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敛敛波光晕染开,屋内呼吸平缓,他侧躺着睁着眼,有些睡不着。
临睡前陶川给他发了一组数据图,是今晚“许之圳”这个名字的点击量和讨论度,还有关联词搜索,观众的评价,甚至还有节目组发来的祝贺,陶川回复同喜。
她含蓄的表示,今晚这个开头仗打得很不错。
他倒不至于心无波澜,只不过想得有点远,喜悦没达到阀值,和陶川聊了几句就歇下了,躺在床上看着从没拉完的窗帘后撒下的皎皎月光,有些失神。
播出前,陶川看完第一期样片,发来消息同他说可能效果会很不错。他不知道具体内容是哪些,于是做好了思想准备,譬如观众看他排练辛苦,或者长得不错,再或者从这点滴排练中发现他演技不错所以喜欢他?他寻遍观众可能会喜欢他的理由,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开灯,翻出投影仪,连上手机,塞上耳机看第一期。
看完已经是深夜一点多,反倒精神了,下床慢吞吞拆了投影仪,关上灯,又如出一辙的姿势趴在了床上。
原来他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
镜头的记录无比忠诚,饶是他亲自看,也觉得镜头中的少年鲜活张扬,积极阳光,绝无半点掺假的假惺惺。但他也知道,那只是一面,他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沉失意的一面,只不过有时他藏在心里,有时自我消化,有时靠睡眠盖过,醒来时又是一条好汉。
他释然了,因为他们喜欢的就是他,纵使那只是其中一面,那也足够,而不是被虚假构建出的假象,那他便心满意足。
许之圳自知自己远不是圣人,但他能给人带来积极的能量、旁人看到的是真实的他,那就足矣。他总得博出头,只不过靠这个,属实在他意料之外。何况机遇和运气从不轻易降落,既然落在他头上,那便是老天赏识,如若他心中记挂不愿抓住,不如退一步离了这片天地,何必自寻苦果吃。
心脏慢慢被膨胀的酸甜气充盈,他只记得临睡前最后一个想法,要好好演戏,演好戏,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仍然是排练和演出,日复一日,同往日毫无区别,只不过自然有什么变了。
《星迹》第二期采取一周播两期,十二期共六周播完,录制也近尾声,节目组和许之圳方协议后,决定在最后一期话剧落下帷幕时结束整个拍摄,算是对漫长几个月的完美总结。
而《深海》上座率陡增,话剧团的巡演路线是从江浙沪一路往南走,最后北上。票是提前预售,广东地区场次一开即售罄,属实吓到了话剧团,甚至还有呼声希望加场的,搞得许之圳也摸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边刷着微博看着大家在他评论下抱怨边偷偷瞥着一边打电话的许南凯。最后还是敲定多加几场以满意供需,不过因此回京的时间就要后延,林鲶忙得不可开交,又要和广东的剧场协商,还有和北京方协调时间,熬了几个大夜才赶定。
上台前,他就知道现场来了不少他的粉丝,送花篮送应援的,林鲶在外面拍了好几张照片,还领了个手幅进来给他看。他以为大部分都是年轻小姑娘,毕竟他见过的大部分追星的都是小姑娘。没想到林鲶给他拍的入场检票口的照片里,有不少中年男女、还有老人家。论说以前看话剧的大部分人年龄分布在青年到中年,但他没想到这次仍然也有不少。
他如今心态平和许多,不经常大起大落的高兴难过,只想是自己粉丝来得不多,腹诽自己哪有陶川说得那么火,唬他呢吧。等落幕后,他累得不行,在后台卸妆,空调风嗖嗖吹着,许南凯和旁边的演员聊天,嘻嘻笑笑,他盯着镜子放空,感觉嗓子都快干涸了,赶紧从桌上拿杯子喝水。
林鲶从外面乐滋滋走进来,这次换成举着个小旗子,给他看落幕后粉丝齐发拍的合照。
他扫了眼,下意识愣住,仿佛觉得不可思议,又凑近看了下。
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到端庄大方的中年女姓,搀着伴侣或搂着闺蜜,甚至举着小旗的老太太老爷爷们,都齐刷刷对着镜头笑。
他磕磕绊绊,“这个……都是我粉丝?”
