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自然也是不喜欢这般频繁出入有许多女子的场所的,只是……他看着姚征兰,若他回了大理寺,她在调查途中遇到她兄长的熟人怎么办?
“你能保证一个人这般一家一家地找下去闻下去,鼻子不会麻木?”顾璟问。
姚征兰:“……不能。”
“走吧。”顾璟利索地上马。
一上午的时间,两人大大小小走访了十几家脂粉铺和香料铺,一无所获。
姚征兰又累又饿,难免有些灰心丧气,觉着自己眼下的摸查想起来容易,做起来简直是大海捞针。一来他们不能确定那种香到底是什么香,二来当掌柜的或伙计问及他们买香之人长什么模样时,他们唯一能给出的答案便是三十左右的男子,根本不具备任何能让掌柜或伙计回想起来的特征。
中午,路过一家酒楼时,饥肠辘辘的姚征兰被里头传来的饭菜香味所吸引,勒住马匹唤顾璟:“顾大人。”
顾璟回头。
姚征兰猛然想起他不习惯在外头用饭,在长庆楼用饭都是用他存在那里的专用碗碟,于是话头一转道:“晌午了,我们先回大理寺吧。”
顾璟抬头看了看她身旁的酒楼门脸,下马道:“来回大理寺又费工夫,就在这里用些饭菜吧。”
“可是,你……”
“不必多虑,我没李逾说的那般娇气。”顾璟道。
姚征兰看一眼他玉雕似的侧脸,讷讷不敢多言。
两人在门口拴好马匹,进了酒楼大堂。这酒楼虽然门脸看着并不豪华,里头却是客满为患。
姚征兰来到柜台前问掌柜道:“还有雅间么?”
“哎哟抱歉,小店已经客满了,客官若不介意,在一旁稍事休息如何?待会儿一有空桌,我第一个安排您入座。”掌柜的笑容可掬道。
“不必了,多谢。”姚征兰可不敢让顾璟陪着她在这儿等桌子吃饭,回身打算离开,门口却进来一道熟悉的人影。
两人不期而遇,均是一愣。
“姚……姚兄?你怎会在此?”秦珏最先反应过来,压抑着几分路遇故交的欣喜问道。
“秦公子,好久不见。我与顾大人出来办案,本想在此处用饭,无奈已经客满,正准备换个地方。秦公子呢?也是来此处用饭的吗?”秦珏曾两次帮助过她,姚征兰对他心存感激,并不设防。
“正是。我在此租有一间雅间,姚兄与顾大人若不介意,我请二位如何?”秦珏提议。
“这……”
“秦公子既然愿意与我二人分享雅间,作为感谢,这顿饭理应我请。”
姚征兰回头想征询顾璟的意见,顾璟却早已走到她身后,对秦珏道。
若是旁人,或许还能容人推让一番,但顾璟一贯的不苟言笑,实在很难让人与他推来让去,秦珏只得道:“如此,便劳顾大人破费了。”
“秦公子,今日还是老样子吗?”三人往楼上走时,小二过来招呼秦珏道。
“今日有客,你上来听候吩咐。”秦珏道。
小二应了一声,麻利地料理妥了手边之事,跟着三人来到楼上雅间。
第50章 ·
三人在雅间坐定, 小二站在桌旁问:“您三位,谁点菜?”
秦珏望着对面的顾璟道:“既然顾大人做东,就请顾大人点菜吧。”
顾璟脸一偏, 对坐在两人中间的姚征兰道:“你点。”
姚征兰看了看小二, 对秦珏道:“既然秦公常在此间吃饭,想必知晓店内最拿手什么菜, 不如就请秦公点吧。”
秦珏也不推辞, 只问道:“二位可有什么忌口?”
顾璟不说话,姚征兰脱口而出:“时令鲜蔬来两道,不要太咸, 不要葱蒜,不要辣。下午我们还要去寻香, 不能吃气味太冲或太特殊的菜。若秦公爱吃, 可以点来自己吃。”
秦珏含笑点头:“明白了。”
顾璟侧过脸看姚征兰, 他食必有素,口味偏淡, 不吃葱蒜不吃辣。她倒细心,在大理寺一起吃了几天饭便记住了他的偏好与忌口。
秦珏点完菜,小二正要下楼,姚征兰又唤住他问道:“楼中可有未曾被人用过的碗筷?”
小二想了想,道:“倒有些备用的,在库房里。”
姚征兰道:“劳烦给我们新的碗筷,结账时将碗筷的钱一并算给你。”
“好嘞!”小二答应着出去了。
“方才姚兄说下午要去寻香?不知, 寻什么香?”秦珏给二人倒上热茶, 问姚征兰。
姚征兰看了看顾璟, 见他并无阻止的意思,便对秦珏说:“实不相瞒, 我们手头有一桩人命案,死者为三十岁左右的男,面容被毁身份不明,头发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我觉着用那么香的胰洗头发的男应当不太多,所以想从这方面入手,寻找这男的身份来历。”
“姚兄可知,那男头发上乃何种香味?”秦珏追问。
姚征兰摇头,道:“尸体在土中埋了好几日,中间还曾下过雨,加上尸体腐烂散发臭味,实在辨别不出头发上的香属于何种香?”
一旁顾璟看着秦珏道:“秦公似对此案甚感兴趣。”
秦珏垂下眼睫,表情有些腼腆地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母家就做香料生意的,在下对制香也略懂皮毛,若姚兄需要,或可效力一二。”
“秦公你竟然会制香?”姚征兰又惊又喜,她正茫无头绪,会制香又愿意帮忙的秦珏对她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那你对男洗发用的香胰可有了解?”
