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起了游湖观荷的兴致,心痒难耐,第二日就打发乔容去催促小公子,并传她的话:“就这一两日,挑个双日子就行了。”
小公子看见她,脸上飘起几丝红,掩饰着局促微笑说道:“让二姐姐别急,眼看就是六月十九,家家户户的女眷都要忙着迎接观世音菩萨得道日,过了六月十九吧,暂定六月二十二。”
乔容回去一说,二姑娘扳着手指头一数,怏怏说道:“还有十来日呢,没盼头。”
“十来日很快就到了。”乔容笑道,“也就姑娘读一本书,磨一幅画的功夫。”
如她所说,眨眼就是六月二十,早起的时候小公子打发人送了几份请帖过来,二姑娘一瞧,奇怪道:“叶先生的,采薇的,我的,小坏蛋的,应该是四份,怎么多出一份?”
一份一份打开来看,看着看着笑了,唤乔容道:“四儿,有你一份。”
“竟然有我的?”乔容欢喜不已。
二姑娘递给她,接过来一瞧,湖绿色的封面,上面画几枝碧色的莲叶,托着一朵盛放的荷花,清新而动人。
“这么漂亮的请贴还是头一回见。”乔容笑道。
“仲瑜手绘的。”二姑娘指指她,“打开来瞧瞧。”
笑着打开来,心里不由怦得一下,左面画的是她的小像,一双眼睛尤其传神,右面写着,鄙人孙仲瑜,诚邀唐氏四儿姑娘于六月二十二前往西湖粬院游船观荷,敬请赏光为盼。
乔容又拿起别的来看,二姑娘三姑娘的也是小像,叶先生的是一摞书上面横着一支竹笛,采薇姑娘的是一架古琴上面放着一只陶埙,她的邀请人也不同,写的是孙氏玉黎。
“小公子想得真周到。”乔容笑道。
“可不,若是他邀请采薇,确实有些不好说。”二姑娘指指那张画,“不过,这古琴上面放一只陶埙,是何意?”
乔容揣度道:“叶先生的是一摞书加一支竹笛,就是说在小公子心里,叶先生腹有诗书,又擅长吹笛,也许采薇姑娘不只会吹埙,还会弹琴。”
“采薇一看就是那种学什么会什么的,不会弹琴才奇怪。”二姑娘感叹,“我是碰到琴就手指抽筋。”
“多碰几次就好了。”乔容笑道,“不过是一个物件。”
“说的有理。”二姑娘嗯了一声,将叶先生的请帖递了过来。
乔容看着那请帖:“也不知叶先生会不会去。”
“你跟她说去吧。”二姑娘摇头,“我可不敢。”
到了澜院,请帖交在叶先生手里,叶先生打开来一瞧,少见得展颜笑了,乔容想好的说辞都没用上,她痛快说道:“这样别致的请帖,不去可惜,告诉小公子,我定准时前往。”
乔容欣喜之余,最想告诉唐棣,可找不到见面的机会,这些日子二姑娘没打发她去瑜园,她也找不到借口,都十多日没见了。
傍晚的时候,笑着跟二姑娘说:“奴婢十多日没有回家去了,想着回去看看,明日一早先到钟府给采薇姑娘送请帖,然后再回来侍奉姑娘。”
“去吧。”二姑娘将采薇的请帖递给她,又拿出两角银子,“雇顶轿子去,大热天的,来回走路当心中暑。”
回到家中将绣品交待了巧珍,让巧珍侍奉她梳洗换衣,问她道:“去年五月初六,我母亲送我上船后,去了哪里?”
“送走姑娘回到府中,二太太独自出了趟门,不许奴婢跟着,也没用府里的轿子与马车。”巧珍说道。
“可拿了什么东西?”乔容又问。
“手上挽着一个包袱,回来的时候,包袱空了。”巧珍奇怪道,“前些日子秦公子也来问过奴婢同样的问题。”
乔容嗯了一声再不说话,呆坐着想心思,母亲为了机密,不肯让任何人知道,却也因为这机密,遭了他人的暗算。
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想了一遍,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不觉天色已暗,绣珠在外面说一声开饭,出来坐在桌边,懊恼没有想起打发人去请唐棣过来。
突听院门外门环叩响,绣珠跑去开了门,冲着屋里喊一声:“秦公子来了。”
她不由笑了,待要起身相迎,他已大步走进,笑看着她道:“我是吃晚饭来的。”
“正想着打发人去请你。”她含笑说道,“你就来了。”
“果真?”他亮了眼眸。
“果真,我有事跟你商量。”她说着话看向巧珍与绣珠,“你们两个与宝来去他屋中吃饭,我与秦公子有话要说。”
巧珍迟疑着,绣珠揪一下她袖子,压低声音道:“姑娘有要紧的事与秦公子商量,咱们得回避。”
说着话拽着巧珍就走,巧珍没她力气大,无奈出了屋门,隔着珠帘大声道:“还有几道菜,宝来做好了就端过来,得时不时相扰。”
唐棣嗤一声笑了:“这丫头怎么跟你娘似的?”
