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乔容告假回家。
绣珠刚服侍她洗漱过换了衣裳,唐棣来了。
“有三个消息告诉你。”他坐下说道。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乔容好奇看着他。
“是好是坏,但看你如何去想。”他接过绣珠奉上的茶,喝两口道,“头一个,崔知府罢职回籍。”
“他罢职回籍,是不是意味着朝廷不会追查下去?”乔容有些失望。
看唐棣点头,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仔细一想呢,他断送了官途,就当是喜事吧。”
“这个算喜事的话,那剩下的更是喜事了。”唐棣看着她笑。
“快说快说。”她欣喜催促。
“乔松视崔知府为仇人,他说如今崔知府倒了,自己也该回延溪去了。”
“那可太好了,素华嫂子应该收到我的书信了,正在家中翘首以盼呢。”乔容笑了起来,“挑个黄道吉日,我们为松哥饯行。”
唐棣听她说我们,挑唇笑道: “第三个,找着了金二太太乘坐过的马车,车夫说金二太太在天竺寺山门外上车,到米市巷下车……”
乔容心中一急,打断他问道:“怎么不是大马弄,而是米市巷?”
“米市巷紧挨着大马弄,也许是金二太太为了掩人耳目,特地在米市巷下了马车,步行到了大马弄,拿到的包袱。”唐棣猜测道。
“九月初一孙太太不在杭城,难道我娘是从阿苗娘的手里拿到的包袱?”乔容忖度着,“总觉得有些不对,我娘不可能如此信任阿苗娘。”
“我派人去大马弄打听过了,阿苗和她娘是五月初七搬进去的。”
“可我娘五月初六就将包袱托付了出去,是不是她交给孙太太后,孙太太又交给了阿苗娘?”
“依孙太太的性情,不大可能再次转手,多一个人知道秘密,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乔容跺脚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别着急。”唐棣忙安抚道,“今夜里带你过去瞧瞧。”
一起晚饭后,乔容说要去看望乔松,绣珠忙说去吧,宝来点点头,嗯了一声,乔容看向巧珍,巧珍没说话。
二人出了院门,巧珍追了上来,紧绷着脸对唐棣说道:“唐公子,你可得好好得把我们姑娘给送回来。”
“巧珍姐姐放心,我在她在,我不在她还在。”唐棣调皮说道。
巧珍被一声姐姐叫得红了脸,转身欲要回去,又扭头叮嘱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我以西安将军府的名誉起誓,绝不会忘。”唐棣郑重说道。
巧珍点点头,飞一般回去了。
“瞧你,巧珍不过叮嘱一句,你就赌咒发誓的。”乔容嗔怪道。
“巧珍这是答应了我们两个的事,我自然要郑重。”唐棣喜滋滋搂住她肩。
乔容靠着他抿了唇笑:“你怎么胡乱叫巧珍姐姐呢?瞧瞧把她给吓得。”
“她那护犊子的模样,多像个大姨姐。”唐棣笑道。
乔容白他一眼:“谁是你大姨姐了,又瞎说。”
“我胡乱叫人,该罚,罚我给你唱歌吧。”他扬唇一笑,搂着她边走边唱:
美丽的姑娘在岭国,
她往前一步能值百匹骏马,
她后退一步价值百头肥羊
冬天她比太阳暖,
夏天她比月亮凉
遍身芳香赛花朵。
蜜蜂成群绕身旁,
人间美女虽无数,
只有她才配大王……
他的声音低而醇厚,歌曲的曲调悠扬缓慢,乔容的脚步慢下来,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思绪随着他的歌声飘得很远很远。
他唱完最后一句,又改口道:“人间美女虽无数,只有她才配上我。”
乔容就笑,笑着问他:“这是什么歌?”
“我在西安的时候,在街头偶遇一位流浪艺人唱这首歌,我就问他歌名是什么,他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大王,这位美丽的姑娘是大王的妻子,可惜他只会唱几段,整个故事也知之甚少。”唐棣笑道,“不知为什么,我一直记着,甚至想去追寻整个故事的全貌。”
“勾得我也好奇。”乔容笑着跟他说起山鬼与郁王的故事,唐棣摇头,“若是现在的乔松,只怕不会为妻子另外编造结局。”
不觉到了叶全家,乔容径直进了西厢房,乔松正坐在窗下看书,恍惚间,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哥哥。
她压抑住心头翻腾的情绪,叫了一声松哥。
乔松手一颤,忙扔下书捂了脸,另一手摸索着取过帽子戴上,方起身回头,冲她点点头,比手道:“四妹妹请坐。”
乔容坐下来笑道:“听唐棣说,松哥打算回延溪去了。”
“明日一早就走。”他给她斟了茶,隔着青纱探究看着她,“这几日去过绣坊几次,总也不见你,你在忙些什么?”
