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安县伯府后院, 姚征兰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一脸懵逼地听着那起子环肥燕瘦的女人又吵又骂了半天,才终于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为了一枚搭扣式绞金丝蝶恋花华胜。
院里最得宠的妾室张和妾室李都说这枚华胜是老爷, 也就是诚安县伯送给自己的。诚安县伯呢, 也不知是两边都不敢得罪还是真记不得了,总之就解决不了这档子烂事。其它妾室为求自保都依附其中一方, 将这诚安县伯后院闹得乱成一锅粥。
姚征兰拿了那枚所谓的物证在手, 这样一枚华胜,谁都可以戴的,能看出什么名堂?
“请问二位今日身上所用之香, 可是平日用惯的?”她问两位妾室。
她年少俊秀肤白眸清,那两名妾室面对这样的美少年, 说话时声音都不由软了几分。
“正是。”
“本官冒昧, 请二位将手伸出来, 容我嗅上一嗅。”姚征兰道。
妾室张见诚安县伯还在一旁看着,便用帕子掩口道:“这如何使得?羞人答答的。”
姚征兰一想, 确实不太妥,于是改口道:“帕子也行。”
两人这才将手中帕子递给她,她挨个嗅了嗅,一个是桂花香,一个茉莉香。
她想着,她们既争这华胜,那必是喜欢的, 既是喜欢的, 必然日常佩戴。那这华胜上应该会沾染些许佩戴之人常用的香泽。
闻过两人的帕子之后, 她迎着风呼吸两次,待那有些呛人的香味散去后, 又去嗅那华胜。
一嗅之下却是微微一愣,接着又仔细嗅了两次,然后从树下走出来,拿着那华胜在阳光下仔细看。
“姚评事,可有分晓?”诚安县伯问。
姚征兰似自语又似问他道:“这华胜上怎会有血?且看这血渍深嵌纹理之中,并非普通擦拭所致,必得是整枚华胜都浸泡在血泊中方致如此。”
妾室张一听这话,不知想到什么,指着妾室李骂道:“你这毒妇,你好恶毒的心思!这华胜我不要了,你自己戴吧!”说着气冲冲地走了。
妾室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骂道:“我呸!你做下这般恶心之事,还想来晦气我?烂穿了你的心肝!”骂完也甩甩帕子走了。
方才还熙熙攘攘的一群,瞬间散了个干净。
姚征兰不明所以,问还在一旁的诚安县伯:“这是怎么回事?”
诚安县伯一脸赞赏地看着她道:“要说我这后院来过不少大理寺的官员,论办事效率,姚评事,你可是这个。”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啧啧道:“不过你一介男子,能想出这般阴损的借口来,倒是委实不易。”
姚征兰:“?”
“不知县伯此话从何讲起?我如何阴损了?”
诚安县伯一脸“你就别装傻了”的表情,“这女人的华胜如何会浸泡在血泊中?除非是月事期间不慎落入恭桶。如此晦气,她们自是都不要了,姚评事真是好计策。”
姚征兰:“……县伯误会了,我并非为了平息干戈故意胡说,这华胜上确实有血渍,不知这华胜县伯是从何处得来?”
片刻之后,姚征兰袖子里揣着那枚谁也不要的华胜刚刚走到前院,斜对面的回廊里头忽然出来两人,其中一人见了他,扬声唤道:“姚兄!”
在这里听到这样陌生的一声“姚兄”,姚征兰心中不免咯噔一声,自是不愿停留,便佯做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往前门去了。
“诶,姚兄,姚兄!”她不理睬,那人却追了上来。
如此大动静,姚征兰再装作没听见就太不像话了,她只得停步回身,抬头看去。
朝她疾步走来的果然是一名面生的青年,随青年一同走来的那人她却见过,是秦珏。
“姚兄,我方才叫你怎不理我?”来到近处,那青年问姚征兰。
“仲秋,听大夫说姚兄头部有血瘀未清,是故有些人事他一时记不起来了,上回在马场相遇,姚兄也不认得我呢。来来来,我给你们互相介绍,姚兄,这位是方莜,在家中排行老二,字仲秋。”秦珏在一旁笑道。
姚征兰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向方莜作揖道:“方兄莫怪,正如秦兄所言,我这头伤虽愈,却留下这么个隐疾,实是失礼了。”
方莜忙道:“既是头伤所致,谁还能见怪不成?只是姚兄这声音……怎的好似与以前不同?”
姚征兰忙道:“我亦不知,醒来便是如此,家里人说可能是哪个丫鬟做事不小心,在我还昏着时给我喂药时把嗓子给烫着了。”
“哦,原来如此。”
三人寒暄了几句,姚征兰便与秦珏一道出了诚安县伯府的大门。
“秦公子,谢谢你方才替我解围,可把我吓了一大跳。”站在街道拐角,姚征兰心有余悸地向秦珏致谢。
“不必客气,你代兄为官,多少不易,我能帮的,也不过是点滴而已。对了,不知姚兄伤势究竟如何?”秋阳西斜,落日余晖中,秦珏看着面前做男子装扮的女子,只觉那漫天红霞都不及她一分颜色。
“哥哥伤势尚算稳定,就是人不清醒。”提起这事姚征兰便心情沉重。
秦珏默了一瞬,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既然伤势稳定,人总会慢慢醒来的。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多谢,我哥哥能有秦公子这样的朋友,真是万幸。”姚征兰道。
两人还没说几句,长街那头蹄声嘚嘚,两人徇声望去,便见一华服少年旁若无人般策马而来,惊得街上行人惶惶躲避。
姚秦二人皆未出声。
李逾到了近处,单手勒住缰绳,居高临下望着秦珏,颇为不满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秦珏向他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许是在下与郡王有缘。”
当着姚征兰的面,李逾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下马问姚征兰:“诚安县伯府的事情办完了?”
