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苏源止合上书,抬头一看,墙上的线条与她之前在前世记忆里看到的十分相似,但更为规整,相较之下,更接近她灵台里的大阵一些。
没等她看清楚,那些线条光芒大亮。苏源止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她再度睁眼时,被传送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这是一块高耸着的石峰,峰顶平坦,面积跟寻常饭桌差不多。石峰周围翻涌着不知是何物的黑色浓烟,看不见距离地面多远,更无从分辨方位。
唯一的线索是,地面上用古语写着一个大大的“殆”字。
白弈低头看了看字,又看了看手上的书,茫然:“什么意思?是说这本书很危险吗?”
苏源止拿过他手上的书,打开一看,第一页只有一句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注释见本章作话)
再一翻,后面那页的语气接地气了不少:“是哪个不肖子孙翻到这本书的?把书丢到烟海里,你还有机会回去,否则等死吧。我告诉你,高阶功法对资质的要求高得吓人,我们苏家生不出那样的天才,强行练习高阶功法的,除了写功法的那个人,其他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苏源止呆了呆:“真有高阶功法?”
原来她身上的罪名是联系实际之后又进行过艺术加工的?
也就是说,仙门人人都在觊觎她家密藏的功法秘籍,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别人都在找些什么?
白弈道:“既然那个功法那么危险,那我们就把书丢掉好了。反正你过几天就能破劫了,就算破不了劫,我这里还有很多以前神君写着玩的功法,那些功法修行起来特别安全。”
“不,”苏源止在“殆”上盘腿坐下,“这是导致我瀚域覆灭、我遭受无妄之灾被挂到仙门通缉令上的根源。今日,我非要看到那本功法不可。”
白弈也不知是什么功法,只好在她身边坐下:“那,我坐在这里陪你?”
“随意。”苏源止的视线移到书上,随口一答。
白弈感受到来自喜欢的人的关注,猫病犯了,变成猫身,抱着苏源止的手臂蹭来蹭去。
苏源止扫了他一眼,将他抱起来。学渣猫这才心满意足团成一团,缩在苏源止怀里。
她翻开下一页,下一页的语气平和了不少:“既然你要刨根问底,我也没办法。与其任你走个十八弯的歪路,还不如我亲自给你把事情讲清楚。你现在身处的这片黑烟,就是封印功法《百鬼》的地方。”
苏源止心道,这功法的名字听起来就邪门,难怪练这功法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若是有其他选择,恐怕没有人会去练这本功法。
哪知下一句话就是:“这是整个仙门最强大的功法,除了《百鬼》的作者,世上再无一人修至破劫。”
苏源止:?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再一看,苏家老祖宗把前因后果都写得明明白白的:“那位破劫大能名为执,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她已经自杀了。”
苏源止放下书,敲了敲脑壳,沉沉叹气。
她不想看了,走到黑烟海边,举起书,一心一意期盼回头是岸。
耳畔忽然挂过一阵狂风,风停时,她手空了。
苏源止旋身,拔刀,足尖点在石峰边缘,瞪着对方。
学渣猫也朝对面的人亮起獠牙。
夺书的人胡须花白,背负长剑。他对苏源止的敌意视而不见,嘴角勾出貌似慈爱的笑:“苏家小孩,你不记得我了?我以前来瀚域,还给你带过外面城镇里的玩具。”
苏源止反唇相讥:“何必惺惺作态,假如你真当我父亲是朋友,为何瀚域崩塌时你没来,反倒是我找秘籍的时候跟来了?”
夺书的人长眉一挑:“大胆,这就是你对待尊者的态度吗?”
剑随手而动。
苏源止接了一招,捡来的刀承受不住两位尊者相争的力道,砰然断裂。苏源止只好闪身避了过去。
皓空尊者手上剑光飞舞,苏源止频频变换身法,一个不查踩到被剑芒削碎的石块上,朝无边黑烟滑了下去。
苏源止伸出手,企图抓住石台边缘。然而,她耳畔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眼中最后看到的场景,就是学渣猫从她怀里跃出来,一尾巴甩飞皓空尊者,朝她伸出爪子。
苏源止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抓住白虎的爪子。
……
同样是漆黑的空间,苏源止察觉到自己安安静静坐在原地,手上拿着笔在画些什么。
待到她画完最后一笔,银白的线条连缀起来,映亮了整本本子。
接着便是哗啦一声,一堆矿石堆到她面前,猫头人正襟危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把作业本给我,我就把这些矿石给你。”
苏源止把本子往前面一推,看着猫爪爪按上本子,手却没有松。
学渣猫抽了两下,把本子抽裂了一个小角,顿时不敢动了,他不安地用尾巴拍打着岩石:“你是不是要毁约?你不能这样!一旦你毁约,我就、就把你带走,带回我住的地方关起来,再也不让你回来了。”
苏源止淡然看着猫头人:“你觉得我会害怕被你带走?”
学渣猫恍然大悟:“对哦,这样吧,你说说你害怕什么?”
苏源止捏了捏猫爪,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你的作业我做起来太困难了,我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
学渣猫为难:“我知道的只有那么多了。”
“你给我书,我自己看。”
学渣猫震惊:“你竟然能看懂书?”
苏源止奇怪地看着他。
猫脆弱的学渣心受到了伤害:“我我我虽然看不懂书,但我也是很厉害的!不是我吹,没有人能从我的剑下面活着出来。”
苏源止似笑非笑:“你能拿剑?”
学渣猫耳朵心虚地抖了抖,又把胸膛挺了起来:“我说会就是会!”
