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宜君这才觉出不对,弯腰看了看她的脸,见她双眼红肿,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哭了?”
“没有,是我舅家表哥来了,我想起我两位过世的舅舅,一时没忍住。你刚从街上回来?此处街市如何?”姚征兰起身,来到桌旁倒了两杯水,一杯给武宜君,自己喝了一杯。
“还行,对了,这个糖葫芦特别好吃,比咱们都城的好吃,我特意给你带了一串。”武宜君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姚征兰。
姚征兰接了,“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对了,你表哥呢?”武宜君问,“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在驿站里看见他。”
“驿站是有公务在身的官员才能住的,他此行是来见我的,怕是不能住官驿,投宿到外头的客栈去了吧。稍晚些介绍你们认识。对了,正好他回太原府时,你与他一道走。”姚征兰道。
“我跟他走,那你呢?”
“我去延州办案。”姚征兰道。
“此处到太原府要多久啊?”
“快马加鞭的话,差不多十天左右?”
“到延州呢?”
“应该差不多吧。”
“那等你办完案,我见完父兄,我们还到这河中府会合,一同回京。”武宜君道。
“我这边不知道要多久,到时候书信联系。”姚征兰思虑着道。
“好。”
两人在房中聊了一会儿,便到了晚饭时间。
李逾亲自上来叫两人下去吃饭。
姚征兰和武宜君跟着他来到楼下,见顾璟和陆冰河坐在一张桌上聊天。她带着武宜君上前为两人做介绍:“表哥,这位是征北将军的女儿武小姐,武小姐,这位是我表哥陆冰河。”
两人见过礼后,姚征兰对陆冰河道:“武小姐此行是去太原府探望她父兄的,表哥你回去时正好把她们一行带上。”
陆冰河应下。
武宜君问陆冰河:“表哥在军中吧?”
陆冰河听闻她的称呼,愣住。
姚征兰想起他大概还不知武宜君与哥哥定亲之事,忙道:“表哥,武姑娘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陆冰河明白过来,点头道:“正是。”
武宜君赞道:“我一见表哥就知道是军中儿郎,看这气度,看这身材,就不是普通男子能比的。”
李逾在一旁听着烦得不行,道:“你们一个武将之女,一个武将之子,就别在那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行不行?姚兄,过来吃饭。”
“你就是嫉妒,就是羡慕,就是自叹不如。”武宜君乜着李逾道。
“诶?我嫉妒什么,我哪儿不如了?你给我说清楚。”李逾撸袖子。
眼看两人又要杠上,姚征兰忙从中调和。
一张八仙桌,姚征兰和武宜君坐一边,陆冰河和李逾坐左右两侧,顾璟坐在姚征兰她们对面。
李逾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兔肉,口中道:“姚兄,尝尝这个麻辣兔丁。”
陆冰河伸出筷子按住他的筷子,道:“我表弟不吃兔肉。”
李逾不乐意了,“你怎么知道她不吃兔肉?就算她以前不吃,也许现在就吃了呢?”
陆冰河强势而不容置疑:“她不吃,谁也别想强迫她吃。”
李逾正要发火,便看见顾璟慢悠悠地夹了一只鸡腿给姚征兰。
“多谢顾大人。”姚征兰埋头啃鸡腿。
“诶,你……”李逾伸手指着顾璟。
顾璟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问:“我怎么了?”
武宜君看看你看看他,抿着筷子嗤嗤地笑。
“哼!莫名其妙!”李逾不再试图在顾陆二人面前表现,收回筷子开始吃饭。
饭后,陆冰河要回客栈,姚征兰上去拿了他的披风,送到驿站外头。
“明日离开这里,直接去延州,不要停留。”陆冰河叮嘱她。
“我不。”姚征兰道。
“蕙蕙,听话。”陆冰河英挺的长眉皱起,语气却极温和。
姚征兰抬眸看他,夜色中一双眼睛亮得仿佛有两团火在里头燃烧。
“我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我既知道了,我便不能当做不知道!两年前谢德春便任河间府知府,三舅舅既然是被毒死的,却被仵作验成病逝,他这个知府脱不了干系!凡是有份参与谋害舅舅的人,不管他是元凶还是帮凶,我要他们统统都付出该付的代价!”姚征兰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第115章 ·
夜里, 姚征兰坐在桌旁,呆呆地看着烛火。
耳边传来敲门声,她过去开门一看, 是顾璟。
“顾大人, 有事吗?”她问。
“可不可以去楼下说会儿话?”顾璟问。
姚征兰点点头,就要出门, 顾璟忙道:“把大氅披上。”
两人到了楼下, 不见李逾,姚征兰好奇:“郡王呢?”
“他在沐浴。”顾璟道。
姚征兰忍不住笑了笑。
顾璟问她:“因何发笑?”
姚征兰拢了拢大氅道:“现在也唯有郡王在沐浴时,我与顾大人才能得空说说话了。”
顾璟闻言, 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两人来到驿站外头,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风倒是没有日间那般大了。
两人也没去别处, 就沿着驿站的围墙慢慢地走。
“下午你哭过了。”顾璟道, “因为何事,能说么?”
这个问题姚征兰下午其实已经考虑过了, 她没打算瞒着顾璟和李逾。一来,此行她和顾璟虽然为的不是同一个案子,但去的地方却离得极近。一路同行,如果她有危险,他们是要与她一道承担风险的,既然一道承担风险,他们就有权利知道这风险从何而来。二来, 对方既能设计大舅舅和三舅舅之死, 能量绝非一般, 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大理评事能应付的。她需要顾璟和李逾的帮助,既然需要他们的帮助, 又怎能不和盘托出?
