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真是天生的狐媚子!
暗蓝说什么都不愿意给这狐媚子喂药了,暗丛好说歹说也不见她配合,心头生出些许不悦来,暗蓝的心性实在太差了……若不是女暗卫难得,她也未必会入了主子的眼。
好在现在地处的通州向来民风散漫,官府也是个不作为的,暗丛想只要他们小心行事,待到娘娘身子好转些,便即刻租船走水路前往南州。
一行三人进了当地一间客栈,店小二见两个身着黑衣的冷面人进来,其中一个脸更臭的那个还半抱半搂着一个被披风笼得严严实实,瞧不清模样的人。
店小二心生警惕――可别是麻风病吧!
他殷勤地迎了上去,又不动声色地离他们略有几步远:“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暗丛打量了一转,店内装修得说不上多豪华,顶多夸一句干净整洁,留下来略休整一日罢了,也不必过多挑剔。
想到这里,暗丛点了点头:“要两间上房,待会儿再送些吃食上去。”
店小二点了点头,正想再问些什么,便听得暗蓝很是不满地开口:“只要两间?你要我与她住一间不成?”
店小二听她口气如此不满,难不成,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真是个得了麻风病的?
店小二又默默后退了两步。
“暗蓝。”暗丛眉心蹙起,“娘……三娘柔弱,又与你一块儿都是女眷,你们住在一起还能相互照应,有什么不好?”
“她病恹恹的,难不成你真要我半夜给她送茶倒水,做她的贴身丫鬟?”
暗蓝忙着与暗丛吵嘴,没有注意到怀里被一件披风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动了动。
时刻关注他们动静的店小二看见自披风里伸出一只皙白如玉的手。
他瞪大了眼睛――麻风病人……身上还能落着这么一处好地儿啊?
如今虽天冷了,可崔檀令在马车里被关了好几日,更是厌烦这样沉闷无光的感觉,攒着力气将笼在身上的披风给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仙露明珠,香培玉琢的脸。
“我不要她来服侍我。”崔檀令刚一清醒过来,便得了暗蓝一记眼刀,她也不在意,只自己慢慢坐到一旁的板凳上,明明是装修得十分朴素的客栈,有这么一个大美人坐镇,瞬间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店小二谄媚道:“娘子要什么样儿伺候人的?这转过去两条街就是东市,里边儿有许多牙婆,手底下都是伶俐懂事的好丫头!”
崔檀令垂下眼,身体的虚弱叫她没有更多力气:“随便,反正不要她。”
这样骄矜却理所当然的态度自然惹怒了暗蓝,她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暗丛阻止了。
既然暗蓝不想服侍娘娘,先买个小丫头过来在路上伺候着也不错。
暗丛将暗蓝给拉了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暗蓝脸上虽还是愤愤不平的表情,但总算没那么冲动了。
给她省点事儿,正好!
暗丛去店小二说的那地方挑人去了,暗蓝看着崔檀令坐在板凳上安安静静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崔檀令也不稀罕看她,什么样的主子身边儿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个人是个脑子不好使的,那奚无声一定也是个又坏又笨的人!
两人相看两相厌,店小二不知道其中内情,只热情地去给崔檀令送去了茶水和酥饼:“娘子,这是咱们这儿有名的汤麻饼,您尝尝?”
崔檀令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
店小二也不气馁,又围着她报起了一长串的菜名儿:“娘子,这可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吃过就没有不说好的!”
崔檀令还是摇头:“送些白粥过来就好。”
暗蓝见状讽笑一声:“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要你一个小伙计在这儿献宝?”
店小二涨红了脸,没说什么。
正巧此时有个扛着一跺糖葫芦的小丫头进店来叫卖,她与店小二似乎是老熟人了,一见着他就嘴甜地叫了人,还拔了一串儿糖葫芦递给他:“小二哥,你吃!”
店小二接过糖葫芦,小声道:“掌柜的在后院儿呢,你快些。”
小丫头点了点头,熟练地扛着那比她人都还要高的草垛子满场转悠,遇着有人想卖就堆着笑嘴甜地叫人,因此除了卖糖葫芦的钱,崔檀令见她还额外收了几个做打赏的铜板。
小心翼翼地将铜板塞进荷包里,小丫头有些枯黄的脸上绽放出真正开心的笑容。
“小娘子,你的糖葫芦怎么卖的?”
听着有人叫她,宝丫,也就是卖糖葫芦的小丫头高兴地转过身去,发现叫她的那人竟然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
宝丫一进店就看见她了。
可她不敢往她跟前凑,这么漂亮的人,应该瞧不上她的糖葫芦吧?
见小丫头呆愣愣地立在那儿,店小二怕她错失了生意,忙推了推她:“贵客问你话呢,快,快过去。”
宝丫涨红了脸,顶着崔檀令望过来的视线,有些害羞地小声道:“三文钱一串。”
“三文钱一串?”
崔檀令这么问只是有些惊讶,便是卢夫人带着她学了掌管中馈之事,她平日里也没有接触过这样便宜的事物。
见她这么问,宝丫以为她是嫌弃贵了,不由得红着脸解释道:“我们家用的糖都是干净的白糖!每一个山楂都是我阿娘亲手搓干净的,吃了不会闹肚儿的!”
暗蓝原本坐在另一边,只监视着崔檀令别叫她跑掉就好,可是听了宝丫的话,她嗤笑一声:“闹肚了怎么办?用你的命来赔?”
宝丫被吓得后退一步。
崔檀令讨厌暗蓝把自己的狠毒与恶意毫不掩饰的人,只对着她抬了抬下巴;“拿银子过来,我要买下这些糖葫芦。”
暗蓝听了有些不耐烦:“买多少?”
