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自己做?”
“嗯。”
“独立音乐人可费钱了。”王启斟酌着问了句,“你要去找你爸借钱吗?”
“没,我自己之前也有钱,还够用。”
林清野从前金曲奖获奖的奖金、各种场合商用他的歌也都有版权收入,酒吧时他的薪酬也开得并不低,再加上当初《我为歌来》那节目的薪酬,林林总总加起来,纵使没有林冠承,他也从来没缺过钱。
“说实话,你说你前路看不清,但我旁观者清,林清野,你知道一个人的天赋有多重要吗,真正想要爬上一个行业的金字塔顶端,天赋绝对比努力更重要,光凭努力也许能分一杯羹,但顶端,想都别想,就是这么残酷。”
林清野在他的话中慢慢静下来。
他在那样罪恶混乱的地方待了两年,有时候会忘记从前那样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
“你当初能拿到节目的第一名就已经足够证明了,我愿意帮你也不止是因为我跟你爸认识,而是因为你,你是林清野,我知道投资你不会让我失望。”王启说,“想想吧,还是留在公司里,你也能全心投入到你想干的事。”
“说这么久,唱片小样还在吗?”
“不在我这。”
“在哪?”
“我给许知喃了。”
林清野指尖一顿,抬眼。
王启耸了耸肩:“两年前我就给她了,你想要,自己去找她,肯定没丢。”
他不说话,眼底沉下来,黑沉沉的,压着人。
王启:“不打算去找她了?”
“再说吧。”他答得轻松。
“林清野,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挺混蛋的,至少对人小姑娘来说,你现在这德性就是个混蛋!”王启指着他说。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兜,懒散轻慢,对此不做反应。
“你觉得这样就是对她好了,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等的又是谁,我不信你不知道。”王启说,“你要是那么容易就放下,当初又何必因为她让自己落到那般境地。”
过了很久,他才缓声说:“王叔,你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的,很多人出来,受尽鄙夷白眼,根本没法再过回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又犯事进来了。”
王启一愣,而后说:“可是你觉得这样就是不祸害许知喃了?那我告诉你,你早已经把她祸害完了,人小姑娘跟你一块儿这么久,又等你两年,你不去找她,她剩下半辈子也就被你一块儿祸害了。”
“你不去找她,那才叫祸害人家。”王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现在只有你能去补偿她。”
林清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是他出狱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
但并不是王启第一次见到了。
当初林清野站在门口跟他讲,自己要做专辑,说“想要保护好她,我得自己做出成绩来”时,也曾经被他的眸光震到。
王启:“你要是个男人,就让她往后都过得舒舒服服的,而不是避着她逼她去过没你的日子。”
许知喃接到方侯宇的电话时正在商店。
昨天回去后她才想起来参加赵茜婚礼还没给她买礼物,这些年赵茜酷爱收集香水,她便抽空又去了趟商场打算给她买瓶香水。
店员热情推荐:“您可以试试这款,很符合您的气质呢。”
“不是给自己买的,是打算送给好朋友的结婚礼物。”
“这样啊,那您也先试试这款吧,这是新出的,味道很清新特别,正适合现在的夏天。”
店员在她手腕上喷了一下。
这时候方侯宇电话便响了。
许知喃走到另一边:“方叔叔。”
“阿喃,苏遣死了。”方侯宇说。
许知喃一愣。
当初那件事之后,苏遣就一直没有醒来,处于植物人的状态。
“那……”她喉咙发干,“会不会影响之前的判刑。”
“你不知道吗?”
“什么?”
