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一行人便向飞似的,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领地边境的草原,拔都也不休息,直接奔向斡儿达的大营,几月未见的兄弟俩竟在白雪皑皑的草原上又见了面。
“来的可真快,我还以为还要再过几天才能见到你,家中一切可好?”斡儿达迎他进账,为他扫去一身的尘土和雪花。
“都好的很,我确实是着急,以后再跟你解释,先给我喝口水,渴死了。”
拔都带的干粮和水不多,渴得嘴唇都起了皮。
斡儿达提了壶马奶酒来为他倒满一杯,趁他咕嘟咕嘟喝个痛快时为他讲起现下的状况。
“这是个不小的钦察部落,首领名叫八赤蛮,是个极强悍的男人。”
“哦?我倒想见识见识!”拔都将马奶酒喝得精光,一摔碗抹了抹沾湿的嘴角,黑色的双眸透出好奇的光芒来。
“我带了许多牛羊粮食来,想与他和谈放人,那个八赤蛮却对我说必须你来见他这事才能商量。”
“明白了。”拔都点点头,“一会儿我去与他单挑,你不必管我。”
斡儿达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皱起担心道,“还是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吧,有事也好通传。”
“不用担心,我一人足矣。”拔都拎起枪便向外走去牵马。斡儿达急忙跟上去,“你连件盔甲也没穿,穿我的去吧!”
“大哥等我的消息就好了,驾!”拔都飞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肚子朝钦察人的领地赶去。
斡儿达见如何劝都劝不通只得作罢,双手合十默默祈求长生天腾格里大神保佑弟弟平安归来。
两边扎营处离得不远,拔都策马骑行半个时辰便到了营地前,他也懒怠叫人通传,横枪立马在营前叫阵。
“八赤蛮!你给你拔都爷爷出来!你不是想见我吗!我就在这里!莫要做缩头乌龟!”
早有探子向大帐中通传,不大一会儿,营寨大门一开,出来一手执长戟胯下枣红大马的钦察人。他年纪不大,约么三十出头,土黄色的粗糙面皮,脸上有些稀疏胡子。平白无奇的一张脸,偏偏长了双猎鹰似的锐利眼眸。
“你就是拔都?”来人勒住马亦是仔细打量拔都。
“我就是孛儿只斤拔都,你是八赤蛮?”
“正是在下。我手下人说你单枪匹马便来叫阵,我佩服你的勇气,所以我也独自一个前来会你。”八赤蛮见这年轻人,黝黑的面皮,两颧微微泛红一对长眉丹凤眼,面上轮廓如刀削斧刻一般,真真是个仪表堂堂的儿郎,心中便更是钦佩。
“八赤蛮,我也不与你费什么口舌,来单挑吧,你若赢了悉听尊便,我若赢了你就放了我的百姓们!”
“好!爽快!”八赤蛮将长戟一横,“来吧!就依你!“
两人摆好了架势相距几丈远,一枪一戟向前对冲,电光火石间两杆兵器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在空中蹭出团火花。
好厉害!拔都一手执枪堪堪抵挡住那人的长戟,心道怕是低估了这敌手。
八赤蛮亦是如此,他瞧着拔都年轻以为他少年狂妄,却没想一出手便显出了功底来。
两人兵刃相抵,四目相对,谁都不愿甘拜下风。
如此过了几十个回合竟然打了个平手。拔都一边抵御着八赤蛮来势汹汹的攻击,一面冷静内心,强攻难以得胜,那便只好智取了!
两人马镫交错又是过了一回合,拔都变单手为双手执枪,枪尖直指八赤蛮的心脏,八赤蛮暗道不好,忙横戟去挡。
见他抬手,拔都嘴角一扬,露出个得意的微笑来。
上当了!八赤蛮心中一慌,想闪身躲过已是来不及,就在这分秒间,拔都将刺变扫,八赤蛮凭着自己的腰马功夫,一个铁板桥避过要害,可那枪势之凌厉,直接将他衣服划碎,肉皮也见了血。
“好功夫!我认输!”既分出胜负,也没必要胡搅蛮缠,八赤蛮扔下戟勒马停住,“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心服口服!”
