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陆峮却知道娇小姐那次去看彩鸡,是为了他。
唉,她太爱他,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下回不许自个儿去捉鸡了。”陆峮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揉了揉崔檀令乌润微凉的头发,“走了。”
崔檀令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得,就透过厚实衣裳下看见了他穿着的那条百家布花裤头。
上回是她故意想要气陆峮,才用剩下的衣裳料子给他随意拼了拼做了件裤头。
这回先给他做个裤头呢,还是先绣个香囊呢?
崔檀令一时之间陷入两难。
绿枝听得她有些烦恼地问出声,提议道:“已经做过一件裤头了,娘娘便做香囊吧。”
树一在一旁默默地给崔檀令倒了一杯秋梨茶,提议道:“可以先做香囊,剩下的料子用来做裤头。”
崔檀令:……
绿枝:……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呢。
做香囊用的料子大多都比较精巧,想到陆峮那粗手粗脚的做派,崔檀令深觉他会在某日练武的时候把裤头给扯坏。
还是用一块儿新的料子给他做吧。
崔檀令正经道:“正好昨个儿我叫紫竹去寻了些缎面料子来,给祖母做一个抹额戴着正好。陛下那儿……罢了,针线篓子都拿出来了,便也一道儿做了吧。”
绿枝看出娘子的口是心非,见紫竹乐滋滋地将针线篓子和裁好的绸缎小样拿给她挑,悄声打趣道:“是是是,娘娘心善,这才顺手给陛下做了那么多东西,可不是因为心疼陛下才做的。”
要不怎么说绿枝有时候比卢夫人还要了解崔檀令呢,被身边儿最亲近的女使这么打趣,崔檀令白若新荔的脸上浮现出恼人的红晕:“绿枝!”
逗一逗就好了,逗得狠了到时候连累得来陛下没有新香囊和新裤头了,陛下又反过来给她找麻烦可怎么好。
绿枝笑着出去了:“我去瞧瞧给娘子炖的药膳好了没。”
说起药膳,崔檀令想到那滋味就忍不住皱起脸,可这是周太医给她开的养生方子,隔个两日便要吃上一回,对她的身子有好处。
因着之前卢夫人也被‘母弱子强’这个说法给吓住了,又忙不迭地搜罗了许多温养身子的药膳方子给她送了过来。
说到孩子,不知道阿嫂这回会给她生个小侄儿,还是小侄女呢?
再给孩子做一条小肚兜吧。
崔檀令手轻轻拂过嫩黄色的绸缎,侄儿侄女都能用。
再添一顶虎头帽?
崔檀令深觉任务繁重。
不过这样难得的忙碌对她来说是一件稀奇事儿,忙起来她竟觉得自己身子有劲儿了不少,看着窗外纷飞飘落的大雪也不觉得困了,手里穿针引线的动作越发流畅,看得紫竹她们都惊呆了!
这还是她们懒懒散散最爱睡觉的娘子吗?
绿枝看着最排在最后的用来给陛下缝制裤头的深青棉布,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陛下在娘子心中的地位提升是提升了,但是没提升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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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出事之后,原本在成豫园里伺候的女使婆子乃至送东西过来的管事小厮们都被卢夫人下令关了起来。
大家族里边儿人口众多,但是千丝万绕之下,只要细心盘点,总能抓出些端倪来。
问题便出在成豫园里平时负责在耳房里泡茶送水的女使桐叶身上。
卢夫人放下手里的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盏,看着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也被塞着布团的桐叶,冷声道:“人抓住了?一并带过来。”
原本一脸麻木缩在地上的桐叶听了这话,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卢夫人余光瞥见她的异状,冷笑一声,但还是等粗使婆子们将两个人一道儿提了过来才开了口。
“你们,便是桐叶的兄长嫂嫂?”
卢夫人看着那两个平民打扮的人,往那妇人凸起的肚腹上瞧了瞧,面容冷淡美艳,带着一股不可高攀的疏冷。
稀里糊涂被绑来的男人这时候才注意到跪在一边儿的人是自己早就卖进崔府做女使的妹妹桐叶,他心中大恨,忙道:“贵人明鉴!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老百姓,平日里从没跟人脸红吵架过啊!”
