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正好,明日休沐是不是?”见了姚征兰,姚允成劈头问道。
“是。”姚征兰答。
“南阳王派人送了邀帖过来,明日你与你母亲还有弟妹一道去申国公府的马场参加马球赛去。”姚允成道。
姚征兰皱眉:“我这般情况,怕是不便去。”
姚允成眼一瞪:“南阳王特意派人来下帖子,那是给我们脸面。你若不去,岂非让人误会你哥哥因受伤之事还记恨着南阳王?你自己胆大包天做下这李代桃僵之事,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晚了!你要么把戏给我做全了,要么,就给我彻底消失!省得连累满门祸及全族!”
姚征兰低着头不说话。
姚佩兰打量了姚征兰几眼,绞着帕子道:“听说明日京里头数得上的公府公子侯府小姐都去呢,那满眼簪花冠盖云集的,谁会注意到你啊?再说了,我们都会管你叫哥哥,只要你自己不露馅,旁人又岂会无端怀疑你是女的?”
“别废话了,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你们四个一道过去。”姚允成对这个自幼不在身边长大又被退过婚的大女儿尤其的没耐心,说不了两句便气哼哼地拂袖而去。
柳氏及姚晖姚佩兰跟她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说,纷纷跟着走了。
姚征兰在姚晔的床边坐到半夜,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得一斋去睡了。
次日一早,柳氏与姚佩兰坐马车,姚征兰与姚晖两人骑马,四人在家仆侍女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位于京都南郊外的马场。
姚晖虽只才十六岁,在京中却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刚到地方就被勾搭走了。
柳氏找相熟的夫人说话,姚佩兰则想借此机会努力融入档次更高的贵女圈子,三人都忙得很,哪还顾得上姚征兰?
姚征兰也不想跟他们同行,她只想去把玉料赔给南阳王,顺便叫他知道自己来过了,然后就回家。
姚佩兰倒是没有说错,今日来参加这马球赛的人果然很多,个个前呼后拥赫赫扬扬,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姚征兰两眼一抹黑,一个都不认得,将马交给仆役牵去马棚之后,便想去找南阳王。结果刚刚走到看台一边,不远处传来的一道陌生声音便让她僵住了身形。
“姚兄?”
第22章
姚征兰转过身来,对上一双惊诧的眼,顿时浑身冰凉。
那看起来斯文俊秀的青年却很快收起惊诧之情,快步过来道:“姚兄,自你受伤后我们可是有段时间不曾见面了。来,我们去那边说话。”
姚征兰僵硬地跟着他来到看台一侧的夹道内,那青年四顾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姚兄的胞妹。”
姚征兰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别害怕,我不会声张的。”青年忙安慰她道,“我姓秦名珏,与你兄长薄有交情。只因我父亲与令尊素来不睦,而我又是庶出,所以才未去你府上探伤。后来听闻姚兄痊愈,原本我还挺高兴的,不曾想却是你假扮。”
“你如何看出来的?”虽他说不会声张,可此事到底是干系太过重大,姚征兰还是煞白着小脸问道。
“姚兄与我一般高,而你,却比我矮了足有两寸。”秦珏道。
姚征兰不说话了。她也知道这是硬伤,可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脚上的鞋子已经垫高了两寸,若是再垫高两寸,她都不会走路了。
“今日这里还有几个与你兄长相熟之人,你不便露面,还是快些离去吧。”秦珏有些紧张地四顾一番,对姚征兰道。
见他如此,姚征兰也相信他确实是她哥的朋友了,便从怀中拿出那块玉料来,道:“秦公子,我今日来是为了赔偿南阳王的玉的,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将这块玉料转交给他,就说我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可是旧伤复发?恰今日这马场里有御医在,正好叫他给姚公子好好瞧瞧。”姚征兰话还没说完,李逾忽然从看台那边转了出来,抱着双臂靠在看台的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征兰道。
姚征兰一时面白如纸,不知道方才她与秦珏的对话到底被他听去了多少。
“脸色这般难看,看来身体果然很不适了。这可耽搁不得,走,我扶你去瞧御医。”李逾走过来道。
“郡王,姚兄只是头部受伤,方才骑马过来时受了颠簸,故而有些头晕。我送他回去歇歇便好了,用不着惊动御医。”秦珏挡在姚征兰前头道。
“你谁啊?”李逾闻言,脚步一顿,乜着秦珏道。
秦珏察觉他不悦,却也没有退开,硬着头皮向他作了一揖,刚欲自我介绍,姚征兰从他身后走出来道:“多谢郡王好意,我并无大碍。今日盛会,若因为我兴师动众,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她走上前来,将装着玉料的盒子递给李逾,道:“请郡王恕罪,我委实找不到与郡王那块玉佩一模一样的玉,只找到了这块近似的。若郡王不满意,请再宽恕些时日,容我仔细去找。”
李逾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道:“这么好的玉料,我若还说不够赔,岂不是成了存心刁难?”