崔檀令冷冷淡淡地斜她一眼,语气里似乎裹着冰:“全部。”
“你吃得完?”暗蓝倒不是心疼那些银钱,就是看不惯崔檀令这样理所当然使唤人的样子,不过是个仗着皮肉蛊惑了主子的狐媚子,待到主子兴致淡了,且看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崔檀令本来身子就不舒服,看着暗蓝这样子只觉得她的坏脾气更要遮挡不住:“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你家主子便是这样教导你的不成?真是叫我开眼了。”
暗蓝恨恨地看着她,只等着她被主子厌弃那一日,看她不把这狐媚子的脸给划烂!
宝丫手足无措地接过暗蓝抛过来的一块儿银子,对着面色淡淡的崔檀令低声道:“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多的……”
“没事的,你拿着吧。”崔檀令脑海中一闪而过此刻逃走的可能,可她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饭,身子虚弱,如果暗蓝和暗丛闻讯而来,她定然跑不过练家子出身的暗卫。
看着眼前的大美人似是忧愁地颦起眉,瞧着很是不安乐的样子,宝丫想要安慰她,可是她又怕另一个抱着臂正盯着她们的黑衣女人。
最后她只能小声同崔檀令道了谢,看了看自己还缀着很多糖葫芦的草垛子,准备离开。
崔檀令拉住她:“这些糖葫芦可都是新鲜的?”
宝丫慌忙点头:“新鲜的,我阿娘和我昨个儿晚上才做好了拿来卖的!”
店小二也跟着帮腔:“宝丫这孩子实诚,做的糖葫芦又干净又好吃,咱们街上邻里邻居的都爱买她的糖葫芦。”
崔檀令这才跟放心似地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小丫头有些紧张而绷紧的脸蛋:“那就好。”
被大美人姐姐摸脸了。
宝丫有些害羞,对着她笑了笑。
崔檀令便也微微扬起唇角:“去吧。”
宝丫开心地点了点头,她转身的时候,手心里突然多了一个圆润冰凉的东西。
宝丫按捺住有些过快的心跳,飞快出了客栈。
等到走到家里的小巷子时,她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手里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宝丫好奇地将它举过头顶,琉璃珠在天光下散出七彩华光。
真好看。
宝丫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东西,可她知道,大美人姐姐把这颗珠子给她,应该是想她帮忙去报官吧?
别看她人小,她可不笨,若是真的主仆,那个黑衣服的人怎么能那样对大美人姐姐大呼小喝?
宝丫想了想,回去和她阿娘说了这事儿。
刘氏听了这事儿,因为常年病痛而泛白的脸上带了几分惊讶,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宝丫脸上期待的神情,还是鼓励地摸了摸她的头:“咱们宝丫真是个细心的好孩子。快去吧,记着路上看着些,别叫人注意到你了。”
宝丫点了点头,她还没去过官府呢,准备去官府将琉璃珠给了那里的青天大老爷,再说一说大美人姐姐与那个凶凶的黑衣女人的事,如果大美人姐姐的家人也在找她,应该也会去报官的。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宝丫有些犹豫,手里捏着琉璃珠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不料门突然被打开,走进来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阿耶。”
宝丫仰头叫了人。
黄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一边儿去!”
宝丫熟练地躲过他打过来的手,正想出门,手里捏着的那颗琉璃珠发出的光芒却闪到了黄大的眼睛。
他揉了揉宿醉之下有些迷糊的眼睛:“什么玩意儿?”
见他过来,宝丫有些害怕地准备跑开,却被他一把提住领子,手里那颗琉璃珠也被抢了过去。
黄大得了宝贝,忙将宝丫摔在一旁,对着天光将这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看了看,高兴得几乎发了狂:“哈哈,发财了!真是发财了!”
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还能给他找回来这么个值钱玩意儿。
宝丫被他贯在地上,被摔得生疼,但还是固执地爬了起来:“那不是我的,我要拿去还给别人的!”
“去,什么东西!”黄大踹了宝丫一脚,屋子里的刘氏听着动静慌忙出来,抱着女儿不叫他再打。
看着这对只会哭的母女,黄大轻蔑地斜了一眼,这珠子瞧着这般漂亮,定能卖个好价钱!待他有了银子去赌坊赚回更多银子,就去软玉楼买个花娘,叫她给自己生儿子!
到时候顶多再赏给这母女一口饭吃。
越想越得意的黄大笑着出门了。
宝丫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阿娘,琉璃珠……”
刘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苍白脸庞上是对生活认命后的疲惫:“都是天意,都是天意。宝丫,别再想了,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儿,知道吗?”
宝丫想摇头,可是看着刘氏憔悴苍白的脸,她只能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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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檀令给了宝丫琉璃珠,也没存太大希望。
这孩子瞧着机灵,如果她能够帮着送信去官府呢?又或者是她家里人拿着那颗琉璃珠去典当,今年云泽上贡的琉璃珠都是有数的,若是阿耶他们得到消息,便知道她曾在通州逗留过。
可眼看着都上了船,后边儿也没传来什么动静,崔檀令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暗丛那日买回来的小丫头怯生生地掀开帘子进来,崔檀令给她取了个新名字‘紫萝’,她便很高兴,这两日服侍她也算尽心尽力,崔檀令对着暗蓝二人时冷脸以对,面对紫萝时总是要温和一些。
左右有人服侍这狐媚子了,暗蓝也不稀罕来她面前,一切琐事儿都交给这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