“承让了。”拔都面上波澜不惊,手心背后已是被汗水浸湿,方才若不是八赤蛮轻敌大意,说不定被刺破胸膛的就是自己了。
“按照约定,我将你的人放回去,放心吧,我没有为难他们。”
“多谢八赤蛮首领。”拔都感激地颔首。
八赤蛮如约放人,拔都带领着近百名牧民回到斡尔达大帐处。牧民们感恩戴德,纷纷跪下向拔都磕头,拔都摆摆手,“无事了,以后切莫为了钱铤而走险,年关岁尾都不容易,随葛古尔将军回去吧。”
“多谢拔都王子!”
“多谢王子!”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
拔都心急得狠,这些事既处理完便也没有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必要,他在斡儿达那吃了口饭,便急匆匆准备回程。
斡儿达知道他定然有事,便为他添了条新棉衣又带了许多干粮和水。
“很快了,钦察人蹦跶不了几天,过两年就可出兵剿灭他们。”拔都临行前与斡尔达道别安慰道。
斡儿达笑笑,像小时候那样为弟弟理了理头发,“我当然知道,你让我练的兵,我每日都不曾懈怠。”
“辛苦你了,大哥……”
“你也不容易,我见你神色慌张不似平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确实有些事,我必须马上回去。”
“可与李彬有关?”
拔都点点头,黝黑的脸庞微微发红。
斡尔达噗嗤一乐,“那我就不留你了,一个人在路上千万小心,听说近日又有狼群肆虐,”
“知道了,大哥你也保重。”拔都也像幼时那样与大哥贴了个脑门,翻身上马向东奔去。
回程时拔都自己上路,没了旁人拖累,他可以尽情地纵马狂奔,也不必每日宿营,常常是连跑几天实在是筋疲力尽才睡一觉嚼些干粮。
这一日,拔都已行进到群岛之海的岸边,连跑三天,虽说他撑得住,马却累得趴在地上起不来。拔都只好捡了点枯枝碎叶给马填肚子,自己搭了个小帐篷准备睡觉,就在此时风中却传来一阵微弱嚎叫声。
拔都当即清醒,顺着风声仔细倾听良久,确认了是狼嚎声。他没带弓箭,手里只有杆长枪,和一把小匕首,若与狼群相遇只能贴身肉搏。若是孤狼还好解决,但若遇到成群结队的狼群,自己可能就遇上麻烦了。
马累得口吐白沫,跑是跑不动,拔都四下寻找,看到个巨石耸立的背风处,他清理了帐篷和篝火,撕下块衣袖将马嘴包好,牵着马躲到里头。
狼的嚎叫声可以清楚地告知人类他的方向和远近。可现下狼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拔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住手中长枪一刻也不敢懈怠。
然而那嚎叫却变得十分古怪,其中像是惨杂了除了狼以外的动物嘶吼。
这是怎么一回事?拔都想了许多种可能,最好的便是两只野兽自相残杀最后两败俱伤才好。
他等候良久,那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
次日不等天明,拔都骑马上路,他策马跑了两三个时辰,突觉肚饿,于是下马歇息,嚼着干巴巴的肉干。
这段荒漠上怪石林立,常有些小动物在此处石窟石缝扎窝,拔都心想要不要寻些野味加餐,一路上尽是炒米肉干,吃得嘴里快尝不出味道了。
“嗷……”
嗯?什么声音?拔都寻着声音摸进个石缝里,石头中间还有许多积雪没化,一堆枯枝干草中趴着个毛茸茸棕色的小动物。
“猫?”拔都伸手进去拎着他的后颈肉将那小东西拎了出来,仔细一瞧,“嘿!竟然是只猞猁!”
