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难他?你可知若今日换一个人以此物偷袭于我,会是何等下场?我要的只是一句道歉而已,就过分了?这火晶石的威力,你们难道心中没数?”林风致从凌少歌手里接下那枚石头,冷笑道,“如果今天站在你们面前真是一个境界低微的普通散修,躲不过这枚火晶弹,岂非要被他炸烂脸面?怎么,在你们眼中散修的命就不是命了?”
“炸烂就炸烂,只是散修而已,死不足惜!”孙灵瑞蛮不在乎地仰起下巴,“我们五华宗,才不怕这些卑贱的散修!”
孩童尖锐的声音还没落地,便闻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玉楼正门处扫出股疾劲,毫不留情地扇在孙灵瑞的左颊上。孙灵瑞被扇歪了脸,踉跄两步摔进孙灵若怀里。
“孙灵瑞!你给我闭嘴!”怒吼随之响起,如同炸雷。
孙灵瑞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瑟缩到孙灵若背后,才刚的霸道劲不复存在。孙灵若闻声望去,脸色骤变。大抵是先前孙灵瑞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又在外争执许久,殿中的修士都渐渐聚拢过来,眼下都站到殿外的石阶上看着他们,站在最前面的,正是离火谷的严开霁,而站在他身边的,就是五华宗的宗主,孙家姐弟的父亲――孙千山。
孙灵瑞的这番话,一字不差都落到众修耳中。
要知来此祝贺的修士,有半数都是在九寰上有些名气的散修,听到孙灵瑞的话早就各自沉颜,他们当然不会真同一个孩子计较,可子不教父之过,账自要算在五华宗头上。
五华宗苦心经营的形象眼见也因此扫地,孙千山不气吐血才怪。
“小小年纪却视人命如草芥,此子心肠歹毒,不配修仙。”站在严开霁另一侧的男人开了口。
这话可以说相当不给孙千山面子,林风致不禁好奇是谁敢这么当面打脸,便转眸望去,只看到男人着一袭浅青衣袍,负手而立宛如山间青松,容颜清俊,但皮肤却呈小麦色,像常年在外行走般。
能够站在那个位置的,敢这么打孙千山的脸,却又让对方无法发作的……这人是今日离火谷最大的贵客。
那人似乎发现林风致的目光,朝她望来,微微颌首。
林风致便回了个善意的笑。
“子不教父之过,看来你们五华宗平日里就这么看待我们这些散修?”另一个声音附和般响起,带着嘲弄,“低贱,卑微,死不足惜?”
这声音有点耳熟,林风致望去,在石阶的人群里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容,正是此前在千影山遇过的其中几个修士,说话那人便是最爱怼人的冯鸩,但这回他怼到了她心尖上。
见她望来,冯鸩冲她眨了下眼。
“诸位,是孙某教子无方,让大家见笑了。不论散修还是宗门弟子,孙某向来一视同仁,绝无歧视之意,更加不会视人命如草芥。”孙千山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先抱拳向众人道歉,又喝自己一双儿女,“灵若,你弟弟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由着他胡来?平日里我让你管教弟弟,你就是这么管教的?灵瑞,向秋上神道歉!”
孙灵若被骂得眼眸顿时通红,再看封默就站在孙千山背后,冷眼看着一切,她愈加难堪,可当着众人之面,也只能强忍眼泪。
“秋上神……对,对不起,是我错了。”有了孙千山的镇压,孙灵瑞不敢造次,只能咬着牙道歉,眼里也蓄起泪,布满恨意地望向林风致。
“秋上神,抱歉!”孙千山这才朝林风致抱拳,诚恳道,“是犬子无礼,回去后孙某一定严加管教,此番还望上神见谅。”
这是林风致第一次和孙千山打交道,上回在五华山她并无资格拜见此人,不想这回见面,两人地位竟然平齐。先前她听说孙千山为人正派,五华山大有作为,便觉封默拜入他座下是件好事,但经此数件事,林风致有些担心封默。
如此想着,她下意识望向封默,怎料对方也正看来,两人目光半空一撞,林风致只能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才回孙千山:“孙宗主言重,既已说开,此节就此揭过,今日是离火谷大喜之日,切莫因此伤了和气,影响严老谷主和诸位仙友的好心情才对。”
语毕,她又朝严开霁行礼,朗声道:“昆虚宗秋月明,特来贺严仙君臻境之喜。愿仙君仙途无碍,早成正果。”
“多谢秋仙友,承你吉言!”严开霁的脸色总算回缓,笑着回道,又招呼众人,“大家进殿再叙吧。”
一场风波就此揭过,众人又有说有笑地跟着严开霁回到玉楼内,只有严越小跑到孙灵若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
林风致亦跟在众人身后进了玉楼,凌少歌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这借力打力的法子,用得不错。”
“什么?”林风致装作听不懂。
“少来这套,你早看到他们从殿中出来,故意诱那孩子说出那番话。”凌少歌道。
“他心里若没这种想法,又怎会说出来?”林风致不答反问。
再说了,这样的场合,她要是真和那半大的孩子计较,反而变成她的不对,当然是丢给他老子去料理,要罚也先罚他老子。
凌少歌还想说什么,前头却有人挤到林风致身边,向她打起招呼。
不是别人,正是冯鸩。
两人寒暄几句,已开始称兄道弟,林风致问道:“冯兄,严老谷主身边那位仙友,是何人?”