“她就是替我爹娘管着我呢。”乔容说道。
“这样一说,我有些紧张。”他做个鬼脸。
“没做亏心事,瞎紧张什么?”乔容为他盛一小碗汤。
他愁眉苦脸看着那小半碗汤:“不吃饭先喝汤,又是所谓的养生之道?”
“没错。”乔容笑看着他,“我家吃饭就这规矩。”
他仰脖子一口喝下去,对她说道:“你问过巧珍了吧?二太太五月初六确实出了趟门,但是没人知道她去了那儿,更不知道见了谁,我手下的人寻遍整个杭城,不见阿苗的踪迹。你也别急,这事儿急不得。”
“我知道。”乔容轻嗯一声,“你可拿到小公子的请帖了?”
“什么请帖?”他奇怪问道。
“六月二十二游船观荷的请帖呀。”她说着话笑了起来,“熟不拘礼,看来小公子没有准备你的。”
“确实没有我的,他就跟我提了一句。”他笑笑,“呆会儿回去问问叶全。”
“小公子心细,叶全肯定收到了。”乔容咬一下唇,“明日一早,我得去趟钟府。”
他点点头:“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她忙忙说道,“我都想好了。”
“怎么想的?”他问道。
“我自然以乔四姑娘的身份去,钟二太太这些日子十分照顾绣坊的生意,我去感谢她,顺便提起对孙太太的怀疑,引着她主动让潘妈妈前来认人。”乔容斟酌着说道。
“请帖呢?怎么送?”他笑问。
乔容忙道:“我就说二姑娘的丫头四儿是徽州人,与我沾些远亲,听说我要来钟府,托我给她捎过来。”
他嗯了一声:“就这么做,最好别让姬采薇看到你,她聪慧细致,看到你再见到四儿,也许会起疑心。”
乔容担忧道:“其实,她们府上的潘妈妈也是一双利眼……”
他想了想:“你放心大胆去做就是,就算她们起了疑心,又能将你如何?”
“也是。”乔容吁一口气,“车到山前必有路,想那么多都是白忙,不如去做。”
他赞赏点头:“确实如此。”
没吃几口,他咦了一声:“答应我的直缀和软缎鞋呢?”
“早就做好了。”她嗔看着他,“十多日见不着你,我没有借口去瑜园,你怎么不到后门外来找我?”
“你想我了?”他看着她笑。
她呸一声:“将东西给了你,省得回来的时候拎那么大一只包袱,不知道的,以为我偷主子东西呢。”
“那是,若是有人盘查,你包袱里有男人的衣裳和鞋,你怎么说?”他挑眉问道。
“这还不好说?就说给我表姑父做的。”她哼了一声,“再说了,二姑娘常看到我缝衣裳绣花,问都没问过一句。”
“说到二姑娘,这么些日子不见,她对我的心淡了吧?”他忙问道。
“你害怕了?害怕二十二日的时候无法面对她?”乔容促狭笑道。
“我不是怕她,我怕麻烦,有仲瑜呢,轻不得重不得。”他抿一下唇,“到时候你可得为我解围。”
乔容瞪他一眼:“才不管你,我是二姑娘的丫头,我得向着二姑娘。”
“你既向着她,告诉她离爷远些才是正经,省得耽误了青春,又耽误终身。”他大言不惭说道。
乔容切了一声:“二姑娘在西河直街长大,没见过你这么好的男人,见了后一时迷了心窍,日后开了眼界,对你自然就淡了,你还以为人家一辈子离不开你呢。”
“我这么好的男人?”他睨着她,“你也觉得我好吧?”
“吃饭。”她蹙着眉头,“真是啰嗦……”
“十多日没见了,许多话一时说不完,自然要啰嗦。”他看着她笑。
“吃完了试衣裳去。”她一句话堵住了他的话头。
他低头安静吃饭,没吃几口说声饱了,站起身道:“我要试衣裳。”
“再等等,我还没吃饱呢。”她给他个白眼。
没留意他几步窜进她屋中,一眼看到桌上放着新做好的直缀,几下套上去,扎着两手出来,在她面前转个圈问道:“如何?”
“好看。”她点点头。
他掀起唇得意得笑:“爷穿什么都好看。”
“是衣裳好看。”她咬着唇看着他笑。
他依然笑得自信满满:“再好看的衣裳,也得有好看的人穿,才能好看加好看,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