“行吧。”苏源止站起来,拍拍衣摆,背起矿石,离开了矿洞。
当天晚上,苏源止被猫的尾巴扫醒。她揉着眼睛,拎着猫尾巴,倒提胖猫溜出营地,打着哈欠道:“你来做什么?”
白猫抖了抖毛,变成她此前在云间看到的白甲小将模样,抽出剑,翩然舞动。
白甲映着月华,光辉在上面如同波澜流转,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一股飒然。
如白鹤般潇洒,如猛虎般雄健。
舞毕,剑收,身姿翩然的小将再度变成圆脸长毛猫头人,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
苏源止:……
作者:“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那句话出自《庄子・养生主》,意思是“我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知识是无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寻无限的知识,那太累了。”其中“殆”是通假字,通“怠”。(我个人的理解。有人不通假,但感觉解释起来太生硬了)
说起来,庄周住南华山,《庄子》别名《南华经》,所以修仙文用《庄子》来提升逼格,完全莫得问题_(┐「e:)_
古文里我最喜欢的书就是《庄子》(第二喜欢的是《公孙龙子》hhhhhhhh《公孙龙子》属于名家,思想刚好与道家完全相反,可能我真正的爱好是看到不一样的观点叭),个人觉得《庄子》里的思想完全可以用《逍遥游》里那句“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邪?”来概括。天的苍青色是它的本色吗?还是说这是人离得太远了,无法看清真相呢?《庄子》的核心思想就是质疑常理(比方说天的颜色,再比方说大小、长短、美丑、生死这类常常用到的区别)。抛开那些趁着作者死了拼命往里面灌私货的解读(可能有好解读,但是我没看到),个人觉得那本书看起来特别爽_(:3」∠)_也不能说这本书有什么用,它的本质就是没用,不用强加用处,但它很奇特,很美。
(一不小心又写了好长的作话,躺平)
第57章 接受猫的教育
看到苏源止的表情,学渣猫又不满意了:“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的剑法难道不好吗?”
苏源止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剑法很好……”
学渣猫大爪子捂胸口:“你真敷衍。”
苏源止连连摇头:“没有, 是实话。”
学渣猫思索片刻, 倾尽学渣全部的智慧,得出结论:“你现在学的是神君创建的符文体系, 而且也见过神君本人,所以你喜欢的人肯定是神君!”
苏源止无法跟学渣保持同一智力水平:“我哪里喜欢神君了?”
“我不信, 你说我帅说得一点都不真心实意。”
苏源止无可奈何地看着学渣猫:“你到底要如何?”
“我教你剑法,以后你用的是我的传承, 你一定会喜欢我的!”学渣猫信心满满, 虽然逻辑漏洞大得可以漏走一头牛, 但他毫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问题。
苏源止啊了一声:“你在开玩笑?”
学渣猫又不高兴了:“你学不学?”
苏源止败阵下来:“学。”
反正占便宜的是她。
学渣猫一拍爪子:“这才对嘛。我会的武技特别多,你有没有很像学的武器?”
苏源止脱口而出:“刀。佩剑的都是地位高的人族。但刀大家都可以用。”
“哪有这样的规矩?既然是我教你, 人族那些死板的规定就该远远丢开了。只要你想学剑,我给你找一把天下最好的剑去。”
“用刀不容易有麻烦。”苏源止坚持。
学渣猫啧了一声:“你都在修行人族的灵力了, 还顾忌这些做什么?”
“我能修行灵力是我的天赋, 别人看不出来。但用的是什么武器, 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苏源止低头看着自己瘦骨伶仃的双手, “我一个呆在人族的灵,不敢做的事情有很多。”
学渣猫挠头:“用刀就用刀吧。我又不是不会, 就是耍刀没有舞剑好看。”
苏源止追求的也不是好看:“没关系。”
此后的月色之下,白甲小将常常手持刀剑,一本正经解释刀法要诀和灵力的运转轨迹。
出乎苏源止意料的是,一说起武斗,画符时连个灵力连贯性都无法搞定的学渣猫就成了学神猫, 每个动作的要领讲解起来都能出一整本书,细致得连她这个没有系统学过灵力修行的人都能一听就会。
就这样,苏源止过上了每天晚上睡到半夜被拖去练刀法的日子。她成天哈欠连天,只能趁白日里给学渣猫赶完作业的间隙补觉。监工还以为她是被高强度的劳动折磨憔悴了,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
其他的灵早就发现了端倪。但灵的心思相较三魂七魄完整的人族而言,简单得像是一张白纸。竟然从未有谁想到过向监工检举苏源止每天晚上溜出去学习刀法的行为。
相比弯弯绕绕的画符,苏源止对刀法的兴趣更大一些。她的刀法一日千里,美中不足是她现在还是奴隶身份,没有办法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每次练习都只好厚着脸皮跟学渣猫借。
如此几载暑去寒来,她渐渐习惯了学渣猫的陪伴,习惯了在人族手下阳奉阴违的日子,也想不出除了更厉害的刀法、更多的修炼心得、更复杂的作业之外,生活还能发生怎样的变化。
直到有一天,她交完矿石,跟着队伍走在回营地的道路上,前面的灵突然发生骚动。监工连挥了好几下鞭子,才勉强遏制住混乱。
即便如此,前方的土木之灵仍旧惊恐地往后退了下来。
苏源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仗着自己的身材矮小,挤在土木之灵的间隙里往前窥视。
她看到一个木灵痛苦地趴在地上,本不该有知觉的木头身体弯成了一张弓。
她问:“他怎么了?”
没有一个灵回答她。
木灵突然挣扎着爬起来,口中发出“呃呃”的声音,无助地朝天空伸出手――然而,天上不知何时飞来了一群白骨乌鸦,尖锐的叫声刺痛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