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宝拉自杀案的所有资料。”办公室里,李湛把一个黄色的文件袋递了过去,嘴上不忘调侃他:“虽然苏主任是我们翁大教授的家属,但你看完还得还给我哈,我们要归档的。”
按理说,理工大的案子应由市局来主导侦办。但两起抛尸的地方都在东浦区,案件市局和分局都能管,但分局受市局领导的指挥。从区域上来划分,市局监管,分局经办。
苏源邑接过资料,翻着白眼回了句:“切,你们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干活的永远是我们这些基层,功勋奖金是样样轮不上。”他撑着办公桌,问道:“夏洛诚从医院出来后,去了哪?”
夏洛诚是夏宝拉的父亲,也是挟持赵茜的疯子。他从教学楼顶掉下来后,就被送进了医院。期间,一直和警察念叨着自己的女儿是被人杀害的,凶手就藏在学校里。
夏宝拉死于两年前,死前在女生宿舍里吞食了大量的安定药物。警察排查了一圈,没发现有他杀的痕迹,最终判定她是自杀的。
自从女儿身亡后,夏洛诚大闹学校,要求校方给他一个说法。人警察都说了他女儿是自杀,校方觉得他疯疯癫癫,就把他开除了。他老婆一气之下跟他离了婚,也跑了。
经历了家破人亡,夏落诚彻底疯了。两年来,他徘徊在理工大门口不肯离去,所有人都对这个衣衫褴褛,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敬而远之。
不知为何,他那天突然发疯,挟持赵茜上了楼顶,差点把人小姑娘摔死。
“他精神受过刺激,确实不太正常。但要说完全失了理智倒也不像。”李湛回忆着在医院跟他的谈话,说:“他坚信他女儿是不可能自杀的,还说杀她的人是理工大的老师。”
“是谁?”苏源邑问。
李湛撇着嘴摇了摇头,“他自己都说不清是谁,这不是扯淡呢吗”
苏源邑:“.......”
“他的证词没有任何依据性,所以连翁教授都没办法受理,只能把他放了。”
连阿晞都没问出什么,想来夏宝拉的案子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人的执念是会改变他的想法的,执念越深,越是容易陷在里面出不来。到最后,催眠着自己都深信不疑。
***
苏源邑揣着卷宗回了支队,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江洵拉去了理工大。
理工大门口,跪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她手上举着用黑墨水写的字牌,大概意思是让校方给自己一个说法,还自己女儿的命来。
这人正是赵茜的母亲。
身边不时有学生走过,对着她指指点点。校办主任急的满头大汗,蹲在她身边好言相劝,让她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不要跪在这里。
“你们不去上课在这干嘛,去去去,不准看。”主任怕学生受影响,开始轰人。
赵母哭的梨花带雨,沙哑着嗓子叫道:“你们还怕影响?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她哭的泣不成声,抓着主任的衣服不肯撒手,“我好好的闺女送到这来上学,她怎么会被人害死的呢?你们学校要负责,要给她偿命。”
她求告无门,警察局又迟迟抓不到凶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能干啥?只能来学校闹,反正她也不想活了。既然如此,大家都别想好过。
主任被她拽着领子,形象狼狈不堪,只能苦着脸安慰她:“我知道您心理不好受,但赵茜真不是我们害死的。学校里那么多学生,凶手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她?这您得问警察去不是.....”
赵茜在学校的风评他都听说了,如果真是个好学生,怎么会三番四次被人盯上?她是失踪被人杀死在校外的,他们学校无辜受此牵连,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我不管,如果不是你们监管不到位,我的孩子会死吗?就是你们的错。”赵母嘶声力竭的反驳他,巴掌狠狠的甩在了主任脸上。
好家伙,动手了。
保安赶紧过来拉人,一时间校门口哭吼声乱作一团。很多来看热闹的学生不嫌事大,掏出手机开始拍抖音。
苏源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跟着江洵快步走到风暴中心,拉开了纠缠的两人。
警员很快驱散了看热闹的学生,江洵拉着脸上五个巴掌印的主任在了解情况。赵母被实习警搀到了警车旁,连声安慰着。
苏源邑走过去,对着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赵母柔声道:“阿姨,您失去女儿的痛苦我们能理解,但您这样闹起不到任何作用。不仅如此,还会给警方办案带来影响。”他望着校园深处,眉目深沉的说:“说不定,凶手就藏匿在人潮里看好戏,这无疑是打草惊蛇。”他转回目光,对着面前的女人,坚定的说:“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会尽快找出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
赵母神情恍惚,垂落的头发丝遮在半边脸上。丧女之痛使得她身形消瘦,犹如一具失了魂的傀儡。她靠在车门上,有气无力的说:“我也想相信你们,可这都过去多久了?我的小茜尸骨都凉了,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她无神的眸子看着眼前英俊的警官,带着凄凉的渴求道:“我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杀我女儿的凶手偿命,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出凶手?我求求你们了。”说着,她又要跪下来,被苏源邑和实习警赶紧扶住了。
“阿姨,我向您保证,一定找到杀害赵茜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年轻的法医脸上带着郑重的宣誓。
赵母哭干的眼眶又涌出泪来,她泪眼婆娑的望着阴沉的天空,聚集的乌云范围在不断扩大,天边有一晃而过的闪电。阴霾让人喘不过气来,绝望超越了死亡的凝息。
这糟糕的人间还真是脏透了呢,是该好好洗一洗了。
***
“这是从学校调取到的监控。”会议室里,江洵手持遥控器,沉着嗓子道。
画面里显示,12月23日下午6点18分,赵茜从校门口出来,然后步行至600米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车。五分钟后,她上了27路公交。
27路一共有34站,线路贯/穿华城两个片区。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趟车并不是赵茜平时回家的线路。那她坐27路是要去哪?