“你竟然不认识他?”冯鸩回道,“那位可是龚宴清。”
“竟然是龚宴清?!”曾玄脱口而出。
“难怪……”林风致喃道。
难怪严开霁将他视为最重要的上宾,难怪孙千山不敢对他动怒,没想到竟是龚宴清。
“龚宴清是谁?”小啾不解地看向被人群簇拥的男人,问道。
“龚宴清乃是九寰赫赫有名的大仙师,境界虽刚到元婴圆满,可一身的勘测营建造诣,足以傲视九寰。浮沧山的聚灵海、长离宗的追光楼、珍珑阁的藏宝楼……都出自他之手。多少的宗门想请他回去替宗门指点建造,可不入他的眼,再多的钱,都打动不了他。”冯鸩便解释起来。
“嗯。”这要响当当的人物,林风致自然听说过,“他也是散修,少年时期修行异常艰难,没有宗门收留他,没有师父教他,全靠他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为了这条路,他走遍山川湖海,在九寰仙魔两界都历练过,方有今日之成就。据说他手里有一张九寰仙图,已经绘了九寰七成的地域,乃是九寰最全的一张舆图,在珍珑阁被定为仙阶宝物,万金难求。”
散修难练,但能混出头,那绝对都是修仙界顶尖的人才。
看到林风致提起龚宴清眼睛里发光,像有星星在闪烁的模样,凌少歌眉头微蹙,心里浮起几分不悦,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
前头却在此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一道五色虹芒亮起,霎时间笼罩了全殿。
林风致透过人群望去,只瞧见殿中有人手捧一个银盘,盘上有堆五色细砂,这光芒就由这细砂发出的。
“五色灵砂?五华宗这是大手笔啊!”冯鸩感慨道,“听说他们准备和离火谷合作,向离火谷供应赤明矿。”
先前殿上修士正在向严开霁送贺礼,进行到一半被林风致和孙家的插曲打断,现下又重新开始。似乎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五华宗率先将贺礼呈了上来。
五色灵砂为上品灵宝,其中所蕴蓄的五种灵气,是炼器的最好材料,属于十分罕见的灵宝。
林风致注意到,龚宴清在看到这五色灵砂时,微微点了头,似乎对这样东西颇为赞许。
严开霁满脸笑意地令弟子收下这份贺礼,又向孙千山道谢。
“哼,原来是他们抢了我们的买卖!”小啾却是一声冷笑。
“怎么?你们和离火谷有买卖?”冯鸩问道。
林风致刚要回他,又听前头响起一阵更大的喝彩声来,一道虚影从殿上浮起,竟是个巨大的楼阙。
“也不知送什么贺你,这卷轴内是你此前要的炼器楼构造图,赠你为礼吧。”龚宴清的声音在一众喝彩声中显得尤其清润。
严开霁霍地从座上站起,惊喜之情溢于面上,双手接下他递来的卷轴,大喜道:“多谢龚老弟。”
这可是九寰多少宗门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作为压轴的礼物在此时送上,当真是给了严开霁好的惊喜和面子。
龚宴清却没什么骄色,只淡淡一笑,便不再多言。
“昆虚礼至!”离火谷负责唱名的弟子忽然喊了一嗓,殿上的目光便都集中到林风致等人身上。
殿内修士的礼物该送的都已经送过,只有最后到的昆虚宗,还没送过。
群修朝旁边让开,将正中的位置空出,林风致一眼望到严开霁和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
作者有话说:
致致内心os:唉呀这小哥哥很厉害好想拐回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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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礼物
这送贺礼也是门学问。
在座都是人精, 大张旗鼓地送礼,可不单单只为了恭贺严开霁,其中自有炫耀自家实力的成分。
但此番被人刻意点名, 自然不是为了让昆虚宗出风头,相反,说话那人大抵是希望昆虚出丑,毕竟昆虚式微, 在外人眼中恐怕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来。
林风致注意到, 严开霁不悦地朝旁边盯了一眼, 目光中似有警告之意,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个与严开霁有六分相像的修士, 正陪在孙灵若身边, 低声地哄着人。
听闻为了修炼,严开霁早就将谷中大小事务交由儿子严越负责, 那个男修应该就是离火谷小谷主严越。能够使唤动离火谷弟子的, 只有离火谷的人, 看起来这位小谷主为了哄佳人开心, 故意想让昆虚在众人面前出个丑, 再联想到离火谷要把赤明矿的买卖交给五华山, 她风致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封默跟着孙千风,就站在人群的正前方,他倒没想到这次会再遇秋月明, 先前殿外那场风波,孙家姐弟的话忽然间让他意识到, 也许林风致的离开, 不是没有原因, 也并非毫无征兆。
希望她留在五华山陪他,是他自私了。
思及林风致,封默便有些心乱,上回短暂的传音后,两人间又再无联系,而今他看到与林风致长得一模一样的秋月明,便有些恍惚。
尽管心里明白,她和林风致不一样,但他的目光仍旧被她吸引,看着“秋月明”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走到人群之中。
他想,如果眼前这人是林风致会怎样?
