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6)
细雨和风飘到他敞开的胸膛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可他非但不觉得冷,心里头反而还升起了一团火,且愈烧愈烈。
烧得他热血沸腾,迫切地想见见那道背影的主人,就好似不去见见对方,对方就要彻底消失一样。
可那人已是人夫。
还是他亲自赐的婚!
纪青元放眼望向西边的丞相府。
细雨如绵,交织成网笼罩着寂夜。
而整个京城就陷入在这片黑暗当中,就仿佛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一点点张开了贪婪的兽口,一如现今的朝堂,俨然已是齐家的朝堂。
昔日随太.祖打天下的武臣后代,或忠于皇室的官员,在他父皇在位时,就被以齐治为首的一帮文臣陆续以各种借口或抄家灭门或贬官流放。
他上.位这两年里,先后派了不少人想混进丞相府,最后却都消失无影。
齐治这个老匹夫一贯小心谨慎,府中所用下人皆为死侍和家生子,嘴严难以收买,府内的防护似一个铁桶般严密,为了打开一个豁口,这才有了不久前那场荒唐的婚事。
送人进去是其一,其二就是给齐治那只老狐狸送军权。
而吴桃儿就是个放在明面上的棋子,以此来转移齐治的注意力。
可他白日冲动,亲自将那枚棋子给废了。
诡异的是他到现在都没后悔自己白日里的冲动,甚至此刻还冲动地想再去见一见沈江亭,只因心里那点更诡异的预感。
纪青元抿紧唇,负在身后的双手捏成拳头,眼神一定。
。
次日天光还没亮,秋昀就被院儿里的脚步声惊醒。
他喊来随风,一阵冷风吹过,裹携着缕缕寒意从随风打开的门口灌了进来,吹得烛台上的火光摇曳不止。他撑起身子,听得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刚到卯时。随风给烛火上了罩子,转身倒了杯热茶送到床边,道:公子,外面下起了雨,出行也不便,不如等天晴再出行?
秋昀没有回应,他用热茶漱了漱口,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就见院内悉数亮起了数盏灯笼,朦胧火光映照出蒙蒙烟雨,仿佛笼罩着一层轻纱。
恰时隔壁的书砚经过窗台走廊,见得他,拱手道:沈公子,我家公子遣我来问,说外头正下着雨,今日可还要出城?
去肯定是要去的。
他要踩点找脱身的时机,毕竟山高水深,掉个崖什么的,也更容易让几方人相信他的死。可不曾想,小厮都将行李搬上了马车,一切准备就绪要出发时,太监带着陛下口谕匆匆赶来,拦下马车说陛下召见沈齐两位公子。
天光还没彻底放亮,又正是上朝之时。
齐府大部分主子还没起身,秋昀和齐衡就这么被召进了宫。
一路上齐衡想知道陛下所谓何事召见,就问领路的太监。
那太监瞧着年纪不大,嘴巴却闭得死紧,齐衡打探不出什么便歇了心思,只是心中既有能再见陛下的雀跃,又略带几分不安。
揣着忐忑的心被太监领到一座宫殿门口,交代了一句等候陛下召见,便退下了。
齐衡少时没少进宫,对宫中布局早已经熟知于心。
他见得这座名为灼华宫的宫殿,瞬间便想起这座宫殿靠近陛下寝宫,是先帝在世时为一宠妃所建,那宠妃喜欢桃花,先帝便在宫殿里为其栽种了无数桃花。
一入殿门,一片桃源风光尽收眼底,粉里透红的桃花争开不待叶,盛开于枝头,春雨缠缠.绵绵地飘洒在花瓣上,如雾如烟,就好似笼上了一层轻透的云烟。
有太监听到动静一路顶着雨小跑过来,躬身示意二人进殿。
殿内一派冷清,清扫过的水迹还残留着地面上,一看就知道许久不曾住过人,只是召见他二人,把他二人带到这里作甚?
秋昀有些不解,昨日跑去齐府还能说是为了解决那个太监给他顺气,可现在呢?
二位公子。太监上了茶水和糕点,弯腰拱手:陛下上朝前有言,让二位公子先在此观赏雨中桃花,若觉无趣,也可去御花园一行观赏。
秋昀看向齐衡,却见齐衡正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俩人对视了片刻,示意太监先下去,待得殿内无人,齐衡才压着嗓子低声说:沈公子,你可知这座宫殿之前为何人所住?
