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心些,别给我搓坏了。”崔檀令不爱浪费东西,觉得这么一条柔弱绢帕落在陆峮手里很是可怜。
陆峮嗯嗯点头,拉着她的手逛起这座新起的暖房来:“怎么样?还喜欢吗?”
崔檀令被他的话转移开心神,目光落在那些华美瑰丽的牡丹身上。
“雅称花中为首冠,年年长占断春光。”
崔檀令低声念了一句诗,又拉住她那没什么文化的郎君,笑容比身后尽态极妍的牡丹还要晃眼:“郎君,我很喜欢。”
他提前把满园春色都送到她眼前了。
陆峮看着她这样毫不掩饰露出愉悦的笑靥,整个人都看呆了。
他不愧是他们老陆家最有出息的陆虎头!
把这么漂亮的媳妇儿都娶回去了,到时候下去见着他耶娘了,他腰板儿也能挺得直直的。
崔檀令轻轻挽上他的手臂,他的手臂修长挺直,又带着时刻准备伺机迸发的力量感,她每回靠着他,都觉得安心。
“时辰还早,我们一块儿再逛逛吧。”
崔檀令很喜爱这座陆峮送给她的花园暖房。
陆峮自然是只有点头的份儿。
其实他对这些花花草草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是娇小姐喜欢。
她自小住的院子外边儿就有一大片花圃,各色奇珍异花竞相开放,直将那儿变成了一座人间仙境。
陆峮没有忘记他第一次打上门……不,是上门时见到的模样,红墙高院,阶柳庭花,从打开的院门一隙见着一闪而过的纤纤细腰。
她的腰真细。
回忆起当时的惊艳,陆峮下意识地就将手搭在她腰间。
因着暖房里十分暖和,崔檀令进来时就将厚重的氅衣给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配着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衣衫略微厚重,可他一搭上去,仍能感知到那一截小腰的轻盈曼妙之处。
他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两下。
崔檀令很快就转头瞪了他一眼。
这坏坯子,好端端赏花呢,心思又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
美人粉面含春,这样毫无杀伤力的嗔怪一眼并没能叫陆峮退缩,他搂着她腰的手愈发炙热,似乎要透过柔软衣衫,直直烙印在她肌肤上。
崔檀令觉得有些别扭,却也没吱声,任由他搂着,两人一块儿赏了会儿牡丹,直到绿枝来报说是晚膳准备好了,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陆峮看着她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有些好笑,拧了拧她粉若新荔的脸:“傻,这不就在外边儿,你想看,随时都能来看。”
收到礼物的第一刻总是最珍贵的,哪怕今后这份礼物会慢慢褪色、消失,崔檀令也会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的震撼与欢喜。
这呆子什么都不懂。
崔檀令挽着他的手,有些嫌弃道:“郎君,你以后送礼物的时候都不要说话。”
动人心弦的礼物,偏偏配上了他那张不讨喜的嘴。
陆峮倒是没觉得她话里边儿的嫌弃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只挑了挑眉:“才收到一份礼物呢,就想着下一个了?”
这人怎么曲解她的意思?
崔檀令又瞪他一眼。
陆峮很谅解她,在铜钱村的时候那些大丫小丫还要羞答答地问她们的情郎要红头绳和头花戴呢,这么爱俏的娇小姐,再收多少礼物也是不过分的。
他欣然点头:“好,今后我多送。”
崔檀令这下真的懒得理他了。
这人有时候太聪明,有时候又太笨。
之前阿嫂向她抱怨长兄太过不解风情,两人出去逛街买首饰,她瞧上一支金镶珠石累丝升官簪,长兄竟然说这金簪瞧着纯度不够,没有她自家矿里出产的金子漂亮,活像是直接将一块儿散发着灰扑扑光泽的石头戴在了头上,阿嫂便生气了。
虽说之后长兄又跟变戏法儿似地捧了一支样式差不多,但做工质地都更好的簪子回去,但阿嫂还是对他这样欲扬先抑的送礼做法很是不满。
陆峮与长兄相比,更多了几分坦率。
可是送礼……看重的不就是突然收到礼物那一瞬的惊喜吗?
她有些别别扭扭地想让陆峮自己明白这一点。
崔檀令拎着裙子自顾自地走了,陆峮在后边儿捧着她的氅衣跟个老妈子似地叫她:“等等!”
崔檀令停下脚步,他这就明白了?
