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似也没想到徐若瑾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见洪老大夫变了脸色,便俱是沉默不语,之前的那副喜乐欢庆,都因这一句话荡然无存。
气氛颇为尴尬,但徐若瑾仍旧在等候洪老大夫给予回答。
这是她心底一直颇为怀疑的谜。
所有人都认为梁霄身上有伤,所有人都认为他的伤不可治愈,甚至唤他一声废人!
可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却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他身速极快,他护佑自己,尽管有几次他扛不住伤痛出现了异状,却不代表他完全不行?
之前,她并未想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因为这已经是自己的男人,他无论是能将,亦或真是不能再习武的废人,她都会与他在一起一辈子。
可今时今日却不同了。
因为,他已经在筹备奔赴战场,他要去为梁家的名誉拼上这一条命!
所以她必须要得到这个答案,无论他之前是藏拙,故意扮演伤者的角色,还是他真有不能治愈的伤,她必须知道答案!
而能给予答案的最佳人选,便是这位洪老大夫。
连京都的医正大人都是他的学生,他话中的权威,她愿意相信。
忠叔也没想到四奶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要说四爷的伤,也是他心底的痛……他也很想知道确切的答复,可当着这么多人问,合适吗?
即便洪老大夫想说,可迫于某些潜移默化的压力,他敢说实话吗?
忠叔心底无奈一叹,却也知道这时需要有个圆场的,总不能让环境这般冰冷,让刚刚塑造出的大好局面被一句话破坏。
“年岁大了,忘性也大,诸位大夫把方子都给了,我这赌输的银子还没付呢!”
忠叔咧嘴嘿嘿一笑,吩咐手下的小孩儿,“去,把我屋中的银箱子拿出来,把赌债清了!”
“忠叔不要客套,小赌怡情,您是长辈,怎能要您的这笔银子,不要,不要了!”
“方子自当我们孝敬给四奶奶的,不收银子!”
“一两都不能要!”
“那可不行。”
忠叔当即拒绝,“不要也得要,这辈子,赌债还从未赖过,不能破了这个戒,这就好像你们行医之人绝不贪无意之才,规矩,这就是规矩!”
“去,拿银子!”
忠叔一挥手,诸人也只能笑着道谢,只等拿了银子便快些走人,以免听到些不该听的话。
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忠叔送上赌债的银子,自当有借着不胜酒力先行告退的,也有要去为梁夫人请个安的。
剩余几人到一旁陪着忠叔喝茶的,唯独剩下三个人,便是洪老大夫、岑大夫和徐若瑾了。
徐若瑾朝身后望了一眼,春草则与丫鬟们齐齐退后三步,转身朝外,示意不听主子们的私言。
徐若瑾仍旧望向洪老大夫,亲自为他二人斟上一杯茶,“已经没有外人了,您还不肯说么?”
岑大夫露出苦笑,“梁四奶奶,您的问题可真是惊到所有人了。”
“也无所谓惊与不惊,这话或许四爷也不在意,但我很在意。”
徐若瑾叹了口气,“那毕竟是我的男人,我担心。”
洪老大夫还不开口,徐若瑾则苦口婆心起来,“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若是能治,那我便向您讨教方子,也不必您亲自出手,我有胆子,我来试。”
“若是您说治不得,那便司马当成活马医,还是我出手,我来试!”
徐若瑾见洪老大夫瞪大了眼睛,她抬手止住,不让他说话,“您也不要骂我是胆大包天,胡作非为,我只问您一句话。”
“真的上了战场,胜算有多大?”
“让我一个糊涂人来治伤,胜算又有多大?”
“我之所以问您这个问题,也是想给心里添点儿底气罢了,绝没有别的意思。”
徐若瑾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让洪老大夫觉得比她问出的问题更不可思议。
“梁四奶奶的胆量的确是够大的。”
洪老大夫哀叹一声,“这个答案老夫不能说,还望梁四奶奶能全老夫一个心愿,这也乃保我一家平安。”
徐若瑾心一紧,看向了岑大夫。
岑大夫偷偷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逼迫洪老大夫了,他们也都是不得已。
“老夫也曾瞧过梁霄的伤,之前的确毫无办法,只是现在再看……似乎有一条路可以选。”
洪老大夫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旁人似乎都听不见。
徐若瑾立即凑了过去,“请您指教。”
“酒。”
洪老大夫吐出这一个字,“备足他上战场需用的酒,就无问题。”
徐若瑾第一印象便是气,可气也只是一瞬。
她与洪老大夫对视,轻问道:“酒有很多种,哪一种更合适?”治疗的法子也可以用酒来做遮掩……
“您酿酒的法子已经炉火纯青,那是为了喝起来痛快。”洪老大夫举起茶抿了一口,“老夫只品了几小口,若不在这里吃几杯茶醒醒,恐怕都回不了家。”
“得您这般称赞,是我天大的荣幸。”
徐若瑾嘴上奉承,心里却提高警惕,一万个注意力都在揣摩洪老大夫的话。
他不会说的那么明白,但却会给出一个方案。
而她必须仔细的听、仔细的揣摩,以免一时错漏再误会了什么,那可是要出大错的!
“您的酒喝起来好似胸中燃起一炉火,格外的暖,烈,”洪老大夫似在评酒,“只是太烈的酒也不是所有人能适应得了的,所以才有人三杯不醉,有人一盅便倒。”
“这倒让老夫想起很多年以前,遇上过一个奇怪的人。”
洪老大夫似在追忆过去,徐若瑾的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奇怪的人?那是什么人?”
“那个人天生的阴寒之体,是因为他刚生下来没多久,被娘背着赶路,茫茫大雪,深山行走,结果娘被狼叼了,他却被一猎人救了,便成了养子,只是孩童被扔在雪地当中,冻坏了五脏,能得一口气活下来都是奇迹了。”
“其实也是他命大,遇上了好人,他同我讲,若不是当初养父把喝不了的酒,又加了山上能采集到的药材烧热,让他浸泡其中,他恐怕早就没了命了!”
“原来是这样!”
徐若瑾眼前豁然一亮,却没有把事情点破,“他的确是遇上了好人,好人自得好报!”
好人好报,她也是在说给洪老大夫听。
她的隐约承诺,让洪老大夫点点头,立即转了话题,“唉,这都是说了哪里去?人怎么都不见了?老了,真是老了。”
岑大夫在一旁也听了明白,只是他只能装作不懂,“师傅您累了?徒儿送您回去?”
“好,好。”洪老大夫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徐若瑾亲自搀扶,送他出门上了马车。
洪老大夫坐好之后,撩起马车的帘子看向徐若瑾,“期望梁四奶奶心想事成。”
徐若瑾笑道:“我只想您能长命百岁。”
洪老大夫哈哈大笑,撂下了车帘,车夫甩鞭启程。
酒浴!
酒浴!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徐若瑾看着天空升起的雾月,心情格外的爽朗,看向顺哥儿,立即吩咐着:“四爷呢?快把他找回来,就说我要死了,我高兴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