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仲瑜当着你的面害羞,你回避。”唐棣冲乔容摆摆手。
“四儿不用回避。”小公子笑笑,“我挺喜欢采薇姑娘的。”
乔容就笑,唐棣问道:“男女之情的喜欢?”
小公子愣了愣,摇头道:“喜欢与她合奏,无关男女。”
唐棣冲乔容挑了眉,乔容忙问道:“那小公子为何送采薇一幅小像?”
“上回游船回来,采薇姑娘特意跑过来跟我说,下回再发请帖,让我画一幅小像给她,可二姐姐和你闹了别扭,不知何时才能再有请帖给她,于是给她画了一幅小像。”小公子说道。
“小公子真是的,既不喜欢人家,为何要送小像?若采薇姑娘与我一样生出误会,该如何是好?”乔容急道。
“不会,采薇聪慧,不至于因为一幅小像,就想到男女之情。”小公子笃定道。
唐棣就笑,乔容噘嘴道:“就是说我愚钝呗。”
“你不是愚钝,你是心思太过机敏。”小公子笑着坐下道,“之远既睡不着,我们商量一下二姐姐的事。”
唐棣嗯了一声:“二姑娘怎么了?”
“四儿你跟他说。”小公子笑笑。
乔容将昨夜里说过的,连同今早上二姑娘的话说了一遍,唐棣听罢看向小公子:“仲瑜,你的意思呢?”
“从许茂才那头下手,更容易一些。”小公子说道。
唐棣嗯了一声:“许茂才胆小,打发人去趟常州,软硬兼施,逼着他拒绝亲事就行。”
小公子点点头,唐棣喊一声陈叔。
陈叔闻声而来。他昏昏欲睡吩咐道:“陈叔去趟叶全家,让他过来一趟。”
陈叔答应着去了,他从躺椅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向里走:“我睡会儿去。”
走几步又折回来在躺椅上趴下去:“算了,过会儿叶全来了,还得吵醒我,等交待过他再睡。”
乔容哭笑不得看着他:“让小公子跟叶将军说,不也一样?”
“他不听你们的,他只听我的。”他哈欠连天,“偏偏这会儿困劲上来了。”
叶全过来的时候,他指着他说一句话:“你带人去趟常州,带多少人自己瞧着办,去做什么听仲瑜的,快去快回……”
话没说完,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叶全走后,小公子看着躺椅上的他无奈道,“太阳上来了,天气越来越热,睡得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怎么办才好?”
乔容一手为他打着扇,另一手趁着小公子不注意,狠命掐了几下,他一动不动。
“叫人来抬吧。”小公子去唤陈叔。
乔容咬着牙下手又掐几下,他不耐烦动了动,在睡梦中哼了一声,乔容忙趴在他耳边道:“赶紧回屋去,我要兑现赌约。”
他惊跳而起,眼睛半睁半闭,深一脚浅一脚往东耳房而去。
乔容跟在身后,总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适时扶他一下,小公子惊讶看了过来,乔容笑道:“唐公子好像在梦游呢。”
到了东耳房外,乔容正要跟进去,小公子唤声陈叔,陈叔斜刺里冲过来一把扶住唐棣,将他扶进了屋中。
随即传出陈叔一声惊叫,二人忙忙看向门口,陈叔擦着额头的汗跑了出来,指一指屋中道:“唐公子睡觉可太不老实了,一把抱住我就往床上拖,我推开他往外跑,他闭着眼来追,往他怀里扔个枕头,他一把抱住,安静睡着了。”
“就说他梦游呢。”乔容嘀咕着掩饰不自在。
“睡着了就好。”小公子松一口气,“四儿吃早饭去吧。”
看着她去了厨房方向,转身进了东耳房,站在碧纱橱门口看着床上的唐棣。
紧紧抱着怀中的大迎枕,睡梦中掀着唇,笑得孩子一般。
摇头一笑,转身往书房而来。
乔容也是一夜未睡,白日里困顿不堪,趁着小公子午睡补一会儿觉,傍晚的时候想着去瞧瞧唐棣,陈叔过来对小公子说道:“唐公子还睡着,问他是不是起来吃晚饭,他不耐烦骂人。”
“那算了,让他睡吧。”小公子笑道,“睡得这样踏实,又连续睡这么久,倒是难得。”
“唐公子为何睡眠不好?”乔容趁机问道。
“五年前他十二岁,跟着唐将军出征,唐将军命他带领先锋部队,队伍里一共百人,都是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孩子,他自感责任重大,不敢稍有放松,实在困得受不住,才打一会儿盹,就因为他这浅眠的习惯,被逐出国境线的敌军反扑时,他率先察觉,吹响反攻的号角,抓住良机反败为胜,他的先锋部队也是伤亡最轻的。”小公子娓娓说道,“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依然自责,他请示了唐将军,阵亡战士遗书上的遗愿一一完成,然后就是活着的这些人,曾经写在遗书上的愿望也要帮着他们实现,就比如说叶将军,为了帮他找到母亲,五年来数次南下北上不遗余力,总算找到了叶先生。”
乔容听得低了头,又钦佩又心疼。
待夜深人静,小公子与弈楼里的仆从都睡下后,悄悄进东耳房看他,却已人去楼空,不知道又忙什么去了。
直到次日傍晚才回来,进纱帐坐下喝两口茶,对小公子摇头道:“二姑娘的亲事不太好办。”
