认当日追杀他的人。”
“是崔知府的人吗?”乔容问道。
他点头道:“是府衙里的几名衙役。”
“那,福叔有证据吗?”
“乔福会些拳脚,逃亡时拼死抵挡,在带头的衙役手臂上留下了伤痕。”他看着她,“其实,你可以不再进孙府当差。”
她想了想道:“还是那句话,你查孙正义,我查孙太太,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随你。”他伸手揉揉她头发,“睡吧。”
“我还有话要问。”她咬一下唇,轻声问道:“那个美艳的陆姑娘,是不是你喝花酒的时候认识的?”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将她当做青楼里的姑娘了?”
“不是?”她也愣住了,“那她是谁?”
“她是陆大学士的孙女,跟我谈婚论嫁的那个。”他脸上露出奇怪的笑。
“我以为堂堂大学士的孙女,该是矜持冷淡高傲的,可她怎么会当众向你撒娇,还那样撩拨你……”乔容瞪向他,“你撩拨过人家,是不是?”
“就算是吧。”他无奈承认。
乔容指指他:“看来你这人不只无赖,还是个登徒子,你撩拨过二姑娘,害得她如今依然对你想入非非,你又撩拨那陆姑娘,人家书香门第的女子,竟然追着你到了杭城。”
“我讨女人喜欢,不是我的错。”他厚着脸皮笑。
“我困了,要睡觉,你走吧。”乔容翻个白眼。
“既提起来了,就说清楚,以后别再因为她跟我置气。”他伸手揽住她肩往怀中一带,“你舒舒服服靠着我听我说,不许打断,也不许骂人。”
她脑袋一歪,靠上他肩头嗯了一声,闭了双眼道:“你说。”
“我母亲生了四个儿子,我排行第四……”他说道。
“你也第四?我也是第四。”她笑着捂了唇,“对了,不打断,你继续说。”
“如今只剩了我一个。”他说道。
她猛然坐直了身子,定定看着他,他将她搂了回去:“你这样看着我,我说不下去。”
“三个哥哥都战死疆场,只剩了我一个……”他顿住,她往他怀中钻了钻,一手抚上他的胸口,一手搂住他腰,无声安慰着他。
他接着说道:“我父亲还有三房妾室五位庶子,两个比我大三个比我小,我是母亲唯一的希望,母亲说如今承平年代,我能做的,就是与京中大员联姻,壮大将军府,让父亲重视我,以巩固嫡子的地位。我答应了,可是我不想随意找一个女子为妻,就让母亲拟一份名单出来,我拿着名单到了京城,将那些人家的姑娘偷偷看了一遍……”
“登徒子。”乔容忍不住骂道。
“说了不许骂人。”他的手紧握在她肩头。
“登徒子登徒子登徒子……”她蚊子哼哼一般。
他忍不住笑:“陆晴萱是最漂亮的,见多识广性情大方,我跟母亲说就她吧,于是母亲去了京城长住,然后你冒了出来,母亲命我南下找你。”
“你喜欢她吗?”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含着些紧张。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以为我是喜欢她的,就像我父亲,他对一妻三妾都很好,他说他谁都喜欢。”他软着声音说道,“可是,你不一样,我心疼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钦佩你,我从未想过自己会钦佩一个女子,我琢磨你的一言一行,我为你着迷,你黑也好白也好,我都觉得好看,自从遇见你,这些以前从未尝过的滋味折磨着我,让我欢喜焦躁愤怒忧虑……”他自嘲一笑,“有时候,我怀疑自己疯了,我会一样一样想着你的不好……”
乔容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他忙说道:“即便是那些不好,我也很喜欢。”
他长吁一口气:“没想到有朝一日,爷为了哄人高兴,竟然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
“我喜欢听。”她轻声说道,“陆姑娘呢?你跳到她船上跟她说了这什么?”
“我实话实说,跟对你说的差不多,我告诉她,我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她哭着说道,她不在意乔四姑娘的传言,她已经说服祖父和父亲成就这门亲事,她来杭城是想找到我,让我跟他一起回京成亲,我再三跟她赔礼道歉,她收住眼泪黑了脸,她说皇次子齐王喜欢她,她为了我回绝了齐王,她要回去嫁给他,她说你等着,等我做了齐王妃,看我怎么压制将军府,怎么收拾你。
我说恭喜陆姑娘,如今皇长子徒有太子之名,齐王手握兵权,当今归天之后,承继大统的很可能不是太子而是齐王,依陆姑娘的品貌,确实应该为妃为后,跟着我太委屈了。
她又哭了起来,纠缠着问我,是不是那位绿衣女子,我说不是,是黄色衣服脸蛋很黑的那个,她说你骗我,船上根本没有那样一个人,船上只有两位姑娘,一位绿衣一位蓝衣,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他促狭看向乔容。
“就是说,我根本入不了陆姑娘的眼呗。”乔容恨声道。
“她跟我母亲一样,下人在她们眼里只是个摆设。”他笑笑,“堂堂大富之家的乔四姑娘,却对绣珠和巧珍亲如姐妹,这也是你让我惊讶的地方。叶全说,因为你,我对他好了许多。”
她靠着他,想起叶全的话,少将军的亲事自然要夫人做主,想起采薇的话,唐公子于我们而言,只是过客。
也许他们说的都对,可是我这会儿心中满是欢喜,为何要去想那么远的事?
她笑一笑,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起了困意,窝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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