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边已是月上中天,冷沧澜照旧手持食盒,款款而来。
刚至冰室门口,便听得里边有说话之声,又见石门倒在一旁,便好整以暇地立在门口。
这一等便是很久很久,直到郎郁尘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郎郁尘也未曾想到会在门口与冷沧澜正面相遇,随即怂了起来。
“冷师兄,好巧,你也是来看望少漓?”郎郁尘挤出一抹笑颜,点头哈腰道。
说好的当面操/他八辈祖宗呢?
冷沧澜眼风在郎郁尘身上逡巡了一番,只见他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像个乞丐一般。
不过冷沧澜倒是一脸淡定,仿佛郎郁尘做任何事都在意料之中。
“怎么?被赶出来了?”冷沧澜讥诮道。
“我……说错了话,还做错了事。”郎郁尘一脸哀怨。
“哦?愿闻其详。”冷沧澜平静道。
“我不小心揪到了他的尾巴根……那个……”郎郁尘搔了搔头,有些羞赧。
冷沧澜:“……”
就你手多!
冷沧澜忽地对叶少漓充满了同情,很想立刻马上走进去慰问慰问。
“然后他让我放手,我就放了……他就脸朝地摔了下去……”郎郁尘补充道。
“的确该被轰出来。”冷沧澜十分公正地作出评价。
郎郁尘讨了个没趣,多说无益,赶紧滚,郎郁尘拔腿欲跑,却被冷沧澜叫住。
“你伤了我仆役古池,将他打落下水,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这可如何清算?”冷沧澜长身而立,威严不可犯。
“按门规处置,抄书一百章。”郎郁尘小声嘟囔着。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冷沧澜早就知道自己来了此处,为何不出来阻止?
冷沧澜倒是想阻止,可他目前修为殆尽,若想恢复没个几百年怕是无望了。
“既知错,便自行领罚!”冷沧澜一掷袖道:“把通灵牌交出来。”
郎郁尘心下咯噔一声,怎么他什么都知道。
“冷师兄,这个便给我罢,你再去制一块如何?”郎郁尘还想着过几天等叶少漓气消了再来看看他。
其实,他是想他的,不仅仅只是猪蹄,只是他自己也迷糊。
“这个仅此一块,作不得第二块,所有仙家每人皆有一块,你已经拥有了少漓的通灵牌,又何必再贪图我这个?”冷沧澜伸出手,依旧神色淡淡。
可眼底分明有一股复杂之色。
“我何时拿了少漓的通灵牌?”郎郁尘一脸茫然。
冷沧澜不答,只道:“此物不能随意送人。”
“哦。”郎郁尘掏出通灵牌,不情不愿地放进冷沧澜的手心里,又小声问道:“那我可以经常来看少漓吗?”
冷沧澜收起通灵牌,答道:“自然是可以,只要他愿意见你。”
郎郁尘心情瞬间舒畅。
他敢不见我,我就……我就啥来着?
算了,反正他能见他就成了。可是,郎郁尘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你还赶我下山吗?”这话问的心里发虚,毕竟他的伤早就好了。
“你的去留不在我,而在你自己,只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留在山上并无裨益。”冷沧澜摆摆手,提着食盒进冰室慰问伤员了。
郎郁尘一脸不舍地望着门口。
叶少漓刚刚赶自己出来的时候说过,未来几个月都不想再看见他……
嘴上再逞强也改变不了他被叶少漓讨厌的事实,心里这么想着,愈发悲恸心悸。
郎郁尘双手捏的死紧,半边身子靠在门边,脸贴着石壁悠悠地唱起了歌。
如此死皮赖脸也未得到任何回应,冰室内静谧的令人生惧。
看来叶少漓是真不想见自己了。
“少漓,我走了……”郎郁尘心中倏地空了一角,他抽了抽鼻子,缓缓离去。
冰室内,冷沧澜安静地用餐,叶少漓安静地装死。
良久过后,冷沧澜放下碗筷,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叶少漓。
“你倒是真的狠得下心,瞧他那模样,你当真不再见他?”冷沧澜专注地打量着叶少漓,眼底浮上一层冰寒。
“你想说,这一世的落尘又将被我辜负对么?”叶少漓睁开眼,正对上叶少漓。
“人说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可我觉得这话对你却不太受用。”冷沧澜嘲道。
“郎郁尘并未对我清新,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既如此,不如放他自由。”叶少漓将郎郁尘在冰室内所说的话转述给了冷沧澜。
“倘若我说,他是心慕你的,你可信?”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话冷沧澜一如既往地坚信,只是叶少漓从未认识到。
冷沧澜的话令叶少漓陷入了深深困扰中,论情感,冷沧澜比他清醒,比他透彻,比他纯粹。
叶少漓并非完全感觉不出郎郁尘对他有些超乎常人的感情与依赖,只是他内心忐忑不安,他怕他这一世再次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可情难自控,他又忍不住妄想着郎郁尘能像落尘那样深爱着自己。
这个妄念时常令他痛苦不已。