陆峮见她像一头愤怒的小犀牛一般只顾闷头往前面走,一面把氅衣往她身上披,一面好奇道:“饿了?走这么快。”
崔檀令:……
她抬起头,瑰丽晚霞透过头顶的琉璃瓦折射出眩目光晕,落在那张细腻无瑕的芙蓉靥上,叫陆峮盯她盯得更加起劲儿。
她决定点拨他一番。
“郎君,你可知道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说完这句话,她便轻轻退后两步,与他隔出一段距离,身上穿得厚也没能阻碍她轻盈身姿。
“你想吧,我先进去了。”
陆峮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面色严肃,娇小姐难不成要向岳父看齐?现在不仅要考他四个字儿的成语,还要考他更多个字儿的诗句了?
可最近太傅老头儿害病了,在家里躺着哼哼唧唧喝药呢,没空给他上课了。
陆峮苦恼地皱起眉头,最后决定找一找外援。
于是在陪娇小姐用过晚膳之后,陆峮借口要去喂猪,自个儿溜溜达达地去了紫宸殿。
被强制拉过来的沈从瑾一脸无奈:“陛下,您最好是有什么大事儿。”
他的终身大事,怎么不算大事?
见陆峮眉眼肃然,面色紧绷,沈从瑾也认真起来:“您直说就是。”
陆峮严肃点头。
“皇后问我,可知道‘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什么意思?你说说,她是怎么个意思?”
沈从瑾方才的认真面色陡然垮了下来。
他很想撂挑子不干,可是看着陆峮那张充满求知欲的脸,沈从瑾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听得沈从瑾这样那样地解释一番,陆峮微垂眼帘,若有所思。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娇小姐原来是这样期待着与他鸳鸯双飞,心灵相通。
沈从瑾说了半天,正想端起茶盏喝一口,却发现里边儿茶水早没了,不由得咳了咳:“陛下……”
为他劳心劳力这么久,给他续杯茶喝喝不过分吧?
陆峮此时心里边儿都在想着娇小姐,听着他说话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天色晚了,你快回去吧。”
沈从瑾的笑僵在脸上。
陆峮见他迟迟不挪腚,抽出空来瞅他一眼,看他手里端着茶盏死活不愿意放下,体贴道:“军师喜欢这套茶具?那就带回去用吧。”
即便沈从瑾现在已经有了正经的官职,但陆峮还是习惯叫他军师。
沈从瑾呵呵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那是陛下心爱之物,臣怎可夺人所好。”
陆峮又瞅他一眼:“不要?好吧,那你快回去吧。”
末了他又意味深长道:“军师,你还是尽快寻一个瞧得上你的女郎成亲吧。这家里边儿有人等着你的感觉,可不一样。”
沈从瑾脸色一臭,后边儿那句不是从前他劝陆峮接受与崔氏联姻时说的话吗?
浑然不知军师被自己的话扎中心的陆峮施施然地回了昭阳殿。
他现在可不一样了,和那些还是老光棍儿的男人没什么好说的。
·
崔檀令已经洗过澡了,一头如瀑长发还沾染着水汽,柔柔披拂在她肩上,修竹正捧着巾帕细心给她擦拭着湿发。
她被浴房暖意烘得红扑扑的脸蛋上还带着几分懒意,看着陆峮进来时只叫他一声:“郎君。”
陆峮立刻响亮地应了一声。
嗓门儿之大,叫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崔檀令闻着殿内仍能嗅见的淡淡花香,决定不和这呆子计较。
修竹手上的活儿被陆峮无情地收缴了。
看着他又叫其他人都下去,崔檀令直起身子,眼里带了些不解:“郎君?”
陆峮又应了一声,捧着巾帕有些笨拙地给她擦拭着头发。
崔檀令:……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稻草人。
不过他的手很温暖,连带着将巾帕也烘得热乎乎的,擦在微湿的头发上很舒服,崔檀令也就闭着眼睛享受了,没再理他。
迷迷糊糊间听得他叫她:“兕奴。”
崔檀令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我给咱们的孩子想了一个小名儿。”陆峮说起这事时,晒得微黑的英俊脸庞上露出些羞涩,“就叫‘灵犀’。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崔檀令瞌睡虫都被他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给吓走了。
孩子还没影儿呢,就想好名字了?
灵犀……
崔檀令眉头微颦:“你不会是从我说的那一句诗里随便挑了两个字儿来打发我吧?”
这哪里随便了!
陆峮振振有词:“这名儿多好听啊,听着又机灵,又,有你的名字在里头……”
说到后边儿时,他声音变得轻了些,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崔檀令觉得有些稀奇,想要扭头看他是个什么表情,却被愈发觉得面红脸热的陆峮给一巴掌摁了回去。
他一个巴掌就足以盖住她整张脸了,被捂住脸的崔檀令很不满,想要狠狠咬他一口,张开嘴,却只吻到他干燥温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