你知道?秋昀问。
齐衡点点头,眼里漫起一丝忧色:启明38年,一地方小官献上一绝色美人给先帝,先帝见之心喜,封为宸妃。
那宸妃入宫不过半年,就发生了太子谋反一事,居于重华宫的正宫皇后被打入冷宫,那宸妃便搬来了这重华宫,由此改名为灼华宫。
秋昀看着齐衡,齐衡有很多细节没讲。
比如自打先帝得了那美人儿,便沉溺于温柔乡,朝中大权也就此慢慢旁落到了齐丞相一干文臣手上,得到政权的齐丞相开始排除异己,首当其冲的就是拦路虎太子与太子身后的母族。
他们陷害太子谋反,将盛极一时的李氏一族赶尽杀绝,又将忠于皇族与先帝的人一个个扫出了朝堂。
两年多前,纪青元带昔日皇后母家李氏的旧部,潜入京城,与人里应外合杀进皇宫,一举将先帝与其三个弟弟都宰了。
只是他能杀父杀弟弟们,却不能杀光所有朝臣,尤其是齐丞相。
因为朝中全部都是齐丞相一派的人。
在没抓到把柄之前,一旦杀了齐丞相,天下人怎么说先不提,朝中大臣便会集体罢工。所以纪青元只能行.事张狂,谁惹了他,就直接当场砍死,再暗地与齐治较量,扶持那么一两个自己的人上去。
齐丞相想架空皇室的皇权,恢复本朝以前那般由士族门阀统治天下的局面。
但纪青元又不是逆来顺受的主,怎甘于当那傀儡?
这两年来他在朝堂杀了不少齐丞相的人,许是因此才触怒了以齐丞相为首的这帮士族出身的官员。
之所以不是自己登上那个位置,其一是齐家现任家主为天下读书人眼里的大儒,是名门清流,一旦登上帝位,便是逆臣贼子,要受天下读书人的唾骂。
让给其他士族,齐氏定然是不甘心的,这才有了剧情中推沈侯爷上.位一事。
沈侯爷就是个大老粗。
能带兵打仗,做个将军当忠臣,却不是做皇帝的料,用来推上.位承受天下人唾骂。
而齐丞相嘛,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朝中大权尽掌握在手中,坐不坐那个位置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真想坐,等沈侯爷有了新的子嗣,再寻个机会弄死沈侯爷,扶小儿上.位,最后找个什么借口让小儿禅位,齐氏登基就名正言顺多了。
这就是权利的博弈,没有谁对谁错,历史毕竟是由胜利者书写。
而沈江亭不过是这场权力斗争中一颗还算重要的棋子,只要起到了作用,没死今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但这一切都应该建立在沈江亭知情并愿意的情况下。
据说那宸妃便是被陛下斩杀于此。齐衡捧着茶碗,忧心忡忡道:沈公子,你说陛下将你我二人安置在此是何用意?
秋昀望向满园的桃花,若有所思地想,陛下该不会是知道他要跟齐衡去城外山庄小住散心,怕他跟齐衡在外头产生了情愫,就匆忙把他二人召进宫来,特意安排在这?
陛下的心思我也猜不着,还是等陛下召见吧。秋昀回神说。
只是俩人灌了一肚子茶水,也不见太监来传召。
到了午时,有脚步声传来,齐衡还以为是陛下终于派人来传召,慌忙起身,却见得太监宫女提着食盒有序地走了进来。
珍馐美味摆满一桌,太监拱手请二人用膳,便要退下去。
齐衡连忙拦住那太监,上前小声问道:公公,敢问陛下何时召见?
陛下现于御书房批阅奏折,抽不开身,还请两位公子莫着急,待得陛下抽空,自会会召见你二人。那太监说完,就走了。
晨间那太监去齐府传口谕时,便让二人不要带小厮。
当时秋昀就觉得这一次召见跟上次面圣不太一样,怕是没那么容易走,此时听得那太监所言,就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测。
秋昀想着心事,午膳用的不多。
他放下筷子的时候,见齐衡也是一脸心事重重。
俩人这一等,到掌灯都没等来陛下的召见。
先前的太监又冒了出来,说时辰不早,陛下留二人在宫中留宿,并将二人分别带去一左一右的偏殿。
这番举动,让秋昀心中明了起来。
今晚,他房间里是要来什么不速之客啊。
为了印证这个猜测,他早早洗漱上.床,提高警惕浅眠。
等到夜半雨停,一道细微的吱呀声响起,登时将他惊醒,放缓呼吸,双眼眯开一条缝,嗖嗖而来的冷风卷起门帘,吹得烛台上的火光左右摇曳,映照得寝殿内忽明忽暗,几下忽地就熄灭了。
殿内霎时陷入黑暗。
黑夜幽深浓稠,殿内寂静无声,一道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从门口缓慢地朝他逼近,裹携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儿,停在他的床榻边。
这是喝酒壮胆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宝宝说元妹现在对秋秋感情还在好奇加灵魂羁绊上,不能算深爱,我觉得宝宝说的很有道理,就先培养一下感情。
前两天热得要命,开着空调睡给吹感冒了。
大家也要注意点,别对着空调吹,我家空调就挂在我床对面,风口对着我的头,直接把我给吹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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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陛下,请自重(07)
夜静无声, 灼华宫的偏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秋昀眼眯开一条缝,没有光源,他瞧不清来人的脸, 只依稀能见得一道黑影杵在床榻边。
这半夜钻人房间的毛病是上个世界尝到甜头了是吧?