曾聪手速很快的在键盘上走了一圈,调出从公交部门那截取来的监控录像。
“她从红三公路站下了车。”
不仅如此,她还在路边的水果摊上买了些水果,拎在手里。显然,她这是要去看望谁。
苏源邑依稀觉得红三公路有点熟悉,他抖开手里的资料,视线很快的在纸张上浏览,随后眸子亮了起来,“夏宝拉生前的住址填的就是红三路86号。”
有人问:“她跑去那里干嘛?夏宝拉早在两年前就死了,难道她们认识?”
“说不定她是去找夏洛诚的。”苏源邑猜测道。
江洵摩着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须,锁着眉道:“不应该啊,夏洛诚不是还挟持过她?对一个差点弄死自己的疯子,正常人都会有多远躲多远吧?”
苏源邑也觉得奇怪,她放了学不回家,跑去那个地方干嘛?如果不是为了找夏洛诚,那还会有什么目的?
他翻开了从市局调来的资料,里面有一沓是夏洛诚住院时候的笔录。他瞄过出院日期,很笃定的说:“我觉得她就是去看望夏洛诚的。”
夏洛诚的出院日期是12月21日,赵茜12月23日出现在红三路明显不是巧合。
红三路比较偏僻,相当于郊区了。这种城边户大多都是宅基地,不像市里的那种产权房。不管从房屋建设还是配套设施来说,都能用一个字形容——
“乱”。
治安是好的,主要是弄堂里的路况。如果不是住在那片的当地人,很容易走进去就迷路出不来。路边的小吃店也好,水果便利店也罢,都是那的住户无照经营的。小本买卖,自然也不会遭到城管的驱赶。
赵茜去的时间点接近傍晚了,加上红三路的天眼监控没有遍布整个区域。所以当晚,没有拍到她返程的任何录像。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当晚就被夏洛诚给杀了?
去夏洛诚家排查的刑警得来消息,说夏洛诚人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搜遍他整个住所,都没有出现鲁米诺反应。
没有鲁米诺反应不代表人就不是他杀的,掐死,敲晕,这些都不会溅血。
从挟持到探望,再一个死亡,一个失踪。所有的证据指向都在夏洛诚一人身上,难道他是畏罪潜逃了?
案件透出重重迷雾,所有线索都在夏洛诚的失踪上戛然而止。
苏源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如果按照正常的推理,赵茜的死亡是夏洛诚所为,那第一具焦尸呢?
第一具尸体的身份尚未确定,但从作案手法来推断,两起案子是一人所为。抛尸需要工具,从现场提取到的轮胎印是小轿车,可夏洛诚穷的叮当响,哪来的汽车?
“欸,你们快看,这是不是夏洛诚?”曾聪突然叫了起来,引的会议室里的人都看了过去。
这个监控录像是北理工大学一处后门拍到的,顶着一头稻草窝的夏洛诚站在监控不远处的位置和对面一个男人在交谈。
男人背对着监控,看不清正面。但从他的站姿和西装革履的衣着来看,是个干净的体面人。两人在后门处交谈了能有十来分钟,诡异的是,这十来分钟夏洛诚精神都表现的很正常,情绪平稳,跟男人说话的时候还不住频频点头,有问有答。
没多久,夏洛诚就独自离开了。男人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理工大校内,失去了踪影。
所有人都好奇,和他交谈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苏源邑对着疑惑不解的江洵说:“我想,我们应该再去一趟理工大了。找到那个男人,说不定就能知道夏洛诚在哪。”
江洵同意。
“对了,这是什么时候拍到的?”苏源邑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拧开钢笔记下了这条重要线索。
曾聪说:“这不左上角有时间么?12月21日15:34.”
钢笔的墨水晕透了雪白的纸张,苏源邑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唰一下站了起来,木着脸对技侦快速道:“赶快查清楚夏洛诚失踪的具体时间,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迎着会议室里众人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怀疑,凶手很可能不是夏洛诚,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