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顾璟将擦脸的帕子放进水盆里,让小吏把水盆端出去。
他看着姚征兰歉意道:“来这么早是不是为了霍廷玉?抱歉,昨晚是我骗了你。”
姚征兰忙道:“顾大人你别道歉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即便我不睡觉干熬一夜,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反倒是你骗了我让我好好地睡了一觉,今早起床感觉精神好多了。”
“那就好。”顾璟眼神柔和道,看了看她手里的锅盔,他问:“那是何物?闻起来似乎很香。”
“这是……锅盔,顾大人你要不要尝尝?”姚征兰礼节性地问,没想到顾璟却点了点头。
姚征兰把手里那张梅干菜馅的递给他。
顾璟刚要伸手拿,姚征兰却又缩了回去,问道:“顾大人,你上次吃郡王买的蟹黄包子,后来没事吧?”
顾璟道:“没事。”
“哦。”姚征兰这才把手里的锅盔递给他。
这时院中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萧旷出现在阅卷房门口,风尘仆仆却一脸兴奋道:“顾大人,姚评事,霍廷玉抓回来了。”
姚征兰大喜过望,对顾璟道:“顾大人,我出去看看。”
“嗯。”顾璟颔首。
姚征兰出去后,小吏进来,看到顾璟手里拿着那张锅盔,眉头微蹙,道:“大人,上次您吃了郡王买的蟹黄包子腹泻,娘娘叮嘱说不让您再碰外面的吃食。”
“上次吃的药丸还有剩,就在我房里书桌上,你去拿来吧,别叫我娘知道。”顾璟道。
“大人,您这又何必呢?”小吏不能理解。
顾璟低头看看手里卖相不怎么样的锅盔,微微一笑道:“这个闻起来很好吃。”
外头,姚征兰一边往大牢的方向走一边问身边的萧旷:“他拒捕了吗?”
萧旷大声道:“拒捕有用的话,要我们捕快何用?”
姚征兰笑起来。
萧旷又道:“我们追上他时,他单人单骑在路中间,但是官道上与他一起的分明还有五匹马的马蹄印。好像是他知道自己跑不掉,让同行的人先走了,自己留下来。”
姚征兰收起笑容,道:“既如此,想必他已经做好应对之策了。萧捕头,你们连夜追逃辛苦了,下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先去会会他。”
刑讯房,姚征兰看着坐在刑椅上的霍廷玉,对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姚评事是吧?有什么事赶紧问吧,问完了我好回去睡觉。”他打了几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姚征兰道。
“为什么杀舒荣?”姚征兰问。
“杀舒荣?姚评事,你这里没问题吧?”霍廷玉坐直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众所周知,我和舒荣是最好的朋友,而且我父亲是他父亲的下属,平时多靠他关照着。我杀他?我疯了吗?”
“你疯没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舒荣一死,舒大人伤心过度猝然离世。武库署里兵器缺失,本该为此负责的你父亲把罪过往死去的舒大人身上一推,倒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所以你就断定我杀了舒荣?难不成我能未卜先知,知道舒荣一死舒大人必然会猝然离世?知道运往北边的兵器会半路被劫从而让武库署兵器丢失之事暴露于人前?”
“我方才可没提运往北边的兵器被劫一事,不知霍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姚征兰紧盯着霍廷玉问道。
霍廷玉嘴一闭,目光暗含慎重地看了姚征兰一眼,靠回椅背上,道:“姚评事,闲话少说,莫须有的罪名我是不会认的,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你要是有证据就拿出来,你要是想刑讯逼供,也请便。但我必须提醒你一点,若是刑讯逼供,到了你上官面前,我一定会翻供。”
姚征兰沉住一口气,吩咐差役:“拓指印。”
霍廷玉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这丝讽刺的笑容让姚征兰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心事重重地回到阅卷房。
顾璟已经用完早膳,在洗手了。
看她回来,问道:“怎么?审讯不太顺利?”
“这个霍廷玉确实不一般,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对付他。”姚征兰在自己的书案后坐下。
“别着急,还有两天时间。”顾璟道,“现在要不要去把红萤带过来认人?”
姚征兰摇头:“没用,即便红萤认出来他就是私会张小姐之人,也只能证明他诱奸了张小姐,没证据证明他杀了张小姐,他一定会狡辩。柳洪的案子也是同理,我现在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他在小翠,张小姐和柳洪的案子上没有留下丝毫的首尾来给我们抓,又怎会在舒荣的案子上出那么大一个纰漏,把自己的血手印留在了现场?这是现场唯一多余的痕迹。”
“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已经抓回来了,先比对了再说。”顾璟道。
姚征兰点点头。
没一会儿,霍廷玉的十指指印就送了过来。
顾璟知道她一定要亲自比对过才会安心,就没去帮忙。
经过小半个时辰认真仔细的比对,姚征兰弯下一直挺直的脊背,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失望的眼神,顾璟不用问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现在凶案现场唯一与秦珏无关的物证也不能证明与霍廷玉有关,对霍廷玉的审讯确实进入了死胡同,
就在顾璟思量着还有什么办法时,姚征兰腾的站起身来,一阵风似的出去,没一会儿又拿回来一份指印,这次很快就出了结果。
“这枚血指纹竟然是柳洪的。”她惊愕道。
“柳洪?柳洪不可能是凶手。凶手必然是穿着那身衣服行凶的,柳洪身材比秦珏矮小,若是由他出手,腋下不可能撕裂。”顾璟也皱起了眉头。
“正是。为什么柳洪会在现场留下血指纹?”姚征兰撑住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思来想去,能解释得通的理由只有一个。”
姚征兰放下双手,看着顾璟。
“霍廷玉知道指纹可以用于破案,所以故意让柳洪在现场留下血指纹,再杀了他。如此,即便我们怀疑秦珏不是真凶,根据血指纹也只能认定柳洪是真凶,而真凶,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姚征兰咬了咬唇,再一次起身出去。
“霍廷玉,好一招李代桃僵!可是你别以为除了那枚血指纹,我们就没有别的证据来证明你才是杀害舒荣的真凶!这是你母亲的证词,这是从你家中搜出来的布料。你母亲证明,你曾经拿了袖口有蝴蝶的中衣回去,让她做了与秦珏身上一模一样的锦袍,也就是那身血衣。你怎么解释!”姚征兰来到牢中,拎着那张证词居高临下地问坐在墙角的霍廷玉。
霍廷玉眯眼看了看那张证词,道:“还要什么解释?我母亲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对,这个朋友就是秦珏,我弄破了他的衣服,赔了一身给他,没想到他会穿着这身衣服去行凶,这与我有何关系?”
