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美好的女孩,且还是为贺纶准备的,却成了他的女人,这种极致的虚荣已然与享用美人的快活不分上下!
贺缨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内心已经控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哪里舍得让章蓉蓉真的跌下去。就算春日渐暖,湖水却依旧冰冷,又那么深,会吓坏她的。
一声女孩的尖叫刺破长空,也惊醒失神的贺缨!
馨宁花容失色,泪眼朦胧,若非被贴身宫婢死死抓住,就要往水中跳了!
此刻发生了什么,章蓉蓉又在哪儿?
章蓉蓉在岸边,半幅身子已浸入水中,同样花容失色的小脸惨白一片,不见分毫血色,此时的她两只纤细小手无力的抓挠着岸边湿滑的青苔,亦无助的看着自己一寸一寸滑入水中。
“馨宁,救我!”章蓉蓉压抑的哭泣,连声音都不敢用力。
宫婢内侍有的脱下衣服拉着一端往湖里跳,有的已经去呼救。呼救的人分两拨,一拨跑向最近的宫正司,那里有不少会泅水的女史;另一拨奔向南三所通知贺纶!
这些宫婢还不算蠢,并没有见主子掉下去便也跟着跳,那样非但救不了主子也送了自己的命,她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用衣衫接成两条长绳,一条绑着石头尽可能朝章蓉蓉丢去,另一条绑着胳膊去捞章蓉蓉。
然而章蓉蓉根本腾不出手抓衣绳,只要稍稍有所动作,身体便迅速往下滑。
“蓉蓉!”贺缨满头大汗冲过来。
却被章蓉蓉的贴身婢女跪地抱住腿。
他怒不可遏,吼道,“贱婢,还不放开本皇子!”
那婢女满眼绝望,颤抖不已,却仍是死死抱紧他,“殿下,不可以啊,您现在不能过去,大家已经绑了绳子,很快就能把小姐捞上来,那边也安排了人去宫正司求救!”
不到最后一刻,她死也不能让大殿下过去!
小姐若是被大殿下看光,最坏也不过嫁给他,而她们,必将为章皇后千刀万剐啊!
“蠢货!再等人就没了!”贺缨一脚踹开那放肆的婢女。
而这一边,章蓉蓉渐渐绝望,湖水已经没过了她纤细的脖颈,她也听见了贺缨的声音。
不要!
她宁愿死也不要贺缨救!
沉入湖底前,她绝望的望着同样绝望的馨宁,这是她最好的闺蜜,却也只能无助的看着她被深水吞没。
“五哥哥,救我!”她微弱的喊了声。
五哥哥,你在哪儿?
贺缨踹翻一个个阻挠他抢救章蓉蓉的婢女,心如擂鼓,他不是故意诅咒蓉蓉的,但现在是天意,天意让他得到她!
却听一声巨大的水花声,仿佛有人从高处跳了下去!
又是一连串女人的尖叫,还参杂了老六贺纯的呼声。
“姑姑!”贺纯尖叫。
很快他又更大声的尖叫,“表姐!姑姑,快救我表姐!”
原来在绿心湖另一边的汤媛和贺纯听得这边喧哗,又是落水又是救命的,其中还有贺缨的声音,便走过来一探究竟。
眼尖的汤媛立即发现长满青苔的岸边有个娇小的身影在滑落,眨眼就被淹没,当即二话不说脱了鞋袜与长裙,深深吸了口气,纵身跃入深湖。
汤媛的出现令章蓉蓉的婢女看见了一丝曙光,女的,会水的宫婢!老天爷开眼了啊!她失声痛哭,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感谢漫天神佛!