小猞猁一身柔软蓬松棕色的毛皮,毛下还藏着点点黑色斑点,一双圆溜溜的金色眼睛好奇地顶着拔都看,似乎不怕人一样。耳朵尖上耸立着两团簇毛,短短的小尾巴摇来摇去,看着甚是可爱。
若是有小猞猁的话,附近必然有大猞猁在,拔都还没捉过猞猁,心中跃跃欲试。
那小猞猁鼻尖耸动,像是闻到了肉味,扑腾着短粗的四肢想去抓拔都腰间存放着肉干的袋子。
也不知他的牙齿结实不,拔都递了块小小肉干塞到他的嘴里给他磨牙,扒开他的两腿一看,发现对毛茸茸的蛋蛋。
“哟,还是个小伙子!”他用手指扒拉那对小铃铛把玩,气得小猞猁直龇牙。
拔都拎着他四下寻找附近大猞猁的踪迹,可往前走了不远,便看到了一只大猞猁已经干硬的尸体,被开膛破肚,内脏吃了个精光,只留了个空壳骨架,满地都是鲜血。
料想昨夜那动物嘶鸣大概就是这可怜的母猞猁了。
“哎……你也是可怜。”拔都摸摸猞猁毛茸茸的背,小猞猁仿佛感知到了母亲的离去,悲伤得呜呜叫。
拔都倒也没有饿到非吃野味不可,何况这只小猞猁又可怜又可爱,回去哄人开心应该是足够了,便当是自己离去这么久的赔罪之物。他把小猞猁包好系在自己胸前,一人一猞猁继续向东走去。
这边拔都飞似的赶路不提,李彬自打过年后也不知是因为喝下去的药汤终于起了作用,还是心中郁结疏解,眼见着病情好转,白天能吃下去饭了,夜里也能睡个两三个时辰。
姜思源为了照顾他亦是脸色蜡黄,黑眼圈淤积在眼周,看他一天天恢复精气神乐得每天都能多打一套拳。李彬生病的时间里,别儿哥与撒里答也没闲着,每天一大一小,满脸涂得像个怪物为李彬向长生天祈福。
李彬每天被姜思源逼着除了喝治病的药,还有好几种补药,看见黑色药汤便像吐。
“呕……”今日那药里不知加了什么,李彬还没凑过去闻,胃内便是一阵抽搐,险些呕出酸水,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猛摇头,“不喝了不喝了,我都好了……”
“不行!喝下去!天天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呢!”说着边将药碗送到他嘴边,强行灌下去。
“呜呜……”李彬又被迫喝下一碗又苦又涩的黑色汁液,干呕了好一阵才停歇,怒气冲冲地反驳道,“哪有一晚上就怀的!”
“靠!难不成你还真想怀?”
李彬故意气他,“我若生出来一个便让他叫你干爹。”
“服了你了,你跟了蛮子以后竟然这么不要脸。”姜思源骂不过他气急败坏地摔起了碗。
“还不知道不要脸的人是谁呢,动不动说人怀了。还有那可是王府的银碗摔坏了卖掉你也赔不起!”
“我懂了我懂了,您已经是这的当家主母了,小的这就告退。”姜思源怕自己再待一会儿不知会被他骂成什么样,灰溜溜跑掉了。
每次同姜思源打完嘴架,李彬都会倍觉神清气爽,头不疼了胸不闷了,再给他二百条烤羊腿他都吃的下!
难得的好天气,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晒太阳,因为生病的关系,停了几个小王子的课,他怕这病传给他们,也不许撒里达来找他,过上了每天读书写字的清净生活。
狂热的思念早已化成涓涓细流淌在他的心口里。他没有用笔记录,但拔都不在的每天都另他刻骨铭心,今日是第三十一天,也不知他身在何方,几时能够归来。
冬天冷得快,太阳稍稍西斜时便冷得让人哆嗦,李彬扣紧毛皮大衣滚回屋里,拔都之前送他的茶砖还没喝完,李彬回想着他的操作也像模像样地熬起奶茶。
他不常干活,动作起来笨手笨脚,一会儿忘这一会儿忘那,待一锅煮完外头天也黑透了,自己累得满头大汗。李彬还没恢复完全,微微喘着气,歇够了,奶茶也晾的可以入喉了,他迫不及待地张嘴尝尝。
“吧唧吧唧……”李彬失望地皱起眉头,没有拔都给他煮得那样好喝醇香。
“你水放多了,茶味淡自然就不好喝。”
梦里魂牵梦绕的声音突然响在自己身后,李彬还以为自己是思念太过又起了幻听,敲敲自己的脑壳。
“下次记得少放点水,要是喜欢奶香再多加奶。”
!!!
