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沉重的脚步,李彬回了房,将小花盆放在窗台上。窝里的小黄似乎在欢迎主人的归来,扑腾翅膀叽叽喳喳叫着。
“乖,别叫了,你爹现在有点心烦。”李彬揉揉小黄毛茸茸的脑袋。
“啾?”小黄并不明白人类复杂的感情,歪着头用黑色的豆豆眼盯着主人看。
李彬从床头拿来枕头抱在怀里,往床角一趴,开始面壁思过。
他其实并不讨厌拔都的亲吻,甚至有点喜欢。双唇紧贴,唇舌交缠,就连黏糊糊的唾液也仿佛带着火。
可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还说出了些不好听的话?李彬的脑子混混沌沌好似浆糊,明明是两个人事,现在却只有自己被搅得心慌意乱,那人反倒是一副得心应手镇定自若的模样。
李彬越想越气,越想心里越乱,错过了日落月升也错过了一顿晚饭,就连拔都何时进了门他也不知道。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隐约能看见墙角那有团孤零零的人影。拔都偷偷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可又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笑脸,立刻绷起了脸,掌上灯。
漆黑的房间骤然一亮,李彬吓了一跳,急忙抬头去看,就看到拔都拎着个小茶壶正站在他身后。
“打扰你休息了?”拔都的表情一如平常,既无喜悦也无愤怒,更没有像发怒的公牛一样,李彬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
“没有没有……我……我在等您。”李彬放下被揉成一团的枕头,整理衣服坐好。
拔都将茶壶放下强忍笑意问道,“等我干嘛?”
李彬瞪他一眼,骂骂咧咧,心道这个明知故问的可恶男人。
“咳……道歉!对不起我中午不该骂您!您是尊贵的王子尊贵的大王,我怎么可以对您出言不逊呢!求您治我的罪!”李彬豁出去了,一股脑将事先想好的软话都搬了出来,破罐子破摔往拔都跟前一跪,“我……我……不该擅自离开王府扔下其他王子们的课业不管!我我我我就是个罪人!您打我罚我吧!”李彬越说越委屈,忍不住认了真,鼻涕眼泪糊一脸。
拔都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说罢将李彬拉起来,扶他坐好,又递给他帕子擦眼泪和鼻涕。趁他忙着擦脸的功夫,取来个小小炭火炉,将炭块点燃生起火,又把茶壶坐了上去。
“你这的茶杯呢?”拔都问道。
“柜子顶上,要他做什么?”李彬揉揉自己通红的鼻头奇怪道。
拔都没答话,待水煮开,敲碎茶砖,将茶叶沫子倒进去,茶叶泡开后又加了些牛乳。
“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每次吵架,额吉就会给我们煮奶茶喝,并且告诉我们,喝过这碗茶后兄弟还是兄弟,不可生了嫌隙。”拔都一边用勺子搅匀那壶奶茶一边解释道。
“还有纱布吗?”
“我去给你拿。”李彬翻箱倒柜翻出几块薄薄的纱布来。
拔都用纱布将那满满一壶的奶茶滤好,给李彬和自己各倒上一碗,递到他面前,“尝尝我的手艺吧。”
李彬平时也喝茶,不过都是遵照汉人的喝法,敲开茶砖用沸水冲泡,他喜欢茶叶本身的清淡袭人。如今还是第一次喝拔都亲手熬的奶茶,接过来尝了一口,果然醇香浓厚,奶香沁鼻。
“好喝!牛乳也不错!”李彬舔舔嘴角的奶渍。
“喝了茶,便不气了吧?”拔都眼角带着笑问道。
“我……我没生气呀……”李彬小声反驳,声音低弱毫无底气。
“真的吗?我的舌尖可还有点疼呢。”拔都有些委屈地伸出舌尖给李彬看。
果不其然,那粉肉上头有一小块还没愈合的伤口,看形状便知是个牙印。
李彬尴尬地别过头去假装看不到,小心翼翼地与他打商量,“可我真的没有生气,您还要我怎么说怎么做啊……”
拔都等的便是这句话,唇角一挑坏笑道,“你若是不生气,便用你的安慰他一下吧,他疼得厉害。”
话音未落,李彬脸颊爆红,他很想拒绝,可是又怕拔都真的变成发怒的公牛。
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唯一一次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嗯!没错!
李彬的内心自言自语为自己壮胆,凑到拔都跟前,双唇一张含主了他的舌尖,唇瓣微抿好似安抚一样吮吸,又探出自己的舌头来轻轻舔那块伤处。
李彬刚刚喝完奶茶,口中满满的都是奶茶的甜香。拔都被他主动撩拨一时情动再忍不住,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变被动为主动,又去以口唇戏弄李彬粉嫩的舌头。
“唔……”李彬气息一滞,又羞又恼,大力挣扎着从他怀里解脱出来,嘴唇上还沾着亮晶晶的口水。
“你又这样!”李彬擦擦嘴,气愤地控诉,“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好骗,戏耍起来很有意思?我是个男人!您就算是皇帝、大汗,您也不应当拿我寻开心。”
拔都恍然大悟,“你竟然是因为这个迁怒于我?那好吧,我也不擅长用语言跟你辩解……”拔都拉过李彬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这样如何?”说罢他把李彬一搂,又是个又深又重的亲吻。
李彬只觉得自己的掌下尽是拔都火热的皮肉和有力却又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唇舌相接时,舌尖缠绕勾弄又是一番缠绵。
一吻毕,拔都轻轻地放开已经傻呆呆的李彬,好整以暇地问道,“如何?我的答案很明确吧?”