那么贺缨就没有继续留在现场的理由了。
他满脸悻然,只得稍稍离远一些,却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这厢被喜鹊几番抱住才没机会陪蓉蓉一起跳下去的馨宁,死死瞪着水中沉沉浮浮的汤媛。
女孩子会水不假,但湖水有多冷,谁跳下去谁知道。
汤媛感觉全身都开始刺痛,微微哆嗦,好在章蓉蓉体型与她差不多,也很轻。她绕着惊慌失措的章蓉蓉转了半圈,好不容易趁她不注意,从背后猛然勒住她纤腰,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个用力,将几近窒息的章蓉蓉顶出水面。
与水底寒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温暖空气骤然一拥而上,重新填满章蓉蓉肺腔。她剧烈的咳嗽,发出惊恐的哭声。
“小姐,您千万别乱动,奴婢会救您上去的,对,就这样,不能慌,奴婢很厉害的,不会让您再沉下去……”汤媛咬着牙,拖着章蓉蓉往对岸游。
那边绑着绳子的宫婢,也在不断靠近她。
岸上,馨宁亦渐渐的恢复平静,目如寒霜,歪着头打量越游越近的汤媛,长袖下尖锐的指甲却一寸一寸扣入喜鹊纤细的胳膊。
喜鹊痛的眼泪汪汪,不敢吭声。
第26章 勇敢
岸上人声鼎沸,有婢女喜极而泣的呜咽声,更有绿衣内侍念着佛偈越走越远的声。章小姐马上就要靠岸,内侍虽不是男人但可以避讳的时候还是避讳些更好。
场地很快清空,只余若干宫女和婢女,皆是馨宁与章蓉蓉带来的人。宫女和婢女有的端姜汤有的抱毯子,还有持吸水棉帕子的,其中更有两名医女,一个提着药箱,另一个已经将暖香丸的瓶盖打开。
只要章蓉蓉一上岸,大家便会一拥而上,最大限度的确保她少受些罪。
在汤媛的耳朵里,岸上的声音时大时小,时远时近,有时格外的清晰,但很快又像蒙了层布,只因起起伏伏的湖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耳际,章蓉蓉显然不比她好到哪里,整个人都吓懵了,倒还算老实,乖乖的,一直没动,两只死死攥在胸.口的小手却是抖若筛糠。
腰上拴着绳子的宫女配合筋疲力倦的汤媛将另一根绳子绑在章蓉蓉腰间,由于这一处岸边像个斜坡,又长满青苔,爬是没法爬的,众人便将章蓉蓉小心翼翼的往上拎。甫一着陆,馨宁率先扑了上去,一把抱住章蓉蓉,嚎啕大哭,“蓉蓉,蓉蓉,你吓死我了,今日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自是也不会独活……”
章蓉蓉神色恹恹地,愣了片刻哇的一声哭出来,不停喊“五哥哥”。
馨宁看着她,安慰道,“我已经派人前去南三所,你很快就能见到五表哥了,莫怕。”
女孩子似在极力的控制情绪,眸中还带着激动后的余光,竟将章蓉蓉的小手都攥出了红痕。
不过章蓉蓉已经冷的感觉不出疼了,也或许不是冷,是劫后余生麻木了。
章蓉蓉的婢女灵烟红着眼小声劝馨宁冷静,“乡君不如由喜鹊姐姐伺候着先喝杯热茶压压惊。我家小姐刚上岸,身子虚,请让奴婢来照料她服药取暖吧,免得弄湿了乡君,那奴婢可就罪上加罪。”
馨宁这才依依不舍松开手。
周围早就焦灼不已的宫人也才有机会为章蓉蓉裹毯子的裹毯子,擦头发的擦头发,医女则立即喂她服食了一粒暖香丸,大家分工明确忙而不乱。
不消几息的功夫,两名婢女已经抬起裹的密不透风的章蓉蓉往最近的值房而去,那里的内侍早已生了好几盆银霜炭,暖烘烘的蒸人,此外还备下了两只烘头发的熏笼。
至于回景仁宫取章蓉蓉衣裙的宫婢,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每个人都在为章蓉蓉揪心,根本无暇顾及那个将章蓉蓉捞上来的宫婢。
从章蓉蓉上岸到被人转入附近的值房,整个过程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但这个时间对于汤媛而言,就显得相对漫长。
特么的大家忘记拉她上岸了。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忘了,倒是有个小宫女感激汤媛,想要拉她一把,却被喜鹊拧着胳膊扯开,气急败坏道,“没眼力劲的东西,还不快去帮忙抬人,今日章小姐若是有个好歹,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章小姐,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内定的五王妃,这样的人若是有个好歹,大家确实都要完蛋。
是以,谁还敢无所事事,皆专心围着章蓉蓉打转,唯恐被人指摘“不尽力”,要知道一旦有事,肯定是先拿“不尽力”的开刀。
没人搭把手,汤媛只好放弃从这边上岸,转身又游向跳下去的方向,那是一处堆砌了坑坑洼洼石壁的斜坡,大概是材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倒没有被青苔覆盖,也不算陡峭,搁在平时不消两下她就能窜上去,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手脚直哆嗦,爬三下,滑两下。
上不去。
累死个人了。她伏在中间一段喘了几口气,眼皮沉沉的,岸上的风却暖暖的,鸟雀的叫声也渐渐息弱,她想,不如先睡一会子再爬。
不知贺缄在干啥?