秦珏微微一愣,道:“男洗发用的香胰?据我所知,目前这市面上,唯有我家的香料铺里有售。”
“哦?”姚征兰略带惊讶之色地回头看了看顾璟,又对秦珏道:“那……”她本想再问些什么,可开了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无从问起,不知何香不知何人。
看她开了个头就卡住,秦珏忍俊不禁,道:“姚兄,顾大人,请稍等。”说完起身出去了。
“他知晓你的身份。”顾璟这句话并非疑问句。
姚征兰点头:“在马球场初次见面他便识破了我。他与我哥哥相识,说我与我哥哥身高有差。但他并未揭穿我,还曾两度为我解围。”
“那你可知,他为何会这样做?”顾璟问完就后悔了。他从来不个多管闲事之人,为何今日看出这秦珏对姚征兰眉目含情,而姚征兰却浑然不觉,便想着要点醒她?
姚征兰思虑片刻,斟酌着道:“大约因为他与我兄长交情颇好,而他又个善良仗义之人吧。”
顾璟闻言略一颔首,不再多言,只转过脸看向窗外。
少时秦珏拎着个一尺见方的盒上来,打开盒盖,从里头拿出四只雕工精美古朴的木匣,将最上面一只递给姚征兰,道:“姚兄,这便男洗发用的香胰。”
姚征兰伸手接过,抽开木匣盖,见里头放了用粉白青黄四种布料包裹起来的圆形物体,每色五块,一共二十块。
粉色布料上印的梅花,白色兰花,青色竹叶,黄色菊花,包裹着香胰的每种布料上都配有颜色不同的抽绳,使之看上去如同花朵一般。取用也很方便,捏住抽绳上方花瓣形状的布料轻轻往两边分开,就可以把里头的香胰拿出来了。
“做得好生精致。”姚征兰从梅这一系列中拿出一块香胰,发现只有两个指面大小,笑着对秦珏道:“就太小了些,这洗两次头发大约就没了吧?”
秦珏也笑,道:“这些都送给熟客试用的,不要钱,用来买卖的香胰有手掌大小。我想着既然闻味道,也无需拿那么大块的,反正大小味道都一样的。”
姚征兰有些惊讶,看着盒中那一只只用精美布料精心包裹好的香胰,问秦珏:“这些都白送的?”
秦珏道:“布料都自家染坊染的,一匹布能包上千只小香胰,成本并没有多少,无非费点功夫罢了。但客人却很可能为了可以免费试用新的香胰而成为铺的回头客,所以费这功夫还合算的。”
姚征兰诚心赞道:“秦公心思真灵巧。”
秦珏还不及说话,那边顾璟咳嗽了一声。
姚征兰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忙问道:“所以男洗发用的香胰,一共梅兰竹菊四种味道?”
秦珏道:“二十种。同色布料抽绳不同,代表其香味也不同。”
姚征兰这才明白原来配备不同颜色的抽绳并非只为了好看,还用来区分香味。
她拿了十块给顾璟,自己留了十块一一闻过。
秦珏在一旁问道:“可有相似的?”
姚征兰摇头:“我分辨不出来。”说着转头去看顾璟,顾璟将香胰还给姚征兰,对秦珏道:“午后恐怕要劳烦秦公去一趟大理寺了。”
秦珏答应了。
姚征兰将香胰在匣里放好,还给秦珏,看着秦珏面前的另外三只木匣问道:“那里面又什么?”
秦珏道:“这女洗发用的香胰,姚兄可要闻闻?”
姚征兰伸手:“闲着也闲着。”
秦珏将木匣递给她。
姚征兰边闻边听他介绍那些香胰里分别加了哪些香料,有何作用,倒涨了不少见识。
没一会儿功夫,姚征兰手边就放了十来块小香胰。
“秦公,这几种香味的香胰,我每种要三份。”她对秦珏道。
秦珏看着她手边那堆香胰,先一愣,随即低头而笑。
“怎么了?有何不妥吗?”姚征兰问。
秦珏道:“姚兄一次买这么多香胰,怕不要用上几年。”
姚征兰道:“我并非全都留作己用,还要送人的,秦公不必多虑。”
秦珏又道:“姚兄并未用过我铺里的香胰,便这般大张旗鼓地买去送人,万一不好用如何好?”
姚征兰笑道:“秦公在经营上如此用心,东西又怎会不好用呢?我相信秦公。”
秦珏闻言,双颊微红,道:“既如此,那我备好后再命人送去府上。”
姚征兰刚想点头,可一想起家中的姚佩兰,忙又道:“不必送去府上,到时候我派人来拿即可。”她实不想连累更多无辜了。
“也好。”
这时小二开始上菜了,秦珏便将东西都收了起来。
菜上齐后,姚征兰看着其中的米粉肉,香酥鸡和酸辣鱼发愣。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秦珏见她不动筷,问道。
“不,只,这三道菜……”姚征兰心中计算着他偶然间点了三道她喜欢吃的菜的概率有多大。
“上次姚兄说喜欢吃荤菜,此间这三道菜做得还可以,我就点来给二位尝尝。”秦珏道。
“秦公有心了。”听他言下之意她哥哥曾在他面前提起过她的饮食偏好,姚征兰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吃完这顿饭顾璟才意识到,姚征兰在大理寺吃得少并非食量小,而饭菜不合胃口。他小时候在他母亲的公主府长大的,公主府的饮食沿袭了宫里的饮食习惯,口味清淡,配菜也不以味道好坏为主,而以滋补身体为要。
他在大理寺用饭,下头的人自然按着他的口味来布置的。后来李逾来了菜色更丰富些,但他也不知道姚征兰口味如何,不过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试探而已,哪儿有个准?
今天托秦珏的福,他知道了姚征兰居然喜欢吃口味偏重的荤菜,以后在饭桌上倒可以添上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