姚征兰低垂着眼睫道:“谢郡王大人大量。”
“玉的事咱们不提了,走,陪本王打马球去。”李逾伸手就去牵她的腕子。
姚征兰惊了一跳,本能地将他大力推开。
李逾踉跄了一下,站在两步开外审度地看着她。
姚征兰知道自己反应过激,紧张得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来。
“郡王……”一旁秦珏试图打圆场。
李逾一个眼刀过去,“你还不走?是放不下姚公子,还是放不下本王啊?”
秦珏顿时双颊涨得通红,冲两人作揖之后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出了那夹道,他倒也没就此不管姚征兰,而是奔着看台上梁国公府的坐席就去了。
顾璟已经随李婉华到了马场,他们的坐席就安排在东家申国公府的坐席隔壁,坐席与坐席之间本来有竹帘相隔,此刻那竹帘也被卷了起来,双方都瞧得分明。
申国公夫人身边坐着的便是李婉华此番相中的儿媳人选——申国公府嫡三女祝敬云。祝敬云今年刚刚及笄,生得是明眸皓齿端丽可人。自见了邻座的顾璟,她便一直羞答答地弯着秀美的颈子,双颊如霞染般再未抬头。
顾璟倒是面色如常,只看着场上他们来往策马,当李婉华或申国公夫人跟他说话时,才会回过头来得体地答上两句。
“见过长公主,张夫人。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秦珏这般贸贸然地闯到两家的坐席前,其实是十分失礼的,李婉华与申国公夫人骤然被惊扰,都十分诧异。
顾璟并不认识秦珏,但见对方气喘吁吁地来找他,料必有事。正好他在此处也坐得甚是无聊,于是便向母亲与申国公夫人告罪之后,下了台阶与秦珏走到一旁。
“这人是谁啊?”申国公夫人张氏问李婉华。
李婉华摇头:“我亦不认得。”
“我知道他,他是闵恩侯府的庶子,母家是做香料的。姐姐你最喜欢的那款冰梨香便是他家铺子里头的。”祝敬云十三岁的弟弟一边啃着果子一边道。
申国公夫人听了,笑着对李婉华道:“顾公子交游倒是广泛。”
申国公夫人语气中并无讽刺之意,李婉华却还是听得有些不舒服,笑容勉强道:“也不一定就是朋友。璟儿他为人宽厚,就算是素不相识的来找他帮忙,他也总不好意思推却。”
这边顾璟跟着秦珏走出去一段路,秦珏瞧着近处无人,便急急道:“顾公子,姚晔姚公子刚刚到此,觉着身体不适想要回家,可是郡王非要拉着他打马球,你能不能去给姚公子解个围?”
顾璟眉头微微一皱:“人在哪里?”
秦珏指着看台一侧的夹道,道:“就在那里。”
夹道内,李逾看着姚征兰饶有兴致道:“你推我做什么?想让我也摔一跤,以报当日之仇?”