方侯宇有些诧异:“我也是刚刚跟看守所的同事联系想问问判刑的事才知道,林清野已经提前释放了啊,就在昨天。”
许知喃一瞬间不会言动,大脑一片空白,脚也死死定在了原地。
提前释放。
昨天。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直到挂了电话,她都不知道刚才最后方侯宇说了些什么。
她像是被一道雷电直接击中,手指也止不住的开始发抖。
店员看她挂了电话一直站在那没动,便上前问:“您要不要再试试香,现在前调已经过去了,味道会更好闻。”
许知喃回神,黑睫颤抖得飞快,好一会儿才重新稳下心神。
她抬起手腕,细嗅了下。
店员在一旁解说:“这是一款中性香,但也特别有小女生的感觉,中调是柠檬和甜橙,到尾调就会有槐花香,清新中带点涩,也比较特别。”
许知喃也同样闻到了压在最底层的尾调,槐花香透出来。
她忽然犯了恶心,像是应激反应,恶心感来得迅速,她捂着嘴偏过头干呕了下。
店员一愣,以为她这是晕香反应剧烈,忙拿装了水的喷雾在她手臂上又喷了下,淡化方才的气味。
当初,她被苏遣带到了那废弃楼里,好不容易脱身离开,下楼便看到林清野双手沾血,苏遣躺在他脚边。
当时风卷着路边的槐香轻拂进来。
许知喃在那一刻双腿发软,意识消退,只五官记住了当时的场景。
刺槐的槐花香便是当时的记忆点。
以至于后来每一年刺槐花盛开时她都容易产生应激反应,像是将当年的刺激转移到了槐花这个寄托之上。
“您没事吧?”店员扶起她。
“没事,抱歉,我先上个洗手间。”
许知喃站在洗手台前,洗干净手腕上残留的香水味,又往脸上泼了把水,这才慢慢喘过气来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列白,眼角也应激反应似的泛红,有些湿润。
许知喃双手撑在洗手台前,她的头发在刚才洗脸时也沾湿了,垂在胸前,很长了,那点蓝映进她眼睛里,渐渐又湿润了。
商场的女厕进进出出很多人,许知喃就一直站在那儿,有人奇怪地朝她看过去,她也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才想起来拿出手机,给林清野打个电话。
那一串深深刻在她脑海中却已经有两年半没有拨通过的号码。
她手发着抖,拿着手机贴到耳边,紧张到无法呼吸,每一秒都是折磨。
然后手机里那串机械女声给了她最终的审判――“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知喃平静地拿下手机,熄屏,低着头看着大理石面的洗手台,然后黑睫轻颤,一颗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下来。
和洗手台面上的水珠融合在一起,消弭于无了。
她忽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包裹,当初高烧醒来知道林清野被判刑时没有,这两年半来每一个难熬的夜晚也没有,直到这一刻。
那个晚上,林清野就跟她说,要是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可以交往看看。
可经历过他给的,她怎么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看过璀璨星河,再看其他人便只是田野中忽闪的萤火虫。
谁也比不上林清野。
所以她在林清野背上刻下了自己,告诉他,你是我的了。
她把自己的后路断了,也把林清野的后路断了,那样的刺青图案洗不干净,他不可能顶着那样的图案再去找其他女孩儿。
可现在他明明已经出狱,却没有来找他。
当时在狱中也是,所有人想要探视,他都没有答应,那样骄傲恣意的少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而现在明明出来了,却连手机都联系不上了。
许知喃慢慢在洗手台前蹲下来,哭得无声无息却又悲痛欲绝。
温柔是他,光芒是他,残忍也是他。
等重新收拾好走出卫生间时已经过了许久。
香水店店员看到折返的许知喃还愣了下。
许知喃刚刚哭过,声音还有点未散的喑哑:“之前最开始试的那瓶经典款你帮我收起来吧。”
“好的,别的还有需要吗?”
许知喃看着刚才那瓶害自己有了应激反应的香水:“这瓶也要。”
店员愣了下:“这瓶吗?”
“嗯。”
买好了香水,许知喃便直接回了店里。
如今她店里虽然生意很不错,可好在和路西河的“刺客”不属于统一风格,来她这儿的女孩儿比较多,而路西河那则多是男人。
今天店里倒是有个男人。
许知喃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头的吵嚷声,李焰跟她学了一年多了,是个暴脾气的姑娘,可这回倒也拿那个男人没办法。
那架势反倒像是砸场子的。
许知喃推门进去:“李焰,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