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按照李大民约定好的,到了十一楼的八号房间。敲门之后,有人开了门。
我和李大民走进去,屋里几个人正在商讨什么事,主座上的是个女人,目测能有五十了吧,可打扮跟小姑娘似的,墨绿色连衣裙,肉色的丝袜,最有特点的是梳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如果不看这个脸,绝对是个有风情的娘们。
她翘着二郎腿,抽着细长的坤烟,看到我们来了,站起来过来握手。李大民介绍说,这位就是我市著名的女企业家范爽。
范爽笑容可掬,手保养得非常好,皮肤极其细腻,让我们坐到沙发上。她冲着其他几人做个眼色,让他们出去。
屋里没有外人了,她把门关紧,脸上笑盈盈的表情变了,变成极为严肃。
“大民,我本来就想找你的,没想到你先来了电话。”范爽说。
李大民笑:“范老爷子得重病弥留,这件事其实在圈里已经传开了,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自然也在寻找商机。”
“废话不多说了,”范爽道:“既然你能找来,说明和这件事有缘,我也不另托旁人。”
“范姐,你需要小弟,我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李大民信誓旦旦。
范爽又点燃了一根烟,吐出细细的烟雾看着我。
李大民真是人精,马上道:“范姐,林聪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好朋友,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无妨。”
范爽看着我,又看看他,翘着兰花指挠了挠紧皱的眉心,“大民,你的腿怎么了?”
“和东南亚一个黑衣巫师斗法,落到这般下场,不过那人更惨,死无葬身之地了。”李大民瞎话是张嘴就来。
范爽一听这话,眼睛亮了,强忍着兴奋,故作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不妨碍,”李大民嘿嘿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好!”范爽一拍沙发把手:“大民,你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就欣赏你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有这个信念万事可成。”
李大民笑着问,范姐,你想让我们办什么事。
范爽一口一口抽着烟,好半天才说出了原委。那个得重病的老头子,果然是她的父亲,人称范老爷子。范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老范家现在买卖能做这么大,兄弟姐们都在开公司,除了他们自身的努力,还多亏了范老爷子提供的启动资金和钱财人脉资源。
据说范老爷子年轻时候闯关东过来的,当初在关东山没少倒腾人参鹿茸这么些玩意,还挖过沙金,家底老厚实了。
“实不相瞒,”范爽说:“老爷子这次病得很厉害,很可能就这么过去了,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一个个跟狼似的盯着老爷子,就为了谋他这份家产。正常的遗产分配什么的,我们尊重法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怕有人在里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爷子没留下遗嘱?”我问道。
范爽叹口气:“要是有遗嘱公正,事情就好办了。老爷子属于老派人,对于遗嘱遗书什么的,总觉得膈应,觉得不祥,拖来拖去就拖成这种情况了。”
“那范姐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李大民问。
范爽扬起嘴角苦笑:“我大姐请来了一个道士,说道法高超,是凤凰山的什么道长,能帮着老爷子续命,最起码让老爷子能够清醒的交待完遗嘱。大民,你也是道法中人,咱们两个有过合作,范姐我特别信任你,你帮我盯着点,别让那什么道士弄出猫腻。老爷子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她悲伤地抽泣了两下,擦擦眼角。
李大民滑动轮椅,点点头说:“范姐你放心,我虽然能力不高,但这双眼还算火眼金睛,谁在我跟前玩道法上的猫腻,一眼就能看清,马上能戳穿。”
范爽站起来:“你们两个都跟我来,老爷子就在这一层的套房里,你们来看看。”
她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我低声对李大民说,有钱人这是什么毛病,有家不回,在酒店包套房。
李大民笑:“这是怕人死在家里晦气。”
“那可是亲爹啊。”我心里这个膈应,对老范家的印象直落千丈。
“咱们办自己的事情,人家的事不要管,不要节外生枝。”李大民交待。
我们到了楼层靠里的一个大房间,进去之后不禁咋舌,前后三个套间,老爷子躺在最里面的套房里。
来到这个房间时,我全身一震,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这房间的场景,和我们在中阴之境看到的那面古怪铜镜一模一样。老头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身体僵硬,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在照料。房间拉着窗帘,极其晦暗,一些人在无声走动,气场极为糟糕,呆着没两分钟就浑身难受。
有一个道士正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喝着茶水,有个老妇人蹲在他的旁边轻声细语,两人不知商讨着什么。
房间里别看人多,但没人高声说话,就算说也是压低了声,气氛很是压抑。
范爽轻轻走到那老妇人的身后,低声说着,然后用手指了指我们。
老妇人走过来,态度和刚才侍奉道士时变了一个人。老妇人上上下下打量我们,尤其是看到李大民,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个苍蝇。
她示意我们出去聊。
到了外面的房间,她问我们是哪来的。范爽赶紧道:“大姐,这是我请来的高人,是黄腾黄老师的弟子,非常厉害。”
老妇人明显听过黄腾的名号,皱眉说:“老黄不是死了吗?”
范爽赶紧道:“大姐,老黄死了但他的衣钵传下来了啊,这位李大民就是高徒,那位林聪也是,他们两个都是黄腾的得意门生。”
“你腿怎么回事?”老妇人满脸嫌弃地问李大民。
李大民嘿嘿笑:“大姐,你有所不知,修道之人必有五缺三弊,所谓鳏、寡、孤、独、残,我能就占了个残。”
老妇人的脸色稍稍和缓,“没想到你还是个有道行的师傅。”
李大民真是沉稳,微微笑着说,不敢不敢。
老妇人说,她也请来一个高人,是凤凰山朝阳观的子善道长,道法高明,有神鬼莫测之机,端的是一位不出世的真人。她要引荐我们两伙人认识。
说着进到里面的房间叫人去了。
范爽低声问我们,一会儿见到真人有把握吗?李大民哈哈笑说,小意思。
我就佩服李大民这一点,甭管什么场合遇到什么人,他都有无比的自信,来者不拒,爱谁谁。
老妇人带着子善道长出来了,不得不说,这个道士太有范儿了,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衣着道袍,走路一步一个脚印,颇为沉稳,一看就有大将风度。
他冲着我们点点头,没什么兴趣往深里打招呼。
范爽赶紧介绍说我们是黄腾的弟子,子善道长这才提了提神,轻蔑地说:“黄腾我见过,本身资质平平,另有奇遇罢了。如今他已经走了,江北的道法圈没有这一号。”
他刚说完,李大民突然大怒,猛地一拍轮椅把手,声音歇斯底里:“你怎么这么说我师父?!那是我授业的恩师!就算江湖上忘了他,我们也不会忘了他,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整个房间里只有李大民的怒吼声,众人沉寂了片刻,范爽反应过来赶忙劝他。老妇人没有发火,反而有些动容,夸赞说这小师傅还挺尊师重道。
子善道长冷冷说:“你也不用这么激动,这里没有你们师兄弟,用不着如此义愤填膺,演的过了反而假了。”
我坐在旁边一直没有搭话,心里暗暗心惊,子善道长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把李大民的表演看透了。李大民是演的有点过火,显得太激动了。
李大民不耐烦:“咱们之间没有江湖情义,就是交易了。范姐请我们来是为了老爷子。”
老妇人赶紧说,“我们也是为了老爷子。”
子善道长又是一阵冷笑:“你们两个黄口小儿会什么法术?我可是要来替老爷子续命的。”他看看范爽,又看看老妇人:“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作法的时候如果被这些道行低微的人干扰,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伤害到老爷子,别赖我没把话说清楚。”
老妇人唯道长的马首是瞻,赶紧下了逐客令:“范爽,把两位小师父送走吧,咱们家不需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