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刀枪无眼,谁又敢保证姜律的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姜宪觉得李谦又在骗她。
她推开冰河就朝前走。
冰河不敢再拦她,跟在她身边低声地喊着“郡主”,苦苦地哀求着。
姜宪像没有听见似的,渐行渐近,兵器相撞、斥责叫骂、喝彩唏嘘之声扑面而来。
如同小时候伯父姜镇元带她到校场上去玩时听到的声音一样。
那时候伯父曾经眼中含笑地轻声叮嘱她:“保宁乖,不要吵闹,也不能出声。若是惊扰到他们,刀枪无眼,一个不留神就会伤了同泽。”
她还记得她捂了嘴巴不停地朝着伯父点头。
姜宪不由抿了嘴,定定地停住了脚步。
穿着白色劲装和黑色短褐的姜律和李谦最打眼。
一个兔起鹘落,身轻如燕;一个大开大合,势如破竹。
两人辗转连击,战得正酣。
姜宪不由一愣。
她虽然不懂武技,可打个牌都能看清楚打牌人的性格,更何况习武?
她的大堂兄姿势漂亮,却如临风拂柳,刁钻诡谲。李谦姿势朴实,却有浩然激昂,充满阳刚之气。
一个以巧取胜,一个以力相搏。
格局高低立现。
姜宪默然,眼角的余光瞥见离李谦和姜律不远处的王瓒、钟天逸。
钟天逸像只蹁跹的蝴蝶,身形轻盈,不时朝王瓒扑过去,神色轻松。王瓒双唇紧闭,眉宇间满是疲惫,每次钟天逸扑过去的时候他都只能吃力地举刀相迎,颇为狼狈。
至于云林几个,要说有多凶险,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受伤倒地不起的,更没有谁命丧黄泉的,要说有多轻松,他们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点伤,看不出输赢来。
她更看到了那一排挡在穿堂门口的弩弓手。
如果她这个时候喊一声,李谦会不会失手伤了姜律?这些弓手会不会因为有人受惊而胡乱地射出支箭去?
姜宪不敢动弹。
可让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下去,也是不可能的。
她喊了冰河过来,小声地问他:“现在谁占了上风?”
这怎么好说!
那些护卫和侍卫,当然是他们带来的人赢了——镇国公世子爷带来的人虽然都是高手,可他们的人都曾转战福建,抗过倭,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凭这个,气势上就比那些京卫强。
钟天逸更是逗着亲恩伯世子爷玩。
至于大爷和镇国公世子爷……虽说到现在也没有分出胜负来,可看他们的样子,谁都没办法一下子把对方击倒。
冰河眼珠子直转。
如果他说大爷比镇国公世子爷厉害,郡主会不会让大爷住手,镇国公世子爷会不会借机要了大爷的性命?
如果他说镇国公世子爷比大爷厉害,郡主会不会拍手叫好,索性跑了出去乱了大爷的心绪,让大爷败于镇国公世子爷手里呢?
冰河支支吾吾地,只好道:“我,我也不知道。”
姜宪急得不得了,左右看看,居然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的人在身边。
她只好对刘冬月道:“走,我们去穿堂的东间看看。
穿堂的东间是糊着高丽纸的槅扇,站在槅扇里面,除非是晚上点了灯,不然根本看不清楚穿堂东间是否有人。
刘冬月的心也一直怦怦直跳。
这万一大公子在这里受了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郡主再喜欢李大人,镇国公恐怕都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李大人,说不定郡主还会因为此事让镇国公心生不悦,两人慢慢走远呢!
刘冬月忙搀了姜宪进了穿堂。
冰河没有办法,只好也跟了过去。
刘冬月十分体贴地将糊在槅扇上的高丽纸用手撕开了个小洞,然后喊了姜宪:“郡主,这里看得清楚。您也过来看看吧!我瞧着亲恩伯世子爷有些不对劲……”
他一面说,还一面让到了旁边。
姜宪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凑到小洞前往外瞅。
因为离得近,她看得也更清楚了。王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满头大汗,脸色发青,手中的刀仿佛都举不起来了似的,还好钟天逸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和王瓒过着招。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姜宪的目光不由飘向了旁边的李谦和姜律。
她不看还好,一眼望过去,差点昏过去。
姜律的软剑像蛇一样灵活,就这一会的功夫,就把李谦的胳膊割出一道缝,衣袖裂开,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一串血珠子。
姜宪不由捂住了嘴。
姜律的软剑像鞭子般朝李谦的脖子疾奔而去。
这要是割在了脖子上……李谦焉有命在!
姜宪眼前一阵发黑。
在她的心里,李谦素来是顶天立地,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倒下来的……因为她的出现,他做了曹太后的心腹,也是因为他的出现,他抢亲……他不会因为她,命殒于此吧?
两世为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李谦会死!
姜宪心如擂鼓,慌得厉害。
就像站在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落到万丈深渊里般。
她想张口喊李谦“小心”,又怕李谦分心反而给了姜律有趁之机。她想喊姜律“住手”,又怕姜律问她为何帮了外人,到时候她又如何回答?
姜宪十分的矛盾,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好。
而李谦那边已扭身低头,避开了姜律的软剑。
姜宪看着,松了口气。
姜律的手腕一抖,软剑在空中划了个弧,朝李谦的腰间划去。
李谦脚尖点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了姜律的身边,手中斩马刀却点在了姜律的手腕上。
姜律的软剑落地。
姜宪捂着的嘴里发出呜咽般的惊呼。
姜律突然伸出脚来接住了剑柄,朝着空中一甩,反手接住了软剑。
姜宪吁了口气。
李谦的刀已朝姜律劈去。
姜律连退几步,软剑缠上了李谦的刀身。
两人互不相让,黏在了一起。
一直逗着王瓒的钟天逸却突然高声笑道:“宗权,你那边还没有分出胜负吗?我看到烟火了,大同的那帮官将被拦在了山下,要不要我提了王瓒的首级去和那些官兵们讲讲道理!”
姜律明明知道李谦不敢杀王瓒,可钟天逸的话还是让他心急如焚。
王瓒可是亲恩伯府的独生子,如果他在这里出了事,就算他把姜宪带了回去,太皇太后、亲恩伯府不管是他还是他父亲都没办法交待。
他不禁暗生后悔,扭头朝王瓒望去。
李谦朗笑,手上用力,一声轻响,荡开了姜律的软剑,朝着姜律的面门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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