至于表哥对李逾的怀疑……正如她当初相信秦珏不会杀人一般,她同样相信李逾不是坏人。
或许他当初接近哥哥是别有目的,甚至后来进大理寺,接近她,也是别有用意。但,她不相信这个别有用意,会是恶意。
“我表哥跟我说,我三舅舅不是病死,而是被他的书童下毒害死的。月前他在街上遇见书童之母,书童之母告诉他,我三舅舅死后,曾有一帮人来逼书童交出一份奏折。书童交不出,于九个月前溺死在了河中。”姚征兰低声道。
顾璟停下脚步,看着姚征兰道:“书童能拿到的奏折,必是你三舅舅写的。而你三舅舅之所以遇害乆拾光,很可能就与这份奏折有关。”
姚征兰点头:“从书童之母的话不难看出,害死我三舅舅的人并没有找到这份奏折,而书童也没拿到这份奏折。这份奏折,很可能还在某个地方,或者某个人手中。现任的河东道提点刑狱陈大人是我三舅舅的学生,我想去问问他,知不知道关于这份奏折的事情。
“原本我表哥跟我说完三舅舅之死的真相时,我是想去对河中府知府谢德春发难的。可是现在我又有些犹豫,如果谢德春真的与我三舅舅之死有关,那他很可能是那伙人之中的一员。若是被他察觉我对三舅舅之死起了疑心,又发现我去找了陈大人,会不会给陈大人带来危险呢?”
顾璟道:“若河中府知府谢德春真的与你三舅舅之死有关,你都能想到去问陈大人关于奏折之事,难道他就想不到么?只怕陈大人目前已经陷于危险之中了。”
“那怎么办?我们此时过去,会不会等同于自投罗网?”姚征兰纠结道。
顾璟宽慰她道:“我与李逾的身份在这儿,如果对方还不到走投无路鱼死网破的地步,轻易是不会对我们动手的。明日我们正常拜访谢德春,同时告知要去拜访陈玉章大人之事,静观其变。”
“嗯。”姚征兰心中略有了些底,看着顾璟点了点头。
顾璟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中,似有别样情愫在流动。
姚征兰有些不大自在地收回目光,刚要扭头看向别处,顾璟却道:“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他拿出一枚系着红绳的雪白的圆形平安扣。
“上次你送我的平安符救了我一命,在水中时一名贼人一刀刺中我胸口,正刺在那枚玉坠上,才让我有机会反击,没被他一刀毙命。我一直想送你一件礼物作为感谢,又不知送什么好。正好这次我娘让江云他们带了一枚平安扣来,说是在庙里请高僧开过光的,送给你,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不行,这是长公主送给你的,我不能要……”姚征兰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顾璟已不容分说地将平安扣给她戴到了脖颈上。
“我没有拒收你的平安符,你也不能拒收我的平安扣。”顾璟道。
姚征兰伸手摸着那枚触感温润的平安扣,心觉温暖,低声道:“谢谢顾大人。”
次日一早,一行离开驿站,策马两个时辰,于午前来到了河中府府衙所在。
陆冰河和武宜君带着随从侍卫去了客栈,顾璟姚征兰李逾去了府衙前。
知府谢德春五十出头,留两撇喜庆的小胡子,身材矮胖笑容可掬,看着一团和气。
在府衙前寒暄过后,他引着顾姚李三人来到二堂。
一进二堂,姚征兰和李逾就透过开着的次间房门看到充作书房的次间里头放着一座多宝架,架子上放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铜爵。
两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
几人坐定,下人奉上茶果点心之后,谢德春笑眯眯道:“几位大人既然要去延州办案,这河中府也不是必经之路,不知几位大人缘何会来到此处?”
顾璟道:“原本是想走水路去延州的,中途发生了点意外,不得不弃船上岸,改变路径。姚评事说现任的河东道提点刑狱陈玉章陈大人是他的故旧,好几年不见了,正好这次有机会,就顺道过来拜访他一下。”
谢德春看向姚征兰,“原来如此。”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个陈大人呐,原配死后这么多年也没续个弦,身边没人照料生活,忙起公事来饱一顿饥一顿的,那是三天两头的生病。想来各位也知道,两年前陆敬陆大人就是病死在任上的,我可不想陈大人又病死任上,所以就派了人去他府上照顾他,他还不乐意。姚评事既然与陈大人是故交,待会儿见了面可得替本官好生劝劝他。”
姚征兰笑着点头:“一定。谢大人真是古道热肠。”
谢德春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有他这个提刑大人在,本官面对的刑狱压力也能小些不是?”
顾璟等人都微笑着附和。
府衙后院,范氏正坐在窗下做针线。她左手五根手指只剩下三根,尾指和无名指被齐根斩断。尾指伤口已经愈合,无名指断口处却还包着纱布。脸颊上也多了一道狰狞的大疤,将原来的秀丽容颜破坏殆尽。
她所在的房间门口,一名仆役和一名丫鬟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外晒太阳,一边嗑瓜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没过一会儿,给范氏送饭的丫头来了,将食盒放在房内桌上后,便神情激动地来到门边与守门丫鬟道:“听在二堂伺候的翠屏红芸她们说,前面来了三个大理寺出来的大人,一个比一个年轻,长得一个比一个俊美,就跟梦里才会出现的人物一样。”
范氏行针的手一顿。
守门丫鬟不信:“大理寺出来的大人,还个个年轻俊美?骗谁呢?这大理寺莫不是看脸选拔的官员?”
送饭丫头道:“真的,翠屏姐姐跟我们形容的时候,那脸都红了,眸子也水了,跟发春了似的。”
“真的啊?”守门丫鬟停下嗑瓜子的动作,希冀地问道:“那老爷会留这三位大人住在府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