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并且心情复杂,成冲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还未吹起床哨,他便起床着装,径直往教官的宿舍走去,他得趁着接自己的汽车还未到来之前,跟尽心尽力训练过自己三个月的教官闵婕做个简单的话别。
当他赶到闵婕的宿舍之时,宿舍里早就已经空空如也了,哪里还有半点闵婕的踪影,向哨兵打听,才知道她已经撤了,至于什么时候撤的,哨兵也说不清楚,哨兵每次只站一班哨,只清楚自己当班哨的情况。
闵婕的身份与行踪就是这么神秘,成冲始终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他曾经问过她好几次,可每次她都守口如瓶,仿佛保守宇宙级的秘密一般,不肯透露一星半点,成冲到此刻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哪支部队的,身兼何职。
他只知道她的各项军事素质极好,非常过硬,堪称全能选手,并且尤其擅长射击。她操枪的动作极为快捷利索,出枪极其迅速,不管是近距离速射还是远距离狙击,她都非常拿手。单凭这些,就不难看出,她非常的不简单,绝非基层的普通官兵。
成冲只能根据她肩膀上挂的光板学员军衔来模糊地猜测她的真实身份。
可是,在部队里,挂学员衔的一是军事院校的在校学员,另外便是已经下基层但还未转正的实习军官,还有一种,便是为了某种需要而故意挂的虚衔,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成冲都拿捏不定,更何谈其它。
闵婕此刻在成冲的心里就是一个迷,摸不准也猜不透。
成冲有些心有不甘地往回走时,接他的勇士吉普已经已经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驾车的依旧是那个喜欢天南海北胡侃的老三期士官。
成冲随身被服都由孟浪带回猛虎团,自己却空无一物地登上了车。
老三期熟练地驾驶着勇士吉普在泥泞地山路上转悠,边转悠,边天上地下地胡侃,知道的不知道的,搞笑的有趣的一股脑儿往外倒,一路上,气氛很是轻松活跃。
好半天,几乎转晕了头的吉普才转进了一个乡村集市。集市不大,方圆不足两平方公里,但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赶集人群却着实不少,集市上买卖最多的是些农副产品,别的物件并不多。
这个时节,是西北地区农副产品最丰富的时候。
“上一趟高原不容易,没想过给战友们带点什么吗?”老三期似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提醒了成冲。
于常年驻守在高原边防的官兵来说,条件极度艰苦,虽然缺少的东西很多,但最缺少的当然是水果和蔬菜了。高原上,生命难以存活,而生命力脆弱的植物更是如此。高原士兵外出巡哨时,如果能碰见一丁点绿色,那简直比邂逅一个漂亮大姑娘还要高兴。
带蔬菜似乎不大妥当,但是带些水果还是可行的。
成冲花了两个月的津贴买了一堆苹果与梨之类的时新水果,在懊恼用什么物件装盛的时候,居然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家军用品商店。
兴许是军人,此刻的成冲对一切军用品都非常感兴趣,尽管世面上的军用品较部队的正品有些许差距,但是在这里,只要身上有钱,商店里的任何物件都可以随意挑选,不像部队,发给你什么就是什么,多了没有少了也不行。
成冲挑了一个土黄色的背囊将那些水果全装了进去。然后又继续精心挑选了一些其它物件,一套合身的沙漠迷彩服,一个大号的软皮水袋,一个军绿色金属壳的指北针,以及若干野战口粮压缩饼干及其它。
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是单兵的野战装备。
成冲这样做,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为死去的战友报仇雪恨,他不敢忘记也绝不能忘记,此番费尽心机上高原,正是为了此事。
而月半弯哨卡方圆数百里,都是荒无人烟的高原以及茫茫的戈壁,他坚信,如果为战友报仇,此刻买的这些军用品肯定用得上,甚至不可或缺。
避开老三期的目光,他将这些物件也一一塞进了那个土黄色的背囊中,这样一来,既给驻守在高原上的战友们带去了水果,又能掩人耳目。单从外观上看,绝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果然,老三期只微微一笑,说道:“买这么多水果呀!得花你好几个月的津贴吧!”而后便继续驾驶着勇士吉普上路了。
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周边的绿色也越来越少,高原再次将它的荒凉,寂静,雄厚,庄严的本来面目展示了出来。皓空万里,天蓝如洗,悠悠的白云坦然自若地飘荡着,令人禁不住要扯开嗓子仰天长啸或引吭高歌,大有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下午时分,久经奔波的勇士吉普才托着疲倦的身躯排着粗气抵达了月半弯哨卡。
成冲包括养伤与集训离开月半弯哨卡已经有小半年之久,在这几个月里,原本已经烧毁了的月半弯哨卡已经重新建立了起来,与之前相比,几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哨卡的规模比原来大了一倍都不止,营房建筑也比原来更大更坚固更合理,并且周围还修了环形工事,以及一些零散的散兵坑。
驻守的兵员也比之前有了很大的加强,原本驻扎的一个班,现在变成了一个排,排长正是高兵。原本的单哨变成了双哨,另外夜里还加了潜伏哨。巡哨的士兵也由原来是四人增加到十二人,并且每人携带了半个基数的弹药,虽然重了点,但往后再遭遇敌人,也可以很慷慨很土豪地见人就突突了。
物是人非,或者物非人亦非,望着眼前这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成冲的思绪再次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时候的他们在班长魏建功的带领下,艰苦并快乐着。
在这个远离闹区远离人群的高原边境线上,他们几个战友紧紧地抱成了团,他们互相照顾互相关心,有时候也互相打趣互相玩闹扯淡,高兴了快乐了,便一起对着茫茫高原不知愁滋味地唱国歌唱军歌,每次都唱得精疲力竭,劳累了压抑了,便互相鼓励彼此打气……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只有自己是八个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个。他想起了班长魏建功,想起了副班长马晓东,想起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刘老兵,想起了班里一个个年轻却又黑溜溜的一张张面孔……
想到这里,成冲止不住热泪盈眶,悲戚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