小公子忙问为何,他说道:“叶全到常州见到了许茂才,许茂才如今迷上了一位小寡妇,正打得火热,他对叶全说,他也不愿意结这门亲,不过他自己说了不算,他的父母说了也不算,做主的是他的祖母,许家这位老夫人年过七旬,在家中说一不二,之前孙太太已经打发人去试探过,许老夫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这次有钟老夫人居中做媒,她立马痛快答应,说是早已打听过二姑娘,是爽脆的性子,嫁过去正好管着许茂才。”
“这样的话,许家那头就不好办了。”小公子沉吟道,“还是我跟我娘说去吧。”
“不用。”突听有人说道。
三人齐齐看去,二姑娘挑着灯笼走了进来。
“二姐姐请坐。”小公子忙起身道。
乔容忙推过一张小几,张罗好盘盏碗碟,摆在二姑娘面前。
二姑娘跪坐下去,淡淡说道:“我自己的亲事,自己跟娘去说,你们不用管了。”
“孙太太向来顺着仲瑜,还是他去说较为妥当。”唐棣说道。
“这些年我攒了好些话要跟她说,眼看到了出嫁的年纪,离开娘家前总得一吐为快。”她坦然看着唐棣,既无忸怩也无试探。
“听二姑娘这意思,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唐棣问道。
“确实有些想法,不过要听听我娘怎么说,才能做最后的决断。”二姑娘笑笑,对乔容道,“四儿帮着倒些杨梅酒吧。”
乔容忙给各人斟了杨梅酒,二姑娘又道:“你也坐下,一起喝两盏。”
看乔容坐下来,举杯道:“我们四人饮酒,这是头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小公子皱眉唤声二姐姐,二姑娘看着他笑笑:“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活下去,并尽力活得更好。”
小公子这才举杯道:“二姐姐别忘了今日的话。”
唐棣也举杯道:“还是那句话,我将二姑娘当做友人,二姑娘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只要一声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二姑娘仰脖子喝干一盏,脸颊上飞起娇艳的花,自斟一盏看向乔容,“四儿还当我是友人吗?”
“只要二姑娘不嫌弃,我愿意是二姑娘一辈子的友人。”乔容也举盏喝干,笑看着她。
“这些日子我会时不时用一用你。”二姑娘笑道。
乔容看向小公子,小公子笑道:“不如干脆让四儿还回二姐姐身边侍奉。”
“我愿意。”乔容亮了眼眸。
“四儿回去了,杏花往哪儿放?杏花不在青云轩,娘对我放心不下。”二姑娘话里有话。
“二姐姐这话何意?”小公子问道。
“我要出嫁了,娘自然多关心我一些。”二姑娘笑笑,“仲瑜不会心里不舒服吧?”
“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舒服?”小公子笑着唤陈叔,“搬琴来,我弹琴为二姐姐助兴。”
琴声铮琮而起,唐棣笑道:“听说二姑娘近日在学唱歌,何不唱来听听?”
二姑娘一笑:“那我就献丑了。”
“曲牌呢?”小公子忙停下笑问。
“阮郎归。”二姑娘道。
琴声又起,二姑娘开口唱道: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碧纱窗下水沈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她唱得随意,不大能合得上琴声,小公子便和着她,唱到高处,唐棣时不时出声相和,一曲唱罢,乔容拊掌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日没陪着二姑娘上学,竟唱得这样好了。”
二姑娘红着脸道:“玉雪总笑话我跑调,我不敢开口,在叶先生逼迫之下,闭着眼睛大声得唱,唱的次数多了,脸皮越来越厚,张嘴就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中二姑娘道:“还没听四儿唱过歌。”
“我唱歌跑调,跑得厉害,我弹琴吧。”乔容无奈道。
小公子站起笑说声请,她挥动手指,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二姑娘听得直了眼睛,惊呼道:“四儿四儿,你究竟是何人?从何处来?”
小公子一笑,开口唱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唐棣筷子敲着碗碟作和,二姑娘看了这个看那个,喝着酒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很好,今夜里你们三个卖力哄我,我很高兴,从未有过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