真真切切的声音,不是幻觉!!
李彬突地感到胸口滞涩,鼻子一酸,他慢慢回头过去,生怕这也是他无边大梦中的一场。湿润的眼眶令他眼前一片模糊,可他却清楚分辨出了那人熟悉的身形。
那个人欺骗他,信任他,保护他;令他痛苦,令他欢愉。
李彬想扑过去抱着他,问他去了哪、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吃好睡好,可酸涩的喉咙将所有话堵在里头,李彬生生停住扑过去的脚步,站在他面前,眼泪扑簌簌地直往地上砸。
“你他妈……还想着有我这个人?!”千言万语最后汇成句脏话骂了出来。
“哎,你别哭,你听我说……”拔都见他刚还平平静静煮奶茶,现在却一副要生吞他的模样,吓得连连解释,可这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俯**单膝跪在李彬面前,“我知道我伤了你……不过我确实有苦衷,你若不消气便打我罚我吧,总归是我不对……”
他跪了半天也不见李彬动作,抬头一看李彬只是不停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苍白,本就不大的脸下巴瘦成了一个尖。
“不要哭了……”拔都站起身一把将他抱住,“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谅解,但是你不要在哭了好么……”拔都不知所措地抱着他,轻轻拍着这人单薄的后背抚慰。
李彬被他抱着,哭够了才从他怀里出来,一指桌上的奶茶,“你说的,喝了这奶茶所有的误会就都不要再提,你喝一口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当真?”
“嗯。”李彬笃定地点点头。
拔都没去拿盛好的那碗,而是直接端起了锅,咕嘟咕嘟几口将他喝见了底。
拔都把空锅递给他看,“好了吧,还气吗?”
李彬摸摸他被奶茶撑圆的肚子,原本那该是硬邦邦的腹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喝这么多,也不怕晚上尿炕。”
拔都搂过他的头亲亲他的发顶,“没事,尿了也不必你来洗被。”
这话题太脏,李彬轻咳一声将他推开,“你身上又是灰又是土的,脏死了……”
“我一会儿就去洗澡,先给你看样好东西!”拔都把包着的小猞猁递了过去,“你看。”
“猫?!”李彬拆开包裹将那棕色肉团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抚触道,“这猫崽怎么这么大?”
“这可不是猫,这叫做猞猁,喜欢吗?”
小猞猁虎头虎脑,瞪着圆溜溜的金色眼睛观察着这个新出现的人类,李彬被那眼神看得心都化成了水,“喜欢!真的可以给我吗?”
拔都点了点头,“自然,小黄被昔班拿去驯了,我怕你闲着无聊。”
“谢谢王子啦。”李彬笑着蹭蹭猞猁的脸,将他抱在自己旁边,举起那大爪子做招财猫的模样,“喵喵~可爱吗?”
“可爱死了。”拔都抱着李彬的头,用自己干燥裂口的嘴唇轻轻亲了他一口,“这可不是普通的猫,是个专吃肉的野兽,不过若是从小饲养应当也能使他驯服。”
李彬还在傻了吧唧地回味他的吻,闻言好奇问道,“他长大了是什么样?”
“嗯……他能长大半个人那么大,还挺好看的,就像他小时候这模样。”
“太好了,我以后就养他了,看他也是棕黄皮毛,便起名叫大黄吧!李大黄!”
“耶律大黄好听些……”
“不管,反正都是大黄!”李彬笑嘻嘻与一脸蠢相的小猞猁碰了个脑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