“我呀,不是给各家太太姑娘们送绣品,就是去瞧瞧三位姐姐,或者去天竺寺上香,听住持师太讲一讲佛法,以求心中安宁。”乔容笑道。
“你跟我回延溪去吧。”乔松恳切说道,“虽然我不能让你像以前一样富贵,可我会竭尽全力照顾你,不让你像现在一样奔波忙碌。”
“忙碌一些很好啊,若是闲着,只怕我会发疯。”乔容咬一下唇,“我是杭城人,生于斯长于斯,我更愿意呆在这里。”
看乔松涩然不语,忙说道,“等素华嫂子生下我的大胖侄子,我一定要回去的。”
乔松更加涩然,乔容笑着问起山鬼的故事,乔松沉默。
“素华嫂子知道的结局是松哥编出来的吧?”乔容笑问。
“郁王铲除敌人后登上王位,他没有去接山鬼,因为他没有想好山鬼的身份,一年多后山鬼耐不住思念,月圆之夜偷偷溜进宫去看他,吓坏了美丽的王后和刚出生的王子,郁王恼怒不已,派巫师进山施巫术,将她灰飞烟灭。”乔松缓声说道。
“不可能,郁王就算不再爱她,也不至于赶尽杀绝。”乔容听得白了脸。
“他没去找她,就是想放过她,可她找了来,他便容不下她了。”乔松话外有话道,“人的地位变了,感情自然会变,连自己都挡不住,她不该让他回宫,若是一直自由自在呆在山间,他就永远是喜欢她的那个郁王。”
乔容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自顾哀叹一番,兄妹二人又叙一会儿话,说好明日一早去码头送行,出来时唐棣已牵着马在院门外等候。
她迟疑着走到他身旁,左右瞧了瞧,忸怩说道:“要不,还是坐马车。”
“太慢。”他不由分说,两手掐在她腰间往上一举,将她放在在马背上,纵身上去坐稳了,一手圈在她腰间,一手抖一下缰绳,马儿扬起四蹄飞奔而出。
“太快了。”她惊呼道。
“有我呢,怕什么。”他搂紧她腰,催马更快。
马蹄声碎,疾风过耳,仿佛飞起来一般,眨眼间大马弄已在眼前。
他抱她下马,在巷口一棵树上拴好马缰,牵着她手往里。
走不多时,在一户人家院门外停住脚步,上台阶轻轻一推,院门紧闭,他说声等着,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插入门缝轻轻一拨门闩,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闪身而进,从门缝里伸出手,将呆愣的乔容拉了进去。
“成做贼的了。”乔容小声说道。
他摇摇头,示意她别做声,拉着她手穿过前院,后院内西厢房亮着灯,唐棣过去捅一下窗户纸,眼睛贴在窟窿上往里看了一眼,侧身拉过乔容。
乔容往里一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在灯下纳鞋底,锥针插进去拔/出/来,然后响起麻绳穿过鞋底的声音,嗤拉嗤拉,然后又是一针。
她的动作熟练准确,乔容不由想起自己给唐棣做鞋时,数次锥在手上,扎心得疼。
她疑惑看向唐棣,唐棣指一指屋中,意思是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她点头,过去推一下屋门,门没有关着,吱呀一声开了。
老婆子手中针线没停,带着些不耐烦道:“都这时候了,怎么回来了?”
说着话似乎觉得不对,声音大了些:“院门关着,你怎么进来的?”
没有人应声,她搁下鞋底,站起身摸索着走了过来,自言自语道:“起风了?”
唐棣默然观察着她,乔容一闪身,到桌旁看她纳的鞋底,轻声说道:“针脚均匀细密,好一手针线活。”
老婆子愣了愣,扭头朝着她的方向厉声说道:“你是谁?怎么深夜里闯进别人家中?”
“听说这儿藏着宝贝,特地来瞧瞧。”唐棣笑道。
“你又是谁?”老婆子又转过头来。
唐棣手中匕首一转,刀尖向外冲她缓步走了过来,隔着面纱冷笑道:“把宝贝交出来。”
“没有什么宝贝。”老婆子镇定站着,似乎真的看不见,“你们找错地方了。”
“你的女儿阿苗对人说,这院子里藏着宝贝,你们就是看守宝贝的。”乔容轻笑道。
“她是个蠢货,打小就喜欢吹牛。”老婆子撇嘴道,“这不是我们的院子,我们是给人看房子的。”
唐棣刀尖往前推了推,冷声道:“快说,宝贝在哪儿?不说的话,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说着话刀尖猛然向前,乔容一惊,那老婆子已经闪身躲开。
“果真是装瞎。”唐棣笑着看向乔容。
“装瞎才有人可怜我,才能带着女儿活下去,装瞎招你们了还是惹你们了,你们这一对雌雄大盗也真够笨的,杭城里那么多大户人家,你们不去偷,怎么抢到我家里来了?好好好,你们随便去搜随便去拿,别说是什么宝贝,能卖银子的东西都没有。”老婆子气咻咻跳脚道。
“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谁家是大户人家。”唐棣笑笑。
“思鑫坊有个孙府,是一家暴发户,去她家偷好了。”老婆子咬牙切齿。
乔容疑惑皱了眉头,唐棣问道:“那么多人家,怎么偏偏说他家?你跟他们家有过节?”唐棣问道。
“他家欺负我女儿,让我女儿做两个多月烧火丫头,好不容易到了太太房里,又逼着我女儿到常州陪嫁。”老婆子呸了一声。
唐棣默然思量着,乔容已疾步走到老婆子面前。
拿出两个大银锭在她面前一晃,老婆子眼中迸出金光,伸出手道:“你们要买我女儿?她能值这么多?”
“我们不要你女儿,我们要你几句话。”唐棣说道。
“有什么话,你尽管问。”老婆子紧盯着那银锭,生怕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