姚征兰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厌烦,感觉比起暴露身份的威胁来,得罪他都是小事了。
她抬起头望向李逾,面无表情道:“郡王既然收下了玉料,那我们便是两清了。上次我说过了,我并无意高攀郡王,还请郡王自重身份,莫再纠缠。”
“纠缠?这个词用得好。”李逾向姚征兰这边迈近一步。
姚征兰后退一步。
李逾轻笑,再进一步,“我这个人啊,就是有个怪癖,想要攀附我的,我不屑理睬。可如你这般不想攀附我的,我却偏要贴上去。你猜最后众人会说是你攀附,还是我低就呢?”
姚征兰已经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她看着李逾这无赖的模样,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可这灵光一现下生出的念头,却让她的脸色更白三分。
“郡王,虽然时下断袖分桃也不是什么世所不容的稀罕事了,但、但我身为男子,真的不好男色。”她结结巴巴道。
李逾一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姚征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她其实有点想落荒而逃,又怕两寸厚底的鞋会让她摔倒。
李逾笑得直不起腰来,一手撑在姚征兰肩旁的墙上。
姚征兰转过身子就想从另一侧离开。
李逾另一只手把装着玉料的盒子往墙上一怼,将她圈在里面,好容易憋住笑,提醒她:“姚公子小心,若是再将这块玉料摔碎了,你还有的赔吗?”
说话间,他温热的气息都拂到了她的脸颊上。
姚征兰寒毛倒竖,这么近的距离让她连头都不敢抬,脑子里拼命想着这样的情形换做哥哥会怎样应对?是不是该给他一拳?能动手吗?万一惹恼了他,他还手怎么办?被打还是小事,在打斗过程中被他发现了身份怎么办?
李逾看着她那两排浓密的长睫如风中蒲草般惊颤不安,心里只觉得可怜又可爱,遂凑过脸去,就在她快要忍无可忍的僵硬中语带笑意地轻声道:“姚公子请放心,本王,也不好男色。”
“李逾,你在做什么?”这时近旁忽传来一声顾璟的轻斥。
李逾如被人揪了小辫子一般瞬间松开撑在姚征兰身体两侧的手,转过身一脸无辜:“没做什么啊,就跟姚公子说说话而已。”
见顾璟来了,姚征兰一直紧缩的心忽然就放松下来,鼻子微微一酸,竟有些想哭的冲动,捏着拳头硬是忍住了。
“你要办的马球赛,旁人忙得团团转,你倒在这里躲清闲,还不快出去。”顾璟道。
“出去出去,我这就出去。姚公子,我们走……”
“他留下,我有话对他说。你先出去。”顾璟道。
“什么话啊?我还不能旁听?”李逾不干了。
“公事,你不便旁听。”
见顾璟坚持,李逾很不高兴地走了。
“不是叫你不要来吗?”顾璟对姚征兰道。
“家里逼着来,我想着趁此机会来将玉料赔给郡王也好,省的将来再因此事与他单独见面……谢谢顾大人为我解围。”姚征兰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你回去吧。此处人多眼杂,你委实不该露面。”顾璟道。
姚征兰深觉有理,刚欲离开,顾璟的常随江云忽然找过来道:“少爷,娘娘找你呢。听郡王说姚家公子来了,娘娘也想见见。”
姚征兰:“……”
“知道了。”顾璟道。
江云离开后,两人相顾无言。
“过分推三阻四,只怕更易惹人怀疑。要不,我去台下见个礼好了。”姚征兰不想把责任都交给顾璟一个人去担,主动道。
顾璟明白自己也不能过分袒护她,有些事情你越是遮掩旁人便越是好奇,倒还不如坦然些的好。
“也好。待会儿你就站在台下,不必靠近。”他道。
姚征兰跟着他来到看台下面顾祝两家的坐席前,遥遥地向李婉华和申国公夫人行礼。
李婉华看着台下与顾璟站在一处的“姚晔”,只见其人秀姿玉貌眉目粲然,除了气势上稍有不如外,单就外貌而言,居然没被她那闻名京师内外的儿子给比下去,心中不由暗暗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