秋昀心中思忖着是该继续装睡还是该喊一声刺客时,盘旋在上方的清浅呼吸声蔓延片刻, 继而逐渐向他逼近。
随着距离的靠拢, 酒味也愈发浓郁。
呼出的热气更是喷了他满面, 距他脸不到半尺时,他想都没想, 掀开被子一抬腿就把人踹飞了出去。
嘭地一声巨响。
重物撞击声与闷.哼声同时响起。
他心中冷哼一声,飞快坐起身来, 大喝道:大胆贼人,胆敢半夜偷袭小爷!
话毕, 他又陡然扬声:来人!有刺客!
然, 这么大动静,惊动的不是守夜太监和侍卫,而是一道从窗台飞窜进来的黑影。
黑影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准确地找到被踹飞到地的人,扶着人便钻出了窗台, 很快消失不见。
秋昀意味不明地勾起唇,下床摸出火折子, 吹了几下, 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顿时一屋明亮。
他举着烛台走出寝殿, 就见守夜的太监闭眼坐靠在门口,呼吸平缓绵延,一看就是知道是被人给打晕了。
想到被人带走的那个贼人, 秋昀回屋端来一杯凉茶,沾湿指尖弹到太监的脸上,见得太监的眼皮动了一动,他连忙伸手去推太监的肩膀,惊魂未定道:公公,醒醒,有刺客闯进宫了
深夜的皇宫在一片黑暗中十分神秘。
高耸的围墙,巍峨的建筑,一队队巡逻的持刀侍卫交错而过,像一张大网将整个皇宫守卫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在静夜里显得危机四伏。
有刺客!
忽地一道尖利的叫喊声划破长空,惊动了灼华宫附近巡逻的侍卫。
侍卫当即戒备起来,举着火把循声赶了过去。
这么大动静,自然也将齐衡吵醒了。
他披着外袍打开殿门,询问守夜太监发生了何事,得知住在偏殿的沈公子遇刺,当即也顾不得衣着,跨出门槛大步朝沈公子的寝殿而去。
而被暗卫救走的陛下跑了没多远。
听到这一声尖叫,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一黑,他哪知道沈江亭这般警惕,且那一脚踹得可真够狠的。
听到朝这边涌来的杂乱脚步声,他示意暗卫将他放下,理了理敞开的衣袍,掩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负手从暗处走了出来,沉眉望向灼华宫方向。
闻讯赶来的侍卫队和统领付闻卓一身甲胄举着火把见得路上杵着到人影,齐刷刷跪拜下去:见过陛下!
陛下转过身来,火光映照在他那张难看的脸上,眼神阴鸷: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刺客闯进宫都不知道?
陛下,末将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陛下迁怒道:堂堂皇宫,有刺客混入你们竟是一无所察,简直是奇耻大辱!付统领,朕命令你带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来,找不出来朕唯你是问!
说罢,他一甩袖袍,震怒而去。
跪在地上的付统领都没敢问陛下您大半夜怎地不睡觉跑来御花园闲逛,只在听到脚步声连忙起身领人追了上去
你跟着朕作甚?还不快去抓刺客!陛下促足扭头,不悦地看向付统领。
末将送陛下回宫。
送什么送?是怕朕遇到刺客被刺客刺杀还是觉得连个刺客都应付不了?
刺客二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夜探香闺,偷.香窃玉失败,人都没还亲上一口,就叫美人儿给踹上了一脚,还把事情闹大了,这让陛下颜面何存?
还请陛下恩准末将先送您回宫。
付统领寸步不让。
而陛下的胸口是又疼又堵得慌,没办法只好一挥衣袖:回养心殿。
一路上,他情绪逐渐冷却,人也慢慢恢复了冷静。
沈江亭身为武臣之子,定然是打小就习武,警惕性自是高于一般普通人。
他今晚的行为鲁莽且草率,定是把沈江亭也给惊到了,想到此,他吩咐付统领,先派一队侍卫去灼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