林鲶嗔怪似的说,“当然啦,前面那么大的字呢,看不到呀。我也在里面呢,看到没,第三排那个,还有点紧张呢。”
许之圳烧了脸,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小声说,“我以为只有年轻的小姑娘呢……”
林鲶啐他,“年纪轻轻思想比我还迂腐啦,你不看看咱妈还天天捧着手机追星呢,咋啦,就小姑娘能追星啦,更何况咱这话剧更不分年龄了。我跟你说,你可多阿姨粉了,我身边那几个看到没,都说是买黄牛票来的呢,价格还高,我听得可心疼了,加了好友说以后想看我给她们弄呢。”
许之圳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回酒店洗完澡,往床上一扔,给谢北打电话说这件事,捂着嘴都没能掩住笑,还有点愧疚似的不好意思。
谢北难得反常地没说话,他喊了几声对方才闷闷问他,“你真的看仔细了?”
许之圳了解他作风,顿时心里一咯噔,觉得或许有什么不大对劲,点开微信看林鲶给他发来的照片。
好家伙,可能就是上了床关系不一样,他一排排扫视过去,视线定在了倒数第二排戴着墨镜口罩鸭舌帽的无脸男,和周围笑容灿烂的一众人格格不入,仿佛是临时被拉过来凑数的,这他妈可能也就他能认出来吧?
许之圳开口时笑意染了七八分,边起身打算换衣服去找他,乐不可支道,“你怎么来了?操,真没看见你,我光顾着看前面几排阿姨们了呢,笑得可高兴了,哪看到……不是,你这么穿别人没怀疑,广州诶,这么热的天,你还裹这么严实。”
谢北无语,“看到旁边那个阿姨没,她问我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估计她以为我脸上有点毛病不敢露脸呢吧,特别亲切的安慰我要坚强,我都没好意思说什么。”
许之圳笑癫,伴随着前阵子迟来的喜悦,笑意一齐漫上来,挤得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好一会才停下来,大脑都隐约有些缺氧,扶着墙站了会才缓过来。
谢北被吓傻了,问他没事吧?真有那么好笑?难不成他讲笑话功夫提升了?那要不今年春晚他去讲相声吧?
许之圳在桌上翻着充电宝,咧着嘴角随口答着,末了问他住哪,他来找他。
话音刚落,门铃响起,他下意识抬起头,心脏一下一下的狂跳,谢北轻笑,“不用您亲自出门,我送货上门来了。”
他扔下手机就开门扑上去,谢北还是照片里那幅打扮,在热得冒烟的广州活像个外星来的傻逼,他赶紧拉谢北进来,摘帽子脱了口罩,急躁的压着他接吻。
酷热的广州里,风都是火热的,卷挟着人全身都是滚烫,而空调房里冷意逼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北是偷跑出来的,为了给他个惊喜,自己抢票没抢到,只好辛苦的找黄牛。但不熟悉业务,也不方便拜托别人,费劲千辛万苦才买上票,还是老后面,看舞台上的人像是小小一只蚂蚁。
他笑着亲了口许之圳,“可你演得好棒,真的好棒,最后我身边的哭了一片。”
许之圳自得,笑嘻嘻自夸,“那可不,我当然演得好,我爸看了都说好呢。”
白天一场话剧下来消耗太多能量,他们早早睡了,盖着被子掰手指头聊天,东一句西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是最简单的闲聊,一抬眸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对方,明亮的眸中印出彼此,都忍不住的扬唇笑起来。
六月,《深海》落下帷幕,毕业大戏完美落幕,许之圳正式毕业了。
时间容不得他追恋过往点滴,通告一叠叠涌来,许之圳后知后觉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火。
如果说开播当晚的成绩算不错,那么后续的发展则是喷涌似的高涨,综艺的密集播出,线下话剧的上映,广受好评,而话剧也由此在大众前受到了关注,不少观众开始走进剧场走进话剧,去欣赏体验另一种沉浸式表演。虽本意没这层意思,但一旦有这类的声音自然要加以利用,不影响提高了他在大众前的好感印象,连主流官媒都发声,号召观众走进剧场观看话剧、音乐剧等,欣赏别样的艺术,好艺术家不必蒙尘。
赶在暑期档新剧播出、众多新老演员翘首以待前,许之圳一炮打响,率先火了。
观众总是喜欢新鲜血液,新来者取代老人,这是常态规律。许之圳早有心理准备,陶川趁现在势头好,敲定了下半年要进组的电影,剩下时间放在一部综艺上,是部上星综艺,他作为常驻加盟。
前路光芒万丈,许之圳从窗外看去,大桥浩荡冗长,通敞顺遂达彼岸,而湖水波光粼粼,无数细碎的阳光被折射、落尽眼里,只觉周遭万物都处在无尽光亮下,天地间唯有璀璨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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