芳菲略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夫人问什么,你们便回答什么!”
男人缩了缩,声音变得低了一些:“是,是……可是桐叶早就被我耶娘卖进府里来了,她做了什么事,都与我们没什么干系啊!”
芳菲睨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桐叶,冷冷道:“那可未必。”
那妇人已经被吓得哭出了声,她身子不住颤抖,隆起的肚腹也跟着一缩一缩,瞧着实在可怜。
桐叶看了眼睛一闭。
卢夫人这时才开了口:“桐叶偷盗了府里的东西,林林总总也有五百两纹银之多。林大,据我所知,你们前不久才买了一处二进小院儿。你们还敢说桐叶私下里没有往来?”
听了这话,林大更大声地叫起冤来:“贵人明鉴!这是因为小人婆娘快生了,原来老屋太小,住不开,这才借了银子去买了一处小院儿!和桐叶那死丫头没什么干系!”
他嗓门儿太大,卢夫人有些不悦地蹙起眉,芳菲会意地上前:“一派胡言!你们家只是靠着几亩地维生的农户,如何能有银子一口气买下一处二进小院?”
被这么直白地指出来,林大有些支吾:“小人,小人去借了些钱……”
“你们亲戚里边儿若有发达的,当年能忍心看着你们将妹子卖进府里来给人当奴做婢?”芳菲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他的话,“便有这么巧,前头桐叶偷了府里的东西,后脚你们就有钱买房了。这话放到哪儿去,旁人都是不会信的。”
林大急得头上直冒汗,林大媳妇儿推了推他:“当家的,你说句话啊!”
桐叶嘴里仍塞着布团说不了话,看着哥嫂一直喊冤,眼神都没有往她身上瞟,眼里闪过几分冷笑。
芳菲使了个眼色,有女使上前抽出了桐叶嘴里塞着的布团,看着她眼神一狠,女使又慌慌张张将布团给塞了回去。
卢夫人看着咬舌不成又被堵住嘴的桐叶,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拨了拨澄静茶汤:“你哥嫂可是一开始便将罪过都推到了你身上,即便如此,你心里边儿也不怨不恨吗?咬舌自尽……真是蠢。”
林大两口子瑟瑟发抖,想说话,却又被芳菲给一眼瞪了回去。
女使取下了桐叶嘴里塞着的布团,她跪在地上,将被人收买在老太君惯用的茶器里下毒的事儿如实说了出来。
她说得平淡,林大两口子却被吓了个半死。
林大忍不住想要起身上前狠狠打那死丫头一顿:“死丫头!你不是说这钱是主子们赏的吗?怎么,怎么……”还牵扯到了下毒这种事儿?
在一旁候着的粗使婆子见他要发疯,忙上前一脚将他踹飞。
林大媳妇儿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哭声,上前去扶起他,哭声道:“贵人明鉴啊……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家人,怎么会做下毒这样的事儿呢?一定是桐叶那死丫头心野了,被人诓骗了去……真的不干咱们的事儿啊!”
两口子都在拼命将责任往桐叶身上推,桐叶冷笑一声:“你们是没用我干坏事儿得来的钱还是怎的?现在又来装什么无辜,夫人,还请您一视同仁,将我们一块儿处死来得好!”
林大两口子被桐叶这话给震惊住了,林大很是愤怒:“你这昏了头的贱丫头!你嫂子肚子里还怀着我们老林家的大孙子呢,怎么能跟着你一块儿死!”
桐叶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已经接受良好,闻言冷笑一声:“又不是我的种,关我屁事!”
眼看着这一家子争吵不休,芳菲冷喝一声:“行了,都是要下牢狱的人,之后还有的时间让你们吵。”
“不过也别着急。还差一个人呢。”
桐叶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抬头,可是很快粗使婆子们就扛了一个麻袋过来,袋子一打开,丢出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见着他这副惨样,原本还稳得住的桐叶忍不住扑了过去,和他抱在一块儿哭。
反正都被抓住了,卢夫人她们定然抓住了切实的把柄,既然这样,还不如将事情都摊开了说,好歹……便是死,和秋郎死在一块儿,那也不错。
听着桐叶哭哭啼啼将事情来由说了个清楚明白,还将是谁与她接触、对头统统都抖了出来。
卢夫人心下嗤笑,时下的读书人不说多么金贵,那也是一家人费心费力节约银子才养的起来的,郑家肯收买一个读书人专门挑着桐叶休假出门的时候前去与之邂逅……
手段可真是上不了台面。
林大两口子都惊呆了,林大更是忍不住要上前去揍死她:“你个贱丫头!为着一个男人敢做这种事儿啊你?想男人想疯了吧你!”
