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夜幕缓缓降临,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只有那似有似无的夜风偶尔拂动着树梢,不连贯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尖刀侦察连撤退下来的官兵所剩无几,满脸泥污疲惫不堪的战士们,三五成群,背靠着背相互依偎着,或者直接横七歪八地斜躺着,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多发出一丁点声音。
打了败仗,损失惨重,全连官兵的士气极其低落。
“一班长!”刚从团部作战室回来的余战虎边走边朝自己所剩不多部队喊道。
“到!”肖勇应声而出,连忙跑到连长跟前,尽管他还有些疲倦,但是还是迅速立正站好,等待着连长的指示。
“你们班还剩几个人?”余战虎象征性地拍了拍肖勇的肩膀问道,抬头问道。
“报告!连我一起,还剩下五个。”回答时,肖勇的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暗淡之色,一班原本连他自己一共有十二名战士,可是经过一场残酷的战斗下来,现在只剩下了区区五个人了。这事儿,让身为尖刀班班长的肖勇,感到相当的难过甚至还有些难堪。
余战虎当然不会因此而责怪他,因为全连都损失惨重,安全撤下来的一共也只剩下了二十来个人,照这样算来,尖刀一班还算是战士剩下最多的一个班。经过一场如此残酷的战斗,还能保存五个战士,说明已经很不容易了。
余战虎自己心里也十分难过,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丝毫,他身为一连之长,连队的所有官兵都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哩,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呢!此刻即便他再难过再难受,也必须一个默默地承受着,硬扛着。
他斜斜地抬了抬头,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望了望深蓝色的天空,仿佛欲将整个浩瀚的天际看透一般,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不错!好小子!居然还有五个,不错!比其它班强多了,其它班大多数只剩下一两个了。”
带兵多年,余战虎深深地明白士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如此。而尤其是在这个士气普遍十分低落的时候,更应该如此。
肖勇自然明白连长的意思,他尴尬地苦笑一声,算是给连长的一个回答。
“这样,团长交代给咱们连一个任务。”余战虎说话间,自己蹲下去的同时,伸出手掌向下挥了挥,示意肖勇也蹲下去,然后稍稍压低了声音接着说:“团长的意思是让咱们派出一支小分队,也去端掉红军的炮兵阵地。这是个困难而且艰巨的任务,全连就你们班剩余的战士最多,而且你们班是全连的尖刀班,我想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班,你看有没有问题?”
“是!没问题!”肖勇几乎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回答道,他本来有意识地压低声音,可是,实际上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小。
当了七八年兵的他机灵地反应了过来,连长单独把自己叫过来,原来是给自己交代任务来了,别看连长用的是商量的口吻,而事实上,自己绝对不能听成连长是在跟自己商量。
当兵时间久了,自然会明白,上级就是上级,上级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命令,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那好!你看——”余战虎说话间,随手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纸条,但见纸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地勾勒出了一张草图,他用手指边指示这个纸条边继续说道:“你看!这是团部作战参谋草绘的一张地图,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咱们这儿到红军的炮兵阵地少说也有十公里上下,可是这还只是地图上的直线距离,而具体有多远就不是很清楚了。这一路上,你们至少得突破红军的两道封锁线,当然,这还只是我们此刻所知的,具体还有多少条未知的封锁线,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秘密渗透,长途奔袭,然后突然发起袭击,一举将敌人的炮兵阵地端掉。你看看,这个任务,你们有没有信心完成?”
肖勇细细端详了一番那张巴掌大的草图,然后听连长三言两语粗略地一分析,顿时就感觉到这是一个绝对困难且艰巨的任务,绝对不那么容易完成。连长刚才说这个任务困难而且艰巨,绝非夸大事实耸人听闻。
说心里话,如此困难且艰巨的认为,肖勇的心里着实没底,红军的炮兵阵地,那可是他们的火力集中点,进攻与防御时的利刃,说句不合时宜的话,那可堪称是他们的命根子呀!岂能不加强防范?
何况他们才刚刚派出秘密小分队偷袭了蓝军的炮兵阵地,而此时如果去偷袭他们的炮兵阵地,那无疑是拿脑袋往刀刃上去撞啊!
然而这是上级交代下来的认为,再苦再难再艰巨也必须无条件答应,不但要答应,而且还要信心十足地答应,最起码必要的坚决完成任务的态度得表现出来,而且还要异常的坚定。
无论什么时候,在上下级军人之间,都不存在讨价还价。
“是!保证完成任务!”想到这里的肖勇,腾地站了起来,双脚用力一靠,脸色随即一肃,极其严肃认真地回答道。
“我知道这个任务很困难,很艰巨,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白天的战斗你是亲自参加了的,何等的激烈,甚至惨烈,不光是咱们连,就连全团都损失惨重,咱们团不可能再组织起像样的进攻了,所以必须要以现有的,并且最小的代价,来扳转局势,来获取最后的胜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看着眼前这个表面坚定的二期士官,余战虎的脸色却变得淡然了,语气也相应地柔和了许多。
“是!连长!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自身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任务,我们绝对不会给咱们连丢脸的。”肖勇继续脸色一肃,后脚跟象征性地一靠,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好小子!听着这话儿就他妈提气,那个什么,你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吗?需不需要给你们班补充几个人?”余战虎微微一笑,挥拳轻轻地捶了一下肖勇的胸脯,转而问道。
“报告!有困难,但没要求,我们班五个人够了,不需要补充,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目标。”别看此时的肖勇回答得堂堂正正有鼻子有眼,其实心里却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这次秘密行动是连长交给自己一班的,成败都看一班的,如果补充进来几个其它班的战士,那到时候任务圆满完成了,功劳可怎么计算呀?何况秘密渗透与偷袭,确实不宜人多。
比如说小偷行窃,谁见过声势浩大组团行动的小偷?