李彬两眼发直迷茫地点点头,确实一个问题解决了,可另一个问题却又浮上心头。他想起白日里问姜思源的那个愚蠢的问题,“男人和男人之间,会存在什么样的感情呢?”
“奶茶要凉了……我去喝完。”多想无益,李彬回过神来,想要摆脱这尴尬场面。
拔都点头,却向转向窗外一指道,“下雪了。”
李彬闻言也转脸去看,果然窗外北风呼啸,夹杂着黄沙与雪花纷纷扬扬地自风中落在地上。
南方的雪下不大,往往是同雨一起,掉在地上也立刻会化成水,李彬还是第一次见白雪薄薄一层覆在地面的情形。
奶茶有些凉了,拔都怕他喝得肚子疼,于是又点起炉子热奶茶。李彬一口又一口把手里的那碗喝进肚子去。两人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言,只听见窗外北风烟雪,呼啸的大风似狼嚎一般“呜呼——”地卷彻大地。
初冬之夜,他与一个蒙古男人一起,亲了嘴,他为他煮奶茶。这样的时刻想想便觉得奇妙。
两人这般静坐,待李彬喝得小肚子撑得圆溜溜时方想起件正经事来,“今日来找你的那位将军是谁啊?”
拔都一惊,随即哑然,“你看到了?他是父亲封的花拉子模地区的八思哈。沙漠中沙匪猖獗,前些日子我叫他去剿匪来着。”
李彬想起了那位被沙匪伤了手臂的可怜的尼拉姆,不禁问道,“成效如何?”
“怎么说呢……”拔都犯了难,将手中茶匙放下,“已剿灭了许多,除却几个狡猾匪徒和当场被杀死的外,其余都已抓了回来。”
“这不是挺好吗?”
“你有所不知……”拔都苦笑,“抓来足有几百号人,现下将他们都囚禁起来,管吃管喝竟然供应不起了。”
李彬大惊,“竟然这么多人?若是养不起便杀了永绝后患?”
“我之前也想过,可仔细一打听才知道,罪大恶极的早就被当场处置了,抓回来的竟是些原来的牧民,因战事没了住处和牛羊,不得已才去做了马匪。若是将他们处死,我内心不安不说,便是术赤兀鲁斯境内其他的突厥人也会觉得心中惶恐,失了民心可不好办。”拔都双眉紧蹙,显然对此事颇感头疼。
“有道理,您确实是位好王子好大王。”李彬忍不住又夸他起来,这人与其他蛮子果然是不同的。
“别扯了,我当真是难办的很。”拔都苦笑道。
李彬本来也无甚头绪,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脸上亦是露出欢喜神色,“我想到了!”
“哦?说说。”拔都挑挑眉,期待地看着他。
“前段时间哈拉和林不是派人来,与您商讨修建西段路驿站的事情嘛,我看不如叫这些人去修驿站吧,修好了就让他们在那驻守,每月发些钱粮,平日里有行商还可以收点税,一举两得。况且驿站加派驻军也可保证我们自己的行商、牧民们的安全。您看怎么样?”
李彬兴奋地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地看着拔都,等待他的回应。
拔都听完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李彬汗毛倒竖,生怕自己哪里说错引他嘲笑,却没想到拔都笑够后说道,“聪明,与我想到了一起,我果然没看错你。”
???李彬愣在当场,他看拔都难以抉择的痛苦模样才费了心思帮他想办法,没想到这人竟又在骗自己!
他气得满脸通红,怒道,“您又骗我!下午昔班还跟我说您生气得像头‘发怒的公牛’,可我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您分明是个狡猾的狐狸!”
拔都哪里想到他竟如此好骗,当即得意地说道,“这是我逼着昔班这么说的,谁让他背着我偷偷告诉你幼时的事!”
“……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上次许诺你,为你讲幼时事情这事就翻过去吧,反正你都清楚了!”
“别啊,我还有好多不知道呢……”李彬苦苦哀求道。
拔都也不理他,一转头就发现了角落里的小小雏菊,好奇地将花盆拿到手里仔细观瞧,“菊花?你从哪弄的?”
“今日出去买的。你不告诉我从前的事就不要碰我的花!”
“啧,小气……”拔都咂咂嘴,把花盆放回原处,“天气要冷了,明儿我叫人拿个炭火盆来,将屋里弄暖一些,免得这花还没开就死了。”
想不到这人竟然还真的有办法,昔班诚不欺他!李彬心中得意地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