“呸!”事到如今,桐叶对这对吸血鬼兄嫂早就恶心到没边儿了,“你们才蠢!还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把钱分给你们吧?其实我早知道秋郎接近我是别有用心……”
她的手轻轻掠过年轻书生昏迷不醒的脸:“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死了,总能拉着他陪我一块儿死,还能做一对鬼鸳鸯。至于你们……呵,拿了我的卖身钱逍遥快活,如今也是拿着我的钱一块儿下地狱,如何,这钱用得高不高兴?”
林大哆嗦着直吼:“疯了,真是疯了……”
卢夫人施施然将茶盏放回桌上,懒得去管他们一家子如何扯皮谩骂。
荥阳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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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夫人手里边儿拿着崔檀令做的小肚兜,嫩黄的颜色,上边儿还绣了多福吉祥的柿蒂纹,触感柔软,瞧着很是喜人。
崔檀令还在一旁讲解:“小孩儿肌肤嫩,我都是叫修竹她们先将料子揉过一道,阿娘拿回去给阿嫂时记得先用温水过一道,待天儿好的时候晒一晒。”
卢夫人听得直想笑:“瞧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做了阿娘的那一个。”
正窝在崔檀令怀里玩儿九连环的瞳哥儿仰起小圆脸,突然说了一句:“妹妹!”
“瞳哥儿想要妹妹啊?”崔檀令捏了捏他白嫩嫩的脸蛋子,笑声问他,见着五官精致俊秀的小郎君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又问他,“为什么更想要妹妹?”
“因为瞳哥儿有很多金子,可以给妹妹打金镯子!”
想到阿嫂的娘家是什么背景,崔檀令惊讶之后就只剩下笑了,亲了亲瞳哥儿的脸蛋:“咱们瞳哥儿今后肯定是个好兄长。”
就会像阿耶一样吗?
瞳哥儿大眼睛滴溜溜转:“不过我不会打妹妹的。”顿了顿,他又补充,“就算是弟弟,也不打哦!”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
崔檀令抬头去看卢夫人,卢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还没和你说,你二兄他闹着要去边境戍边,你阿耶不同意,两人大吵一架……你长兄便拍了你二兄一巴掌,好巧不巧叫瞳哥儿给看见了。”
崔骋序本意是叫弟弟过来雍一堂书房好好再劝一劝他,没成想崔骋烈那性子真是倔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兄弟俩争吵起来动起手,被扒拉着门槛想要进来拿墨笔画画的瞳哥儿给看了个正着。
崔骋烈二十一二的人,还被长兄这样责骂,气昏了头也想舞着巴掌回揍过去,却被小侄儿的哭声给惊住了。
瞳哥儿很担心,阿娘经常说阿耶像根竹子,瞧着长,但是不太中用。
二叔生得那么壮,一巴掌下去岂不是就要把他竹竿儿似的阿耶给打折了?
崔骋序听着孩子的哭声,收敛了一番脸上的怒气,走过去抱起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没事,别哭了。”
崔骋烈有些别扭,可别把怀着身孕的阿嫂也给惊着了。
到那时,恐怕他阿娘和妹妹也要飞过来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崔骋序勉强叫怀里的孩子不再哭泣,冷冷看了一眼弟弟:“滚出去。”
滚就滚!
崔骋烈愤怒地捏着拳头准备像一阵龙卷风一般刮出去,最好能不动声色地再刮他哥一个大耳刮子,却又听得崔骋序冷声道:“你长大了,我管不住你。只你想一想,崔氏是你的家,你摘下了这份荣耀,也就等于崔氏不会再庇护你,到那时,你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