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征兰左右看看,从旁边搬了一块差不多胳膊重的土块,站在树下用力往湖中一掷,落在一丈开外的地方。
她又找了几个土块用各种姿势抛出去,都落在一丈左右的距离,怎么也达不到衙役说的两丈。
周围的人见她如此,都在憋笑了。
姚征兰喘口气拍拍手,道:“文人体弱,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忙称不敢。
“杀人与分尸之地,又在何处?”姚征兰问衙役。
衙役照例走在最前头给姚征兰引路,道:“大人这边请。”
一行人跟着他往山上爬,一开始倒还有女尼上下山的小径可以走,可走了没多久就往旁边杂草枝蔓丛生的林子里去了。
萧旷见姚征兰爬山爬得辛苦,叫停衙役问道:“怎的走此处?走方才的小径不能到吗?”
衙役道:“走小径能到望月庵,但杀人分尸之处不在望月庵里,若是大人要先去望月庵,我们就走小径。”
姚征兰拨开一根伸到她脸上的枝条,问道:“这是案犯带你们走过的她上下山抛尸的路线?”
衙役点头道:“正是。”
“那不走小径,就走这条路。”姚征兰道。
一行磕磕碰碰地往山上爬,爬了大约有三刻钟时间,才到了衙役所说的杀人分尸之地。
“大人,就是这里了。”这时别说姚征兰了,连衙役自己都是喘着气说的。
姚征兰一手撑着树干,接过萧旷递来的水壶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一边喘息一边转动头颅望向四周。
山高林密鲜有人迹,若在附近找个地方挖个坑把尸体一埋,再在坑上撒上一层山里随处可见的枯叶,绝不会被人发现。
过了这么多天,现场留下来的痕迹已经很少了,纵有一些断骨碎肉,想来也已被虫蚁之类的搬食干净,只在地表裸露的树根上,隐约还可看见黑色的血迹和斧子劈砍留下的痕迹。
“望月庵在哪儿?”姚征兰看了一圈,没看到建筑,遂问衙役。
衙役指了个方向道:“还在前面。”
众人又跟着他往前走,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先是看到几陇菜田,菜田那边才是一座庵堂。
“大人,前面便是望月庵的后门了。”衙役道。
姚征兰颔首:“去敲门。”
衙役上前敲了一会儿门,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尼开了门,见是一群男子,面露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衙役道:“这位是大理寺来的姚大人,过来复审明/慧杀害不苦师太一案的。”
老尼闻言,念了个佛号让开一旁,让众人进门。
第93章 ·
这望月庵果如衙役所言, 是座极小的庵堂,前面一座小小的主殿,供奉的是观音大士, 后面就是女尼们生活起居的后院, 连念经堂和法堂都没有。
姚征兰喝了杯茶休息了一会儿,就起身在院中转了转。
听说大理寺的人过来复审杀人案, 寺中的女尼都到了院中, 连给她开门的老尼在内,一共十三人。从年龄上看,最小的才十岁出头, 最大的就是老尼,大约五十多岁。
“敢问各位师太, 不苦师太春秋几何?”姚征兰站在众人面前, 问道。
老尼躬身道:“回大人, 今年正好是不苦师太的不惑之年。”
“不苦师太是何时来的庵中?”
众尼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老尼道:“不瞒大人, 这望月庵,便是不苦师太所建。”
“这庵堂是不苦师太所建?那你们?”
“我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蒙师太收留,在此度日。”
姚征兰若有所思,再问:“不苦师太平日里待人如何?”
老尼应是众尼推举出来回话的人,凡是姚征兰问话,都是她来作答, 别人并不说话。
“不苦师太温柔敦厚菩萨低眉, 对我等都是极慈悲的。”
“那除了不苦师太之外, 最早来到这庵中是哪位?”
这次那老尼倒是没说话,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尼道:“是贫尼。”
姚征兰看着她问道:“敢问师太是何时来的庵中?”
女尼平静道:“六年前, 贫尼家乡遇蝗灾,逃难途中,夫死子亡,贫尼也昏倒路旁,被不苦师太救回庵中,从此就留了下来。”
“明/慧是何时来的庵中?”
这次又是老尼作答:“明/慧是一年前不苦师太从外头带回来的。”
“对于她的来历,不苦师太可曾对你们说过什么?”
“当时只说……明/慧身世悲惨,被舅母卖与富户为妾,又不为主母所容,逃出不易,叫我们不要声张。”
姚征兰徘徊两步,问:“那当时,明/慧是个什么状态?”
“明/慧当时生着病,奄奄一息骨瘦如柴,望之令人生怜。”
“也就是说,不苦师太对明/慧有救命之恩。”
老尼听到这句话,居然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是。”
“你们之中,有人是在明/慧之后来到庵中的吗?”