应该也会这样自信坦然吧?哪怕没有傲人的天赋、强大的修为与华美的衣饰,林风致也从来不会怯弱卑微,她会笑着面对所有一切,好的和不好的,似乎没什么可以让她难过。
她不比“秋月明”差。
“昆虚秋月明,见过严仙君。”
清脆的声音响起,将封默拉回现实,眼前的“秋月明”已经向严开霁盈盈行礼。
“秋上神客气了,快别多礼。”严开霁虚扶一把,又夸道,“常闻外界提及秋上神之名,未得一见,今日有缘得见,果真是天姿卓绝,年纪轻轻便已结成元婴,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未来可期。昆虚得你,必也能发扬光大!”
“严仙君过奖,月明不敢当。昆虚这些年日子艰难,承蒙离火谷与严仙君不弃,照拂多年。月明感念于心,早就想来拜谢严仙君与离火谷。”林风致说着抱拳,向他长揖,“今日借仙君臻境之喜,月明与昆虚上下,先谢严仙君多年照拂之恩!”
“你言重了,快快请起。”严开霁忙从座上走下,伸手扶起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严越打断。
“生意往来罢了,谈何照拂施恩。”严越见到父亲眼中浮起的愧疚,心生不妙,已从孙灵若身边走到人群中央,果断打断两人的对话。
这秋月明真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勾起父亲的愧疚,想来是已经知道离火谷要和他们断了赤明石的生意往来,准备搬出旧事打感情牌,让他父亲回心转意,他可不能让秋月明趁心如意。
严开霁知道严越的心思,当即狠狠剜了儿子一眼,但严越却像铁了心一样,不顾父亲隐生的怒火,道:“秋上神大可不必如此,我父亲与你们虽有旧交,但离火谷与贵宗之间不过是普通的买卖往来,合则来不合则散,凭的也不是旧交情。”
这话说得便有些绝决,四周修士窃窃私语议论起来,严开霁此时对于严越不看场合的行为已经大为恼怒,怒气上脸,只碍于宾客在旁没有当场发作,但也让现场气氛陷入僵滞。倒是五华山的人知道内里缘由,安心看着昆虚出丑,以期能找回先前丢的面子。
“严越,够了!”严开霁厉斥儿子一声,又向秋月明柔声道,“小子无状,秋上神见谅。”
“严仙君言重,也不必责怪小谷主,贵宗的决定我早已知晓,此来是真心给严仙君道贺,并感谢仙君这十几年的照拂,并无他意。”林风致笑了笑,没将严越的话放在心上,只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朱漆匣子奉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略表寸心,贺仙君此番境界大成!”
随侍一旁的离火谷弟子上前接下匣子,退到一侧。
“除此之外,我还要代表昆虚向离火谷致歉。按照契约约定,我们本该在五日前就将赤明矿送达贵谷,但我们晚了时限,耽误了贵谷要事,是昆虚有错在先,还望严仙君和小谷主海涵。”林风致再度抱歉,诚恳道歉。
“这事也不能全怨你们,谁能晓得……”严开霁刚要说昆虚受天劫拖累才耽误了这桩买卖,忽然又记起孙千风就站在旁边,昆虚的天劫就因五华山而起,这两家可算是冤家路窄,他又不好再往下说,便尴尬打住。
“你们岂止是耽误了时辰,约定的是五车赤明矿,你们才送来多少?可知我们谷中正等着那批赤明石融炼成精矿,打造器胚,现在数量不足,临时临了让我们上哪去寻找这么大批赤明矿?幸而五华山愿意出手相助,提供这批赤明矿给我们。”严越再次开口,说话间朝孙千山抱拳致谢。
他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将这件事了结,将罪过彻底推给昆虚,不给父亲回心转意的机会。
“客气了。”孙千山闻言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