“你的意思是这身衣服在舒荣被杀前就已经给了秦珏,何人为证?”
“怎么?他说我没给他,那他有证人吗?若是都没有证人,姚评事何以信他不信我?就目前而言,比起我来,定然是他这个疑犯说的话更不可信吧?”霍廷玉微笑着道。
第84章 ·
顾璟在阅卷房批完一宗案子, 还不见姚征兰回来,就来到狱中问问情况,却被告知姚征兰一刻之前就已经审完走了。
他出了大牢, 径直向大理寺后门外的小树林走去。
姚征兰果然在那儿, 面对着一棵大树一动不动。
“不要剥了,小心崩了指甲。”他来到她背后。
姚征兰吓一跳, 转过身来下意识地遮住被她剥了一块树皮的树干。想起他方才的话, 又觉得欲盖弥彰了,双颊飞红。
“审讯不顺利?”顾璟看着眼前的女子,低声问道。
姚征兰点点头, 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道:“是我太自信了, 自来了大理寺, 参与了几个案子之后, 便觉着破案不过如此,觉着自己无所不能。今日碰壁, 才让我明白,其实对于破案而言,我就是个刚摸着边的,连略懂皮毛都没资格说的新人而已。面对这样计划周详,没有铁证,案犯又狡诈善辩的案子,我……我根本就束手无策。”
“不要妄自菲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舒荣这个案子, 正如你所言, 计划周详没有铁证案犯狡诈。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谁来也不见得能比你做得更好。辛泰贵为大理寺少卿, 面对这样的案子,他能做的,不也就是对疑犯动刑吗?你能把原本毫无牵扯的霍廷玉与这件案子关联起来,已经很厉害了。”顾璟道。
“真的吗?”姚征兰仰头看他。
顾璟认真地点点头。“不要气馁,回去将案情好好捋一捋,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
“嗯。”姚征兰心里好受了些,跟着他一起回到大理寺中。
“去知会狱掾一声,将霍廷玉拉到刑房去先过一遍鞭刑。”到了阅卷房,顾璟吩咐小吏。
姚征兰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道:“既然现在拿他没办法,先打他一顿出出气也好。”
“还能这样?”
“当然,这是他做人嚣张的代价。”顾璟道。
姚征兰忍不住噗嗤一笑。
顾璟见她笑了,也忍不住笑了一笑。
姚征兰看着他。他笑起来眉目舒展,嫩红的嘴角矜持地弯起,真好看。
顾璟看过来,姚征兰忙把目光移开。
“怎么了?”顾璟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比以前爱笑了而已。
姚征兰定了定神,翻开案上的卷宗。
看了半天卷宗,她发现自己的注意力竟然又回到了案发之初的那个疑问上——刀鞘去哪儿了?真凶为什么要把刀鞘带走?
霍廷玉既然知道指纹在破案中的作用还让柳洪在现场留下指纹,那会不会是刀鞘染血之后,他由于什么原因在刀鞘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当时有什么情况让他来不及将刀鞘上自己的指纹完全擦干净,所以才没将刀鞘留在现场?
在清净寺没有发现扔掉的刀鞘,以霍廷玉的谨慎,他也不可能杀人之后冒险把刀鞘带在自己身上,等出了寺再扔。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把刀鞘和秦珏换下来的衣服都交给柳洪给带走了。
按着红萤和宜城楼伙计的描述,那柳洪也不是个傻的。衣服也就罢了,刀鞘可是凶器的一部分,他会不会偷偷将其留下以作保命或勒索之用呢?
姚征兰越想越有可能,跟顾璟打了招呼就带人直奔柳洪的小屋,掘地三尺地翻了个遍,没有发现刀鞘。
她又去找柳洪的姐姐,宜城楼的伙计,打听柳洪可能认识的所有人,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一无所获。
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也许柳洪根本没有把刀鞘藏起来,而是和衣服一起不知道扔在了什么地方。
这个案子就是这样,你知道秦珏是冤枉的,也知道霍廷玉才是真凶。你有一些证据可以佐证你的判断,但你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霍廷玉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了,顾璟还在阅卷房,见姚征兰垂头丧气地回来,他问:“姚评事,你吃晚饭了没有?”
姚征兰摇摇头,她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吃饭?
“我也没吃,今天早上你给我吃的锅盔挺好吃的,不如,我们现在去夜市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姚征兰这会儿真的没什么心情出去搜罗美食,但看顾璟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不想扫他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