“没有,明/慧是不苦师太收的最后一个弟子。”
姚征兰扫视众人一眼,问:“那你们相信,明/慧会杀不苦师太吗?”
众尼沉默,唯独老尼道:“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姚征兰闻言,话题一转:“这时节,山里都有些什么菌子?”
老尼对那十岁出头的小尼姑道:“明玉,去厨房把我们常吃的菌子拿来给大人看看。”
小尼姑答应着,欢快地跑走了。不一会儿从厨房提来一个篮子,里头装着小半篮浅棕色油汪汪的菌子。
“大人,这便是我们秋天常去山里采摘的菌子,我们都叫它油蘑。”老尼道。
姚征兰点点头表示了解,道:“方才我来时,见庵后有田,可否请师太带我去庵中存放农具的地方一观?”
老尼不明所以,但仍是伸手道:“大人这边请。”
她带着姚征兰走到后院西北角一间房间前,推开房门。
姚征兰走进去一看,这是间柴房。房间的东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劈好的柴禾,西边墙角则堆着一些农具,不用走近,打眼一瞧,便看到农具中有一把挖土用的铲子。
姚征兰转身,看着靠近东墙下砍在劈柴用的树墩上的那柄簇新的斧子,再看看墙边堆着的整齐划一的柴禾,问道:“庵中是谁负责劈柴?”
一位身形粗壮的女尼从后头挤到前面道:“是贫尼负责劈柴。”
姚征兰闪开一边,对女尼笑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旁人劈柴,不知师太能否劈一根让我开开眼界?”
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女尼自然无法拒绝。
她上前拿起那柄斧子,放了一截木头在树墩上,高高扬起斧子一个下劈,斧子砍在木头上,却不是砍在正中间,而是一边粗,一边细。
女尼在树墩上连着剁了三下,将那根木头一劈两半。
“师太果然神力。”姚征兰赞道。
女尼原本有些紧张的模样,听姚征兰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
姚征兰在柴房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未劈的柴堆边掉着一只草编的蝈蝈。她弯腰捡起来。
“这是我的,我正找呢。”那十岁出头的小尼姑跑到姚征兰跟前道。
姚征兰将蝈蝈递给小尼姑,什么都没问。
看过了柴房,姚征兰又提出要去看明/慧和不苦师太的房间。
明/慧的房间里什么私人物品都没有。
不苦师太的房间里摆设稍微多了一些,大多是花草盆栽之类。
姚征兰一边在室内转悠一边问道:“不苦师太遇害之后,这间房里有没有人来收拾过?”
老尼道:“县太爷说了不让动,我们平时也就进来给花草浇浇水,不曾动过别的东西。”
姚征兰俯身往床下看了看,看到床下有一只箱子,就拖了出来。
打开箱盖,里头是一些尼姑日常会穿的衣物,叠放得整整齐齐。但箱子的一角空了一块,空出的空间成明显的四方形,好像原本那里有个四方形的物件被人拿走了。
她将箱子放回原处,起身四顾。
房间东边和西边的墙上都挂着花鸟画,唯独南边有窗的墙上空着。走近细看,墙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地方白得特别明显,好像新粉刷过。
“这里是不是原本挂着一幅画?”姚征兰回身问众尼。
老尼道:“不曾挂画。老尼还曾特意问过不苦师太,为何不在此处挂张画,她说此处靠近窗边,挂画容易受潮。”
“原来如此。”姚征兰恍然,接着问道:“在不苦师太出事之前,庵中可有发生别的事情?或是,来过别的人?”
“就一个罗秀才,误认明/慧是他姐姐,天天上山来找明/慧。除此之外,并未发生别的事情,也未来过别的人。”老尼道。
看过不苦师太的房间后,姚征兰就带人辞别众尼出了望月庵。走出一段距离后,她问衙役:“之前你们来望月庵调查,可曾发现庵中有男人?”
“没有。这尼姑庵中,怎会有男人?”衙役惊讶道。
姚征兰吩咐萧旷:“萧捕头,派两个人在附近蹲守,这望月庵中应该有个力气很大的男人。柴房树墩上都是深深的劈砍痕迹,而方才那名女尼只是勉强将柴禾劈到底,不可能在树墩上留下那些痕迹。发现这个男人后,将他带到驿站来,就说我要问话。”
萧旷领命。
一行下了山回到清河县。
到了驿站外,姚征兰拿出自己的钱袋交给萧旷道:“萧捕头,待会儿派两个人去买半扇猪回来,要完整的,不要剁碎。晚上请大家吃猪肉。”
萧旷拿了钱袋,不消他吩咐便有两名差人自告奋勇去了。
姚征兰进了驿站,上楼时刚好和从上面下来的李逾碰上。
李逾眼睛一亮:“姚兄,你回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姚征兰站定行礼:“见过郡王。不知郡王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