大约还在有梨花的小轩品茶吧,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又是馨宁乡君又是章蓉蓉的,想必不用打听贺缄也很快会得知。
她觉得贺缄一定会赶过来。
不过馨宁乡君已经陪着章蓉蓉去了附近的值房,贺缄即使赶来,大约也是不会来这里的。
想到此处,她揉了揉脸,暗骂自己没出息,尽做白日梦。男神凭啥要喜欢你,凭啥要为你掏心掏肺,就像贺纯说的“王子是白痴吗,穷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比得过各国公主”,当时她还不乐意,觉得小屁孩忒没情调了,现在脑子给湖水一泡,居然觉得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
王子凭什么喜欢你?
所以陷入绝境的灰姑娘不该等着王子来拯救,而是要自己爬上去才是!
想明白了这一点,汤媛似乎又重新找回力气,顶着沉重的脑袋和轻飘飘的四肢,缓缓往上爬。
勇敢又坚强的灰姑娘运气果然不会太差,当她的脑袋渐渐从地平线升起,就被人攥住胳膊提了上去,是贺纯的近身内侍小德子。
小德子在她耳朵边大声说话,“汤宫人,快醒醒,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听见的话眨眨眼。”
她用力眨了下,然后睁开,没看见小德子,倒先望见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包子脸。
贺纯拧着黑黑的眉毛打量她,嘟囔道,“幸亏本皇子还记得你。呶,你身上这条毯子是舅母做给我的呢,用了四年半,回去你可得给我洗干净了还回来。”
很多小孩子都有或轻或重的恋物癖,比如贺纯,每晚都得捏着他的织锦宝蓝底绣金丝四爪龙的绒毯,就连出来玩也是让内侍捧着,一旦他困了,抱进怀里便能睡着,今日却忍痛贡献给了汤媛。
其实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可是汤姑姑救了他的亲表姐,看上去又很可怜,冻得瑟瑟发抖,跳水前脱在岸边的鞋袜和长裙也不知所踪,再加上浑身*的,下边跟没穿有啥两样?
所以贺纯忍着巨大的撕裂般的伤痛,将毯子割让,并一再强调要洗干净还给他!
裹着毯子的汤媛不停点头,脑子也渐渐上线。
“六殿下,没想到您的心地这么好,当真让奴婢刮目相看呢!像您这样的人,将来肯定是个特别伟岸的男子汉大丈夫。”汤媛诚心诚意夸赞,双手亦飞快的拧湿哒哒的头发。
贺纯被夸的嘴角高高翘起,心痛这才有所好转。
呃,我的金钗呢?汤媛两手顿在发间。
金钗没了!
一定是救人的时候落在了水里。
那是最贵的一根啊!汤媛心疼的直流泪。
贺纯看了她一会儿,两手一摊,“得,我也不会安慰人,你哭成这样是不是肚子痛啊,让小德子背你回去吧。”
谢,谢殿下。她的心比肚子疼多了,那根钗是实心的。
主子有令,小德子自是不敢怠慢,躬身上前半扶半抱的助汤媛站稳,还友情赞助了她一方私人帕子擦湿头发。
果然是好人有好报。汤媛连忙道,“有劳德公公了,汤媛铭记于心。”
小德子点头淡笑,既不居功亦不谦卑,分寸拿捏的极好,让人明知他是奉命行事,但还是心生好感。
景仁宫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只不知是哪个缺德的,趁乱顺走她的鞋袜衣服,想来是没安好心,这种深宫弯弯绕绕汤媛心下明白,不过丢也丢了,与其追究还不如先让自己摆脱困境。
现在的她,虽然得小王子相助,但前头还有一堆麻烦。
身为一个正六品的掌寝,又是寿安宫的人,被小德子背回去倒没什么,但不能光着脚啊,这不是妇不妇德的问题,而是一种文化习俗,在大康即便是男人也不会随便赤足招摇过市,因为只有乞丐和罪人才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