姚征兰点点头。
“正好,我有要事找你,走吧。”李逾道。
“那……秦兄,再会。”姚征兰礼数周到地辞别秦珏,跟着李逾往大理寺的方向走。
“不知郡王找我有何要事?”姚征兰见他牵着马儿走得不紧不慢的,忍不住问道。
李逾将缰绳递给她,自己从挂在马鞍上的褡裢里头拿出那包糖炒栗子来,亲手剥了一颗栗仁儿出来,递给姚征兰。
“郡王请自便,我不饿。”姚征兰很不适应道。
“你中午才吃了那么一点,怎会到现在还不饿?女子的饭量怕也比你大些。”李逾道。
姚征兰:“……”
她从李逾手中接过栗仁儿,道:“多谢郡王。您身份贵重,还是我来剥吧。”
“也好。”李逾接过马缰,将糖炒栗子递给她。
姚征兰中午食不知味,到现在确实有些饿了。这糖炒栗子软糯香甜,她吃着甚合胃口,想着男人之间也许不该太过拘谨,于是也剥几个给李逾。
李逾笑眯着眼接了,“多谢姚兄。”
“郡王出了钱,我不过是出点力,怎敢当郡王一声谢?”姚征兰一板一眼道。
李逾道:“姚兄,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我瞧你面对顾璟时很是轻松自然,又是说笑又是扯袖子什么的,为何面对我如此拘谨见外?难不成,姚兄还为坠楼一事耿耿于怀?”
“当然不是。”姚征兰忙否认道,“只是……只是……”她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好的托词来,只得实话实说“郡王待我太过热情,我有些不习惯。”
李逾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姚征兰不解地看他一眼。
“习惯是最容易培养的东西,而且一旦养成便很难改掉,如此说来,将来姚兄与我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李逾信心十足道。
姚征兰无话可说,正好一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家名为“金雀斋”的金铺,她步伐不由微微一顿。
李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自然而然地问道:“想买首饰?”
姚征兰愣了一下,道:“我是男子,买什么首饰?只不过方才去诚安县伯府发现一枚在鲜血中浸泡过的华胜,而据诚安县伯说,那枚华胜就是前不久在这家金雀斋买的。我在想,这绞金丝华胜乃是贵重之物,总不会落到厨房那等宰鸡杀鸭的地方去以至于沾染血迹,更何况还是客人定做的,不可能被人戴着随处乱走。这血迹何来呢?”
“所以,你怀疑这金雀斋很可能发生过什么非常之事。”李逾道。
姚征兰点头:“郡王你先回去吧,我进去看看。”
“若真是发生过非常之事,你进去能看出什么来?”李逾问。
姚征兰一想也是,若真有什么,对方掩藏还来不及,断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李逾见她迟疑,将马缰往她手里一塞,道:“你先在此等我。”
他此番出来换的便服,不似姚征兰官服招眼,优哉游哉地就往金雀斋斜对面的脂粉铺去了。
过了片刻,他手中拎着一只锦盒出来,对姚征兰道:“打听到了,金雀斋的掌柜的在一个月前暴病而亡,如今这产业,都落到她招赘的夫婿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李逾:今天也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一天呢!
通知:晚上九点加更一章,以后更新时间定在晚上九点。
第33章 ·
为免引人注目, 两人也不能在金雀斋门口多作逗留,当即便继续往大理寺的方向行去。
金雀斋的女掌柜一个月前暴毙,而这枚华胜据诚安县伯称, 乃是两个月之前定做, 于月前刚刚取回来的,时间岂不是刚好对上?
只是这人都已经死了一个月了, 想必早已安葬, 无声无息的显然也不曾有人报案。她光凭华胜金丝缝隙里的些微血迹就推断人可能是遭谋害,会否太武断了?
一旁李逾见她垂着眉眼心事重重的,便将手中拎着的锦盒递给她。
姚征兰回神, 低头看着李逾递过来的锦盒,迷惑问道:“这是何物?”
李逾笑道:“既是去脂粉铺打听消息, 难道不照顾人家生意么?”
姚征兰顿时警惕起来, 道:“那给我作甚?”
李逾道:“我既未成亲, 也无姐妹在京中,要这脂粉何用?我瞧着成色还行, 你带回去给你妹妹。”
姚征兰刚欲拒绝,李逾又道:“你若不要,我便扔了。”
若由着他扔也不要,岂不是得罪人?
姚征兰只得接了过来,道:“多谢郡王。”
李逾见她接了,倒是松了口气的模样,道:“好在姚兄收了, 若是不收, 咱们这朋友便做不成了。”
姚征兰:“看来要与郡王做朋友, 需得事事小心才是。”
“何须事事小心?以诚相待便可。”
“若我方才不收,便是不以诚相待了?”
“我是为着解你之惑才去的脂粉铺子, 我家里又没女眷,而你有,你若任由我把胭脂扔了也不肯收,你觉着够坦诚么?”李逾反问。
姚征兰心中有苦说不出,只得问道:“那若是做不成朋友,又当如何呢?”
李逾道:“若是旁人,自然无所谓。可既是我有心结交却又结交不成的,那便是不给我面子,该如何,自然是看我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