接下来,肖勇又跟连长余战虎商量了一番,转身迅速召集一班的其他四名战士集合。
此时的一班只剩下了正副班长以及成冲与孟浪这两个上等兵,外加一名一期士官,一共只有五个人。
肖勇快速掏出那张不那么准确的草绘地图,三言两语便交代了任务,然后又将连长的话儿捡紧要的向班里的战士们复述了一遍,随即迅速展开行动。
一班的战士们顿时就明白了这次任务的艰巨性以及重要性,全团的官兵们可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哩!他们可都是全团百里挑一的精英,此刻该他们尽情展现自身价值的时候到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完成这个困难艰巨却又极其重要的任务!一班的五名战士都在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
所有战士随即清点各自所携带的装备,清查各自的背囊,该留下的,一样都不能少,多余的,一样也不能留,再三核查,逐一精简。然后又在各自泥泞的脸蛋上划上了浓厚的油彩。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四名战士在班长肖勇的带领之下,趁着夜幕,快速朝敌阵奔赴而去,迅速消失在茂盛的秘林以及浓浓的夜色之中。
接近红军阵地防线时,所有人都变得高度谨慎小心起来。因为是小分队集体行动,任何一个人的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有可能将所有人暴露,从而直接影响到整个秘密小分队能否顺利完成任务。
依照现有的情报,肖勇将班里的四名战士秘密地带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丛林地带。同时按照战争常识的观点来看,这里应该属于红军部队的防御较为薄弱的区域,因为这样的地带,较为开阔,防御起来战线太长,不像道路山谷以及拗口那么便于防守。
而肖勇偏巧就将秘密渗透点选在这里。
五人悄悄地到达该区域之后,快速就地潜伏了下来。五人随即屏住呼吸极其细致地查看了附近一番,未见任何异常,这才展开行动。
肖勇一个向前的手势,但见那名一期士官奋勇当先,悄悄地跃了出去,尽可能压低身子,快速而又轻声地向前爬去,在稀稀拉拉的灌木丛及茅草丛中趟开了一条小路。
此刻的他担任着为全队开路试探的任务。而其他四人依旧潜伏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四双眼睛密切注视着这名一期士官的一举一动,同时做好一切突发事件的应对的准备。
那名一期士官快速向前爬出了近二十米,突然仿佛触电般就停了下来。
置身于后面的四人见此状况,不由得一惊,随即所有人的心都被高高地悬了起来。
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呀?
通过耳麦,肖勇迅速关切地问道。
“地雷!班长!我碰到地雷了,不过,没关系,我自己能够处理,你们千万别过来。”那名一期士官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我去帮忙!”成冲与叶晓川几乎同时说道。
“哪儿也别去!”班长肖勇连忙制止,瞪着眼珠子,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三名战士,随即摆出了班长的威严,接着说:“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没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成冲与叶晓川随即低头不语,悄悄地继续趴在原地,继续密切地注视着前方正在小心翼翼排雷的那名一期士官。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冬天的河水溪水一般,冻住了,不再继续向前流淌。
虽然时间只不过才过去了三五分钟,但这四人却恍惚感觉过去了三五个小时一般。
此刻的时间,分分秒秒都那么的让人难熬,那么的让人揪心。
“班长!要不我去帮帮忙吧!他一个人短时间恐怕难以搞定!”一向趴着闷不吭声的孟浪忽然也发话了,这不像一向都十分机灵的他的性格,可见,此刻的他也多少有点沉不住气了。
“耳朵里塞鸡毛了是不是?没听见老子刚刚才说过不要轻举妄动吗?”其实此刻的身为班长同时身为秘密行动小组组长的肖勇也是十分着急,但他更深深地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知道自己肩膀上的任务与重担。况且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如果所有人一股脑一哄而上,兴许不但帮不了任何忙,可能还会帮倒忙,反而越帮越忙。
尤其是排雷这种活儿,需要排雷者极其细心极其谨慎,来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并且还不知道周边还有没有其它的危险,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整个秘密小分队全部报销在这里。
持续揪心地等待……
“怎么样了?”片刻之后,肖勇自己也有点等不及地问道。
“班长,这可是一组连环雷,我可能排不掉了,而且还不能确定周边还有没有其它地雷,你们全部撤退吧!要快!不要再管我了!”耳麦里,那名一期士官一字一句语气极其沉重地说道,他已经决定要放弃自己了。
“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战友!”说话间,什么也不管不顾地成冲居然快速跃了起来,快速向那名一期士官移动。
可是就在他向前移动还不到三四米的时候,忽然啪啪啪的一声声连环的声音轰然炸响,几乎因此而惊动了整个黑暗的丛林。
可见,那名一期士官生怕其他战友上前去帮助他,解救他,从而拖累了其他战友,所以,他宁愿自行触发地雷,也不愿其他战友跟他一起“阵亡”。
不过,毕竟只是演习,那红军埋设的地雷都经过特殊处理,地雷爆炸时,只是声音比较大,而威力却极小,仿佛过年放的鞭炮那样。
然而地雷声刚刚才连环响起,正前方的丛林中,至少有三个火力点,瞬间就朝那连环地雷的炸点附近疯狂的扫射起来,那几个火力点交织在一起,形成交叉火力,严密地封锁了其他四人继续秘密向前渗透的道路。
因为,那一名一期士官已经“阵亡”了,他以付出自己的“生命”的代价,挽救了其他战友,挽救了这个秘密行动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