他觉得自己自私,甚至不配拥有任何情感。
上一世的落尘在临别时说过,他不愿下一世与叶少漓再相遇。
可如今的自己,却在违背落尘当初的遗言。
叶少漓痛苦地将头埋进身躯里,他无法回答冷沧澜的问题。
信与不信很重要吗,终将是痛苦而已。
“从小你就比我优秀,你天资比我高,身份也比我高贵,你深受所有人的喜爱,除了这副皮囊之外,我大概找不出任何一点与你相似的地方,可自从遇上落尘,我对你再无半点仰慕。”冷沧澜重新提上食盒,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又道:“与你打斗了这么多年,不仅仅只是因为恨和不甘,更多的是,我想打醒你!大哥你清醒点吧。”
“明日玉旻便会来给你修复损耗的灵核,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要再透支你的修为了,否则就是寻遍天涯海角,也无人能医你。”
“我知道。”叶少漓闷声道:“抄书一百遍太多,你少罚点他。”
冷沧澜回望了一眼叶少漓,并未言语,只是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脸上没了孤冷冰寒,倒是令人神往的盛事美颜。
郎郁尘出了冰室,便在绝尘阁的长廊上徘徊不去,心乱如麻,茫然不知所措。
夜色朦胧,圆月皎洁,清风拂来,吹落残花零零落落,湖面溅起淡淡涟漪。
更深露重,令人渐感寒凉,郎郁尘又累又困又饿,莹莹月华朗照在身,更显寂寥凄凉。
不远处的古池一手持灯笼,一手端着汤药徐徐而来,郎郁尘有些别扭,前进不是,退后也不是。
想道个歉,又怕人不接受,倒受屈辱。
浓浓的药草味涌入郎郁尘的鼻子里,郎郁尘蹙起眉头,硬着头皮怯怯道:“那个……先前是我失礼将你打入湖心,我向你道个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到小人二字的时候,郎郁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特地压低了声音,本意是不想伤了古池的尊严,可在古池听来就完全变了味。
古池神色十分难看,鼻孔都气的微张,他的眼睛由始至终也未瞧郎郁尘一眼,急匆匆地与郎郁尘驳身而过,却不露神色地从郎郁尘脚上踩过。
“抱歉,长廊太窄夜太黑,没事别在这里晃荡。”语毕,古池便昂首挺胸,扬长而去。
哟呵,这人小脾气挺大,郎郁尘心头一噎,这朗朗明月下,夜太黑?这长廊空空荡荡,宽绰有余,竟然太窄?
喂,咱能不能别睁眼说瞎话?
郎郁尘望着古池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呼出这一口憋闷的躁郁之气,随即俯身摸了摸被踩麻的脚背,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身狼狈破烂模样,十足的一犀利哥。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诸如此类的事件对于郎郁尘来说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比这更屈辱的都经历过。
说到底还是自己先惹了别人。
人活着不容易,特别像自己这样的,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做不了参天大树,那便做树荫底下的一棵野草罢。
只是野草尚且有一方栖息之地,而自己却是无根浮萍,在俗世中浮浮沉沉,跌跌撞撞。
郎郁尘此刻倒也没甚心思在此感慨嗟叹,只是,今晚他夜宿何处?
回南庭轩?不不不,郎郁尘心里一万个拒绝,一想起那此起彼伏的噪音,郎郁尘心有余悸。
总不能夜夜结道屏障睡觉罢?那也太费灵力了,况且自己修为尚浅,哪经得起如此消耗。
“跟我来。”
背后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传来,郎郁尘暗惊,糟糕,被冷沧澜发现了,怎就阴魂不散呢。
“干嘛?”郎郁尘双手拢在袖子里,鼻尖冻的通红,两行清涕蜿蜒而下。
冷沧澜走近,抬手提着灯笼在郎郁尘跟前晃了晃,神色淡淡道:“带你去就寝。”
郎郁尘吓得瑟瑟发抖,忙拒绝道:“我才不去,你不会又把我关起来罢?”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关了半年我是如何过的?每天无聊的时候我就先玩左手,再玩右手,两手玩完了再玩脚,我已经无聊透顶了!”郎郁尘继续吐槽道,心中愤懑,难以消解。
“所以,你去是不去?”冷沧澜眼中一片阴冷,郎郁尘慌忙别过头,这眼神看的人发怵。
可真的要这么硬气吗?这可是寒冬呐,冻一晚上估计就成冰棍了罢?
“那我睡哪?”郎郁尘小心打探道。
“与我同寝。”冷沧澜答。
郎郁尘惊惧不已,眼前仿佛有一股阴风吹过坟地之感。
难不成这冷沧澜也寂寞了?竟然主动要求与自己一起睡?
所以,他也馋老子的身子?
自己果真如此诱人?
去你大爷的。
“逍遥派那么多房子,我自己去找。”郎郁尘足下生风,见鬼似的跑了。
冷沧澜似乎想跟郎郁尘说什么,却见人已跑远,无奈微微一叹:“你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