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听闻娘娘传唤,立时走了进来,先对贺纶施礼又来到汤媛身边,再施礼,将小县主抱入怀中。
这时,汤媛才察觉屋里早已立着第三人,心口微微的惊跳了瞬,忙背过身,飞快的擦净眼角湿意,唯恐被贺纶察觉出什么。
贺纶低头凝视熟睡的小阿蜜片刻,轻触她粉嘟嘟的脸颊,这才摆摆手,乳母欠身慢慢退下。
连续阴了七八日,只在阿媛生辰这日突然放晴,日光透过窗子穿进来,照的一室温暖馨香。
贺纶也不欲揭穿什么,只挨着她纤细娇柔的肩膀而坐,“白日,你跟那帮妇人玩乐的甚好,晚上,可别忘了赏我一碗长寿面吃吃。”
“那是自然。阿蕴可想好了送我什么礼物。”汤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而放松。
贺纶笑了,忽然凑近,吐息温热的贴着她耳后,小声道,“我把自己送你受用成不?”
如今,他竟越发的会调、戏女人了。汤媛白他一眼,“流、氓。”
贺纶也不恼,低低的笑。他在她跟前自来就是无赖流、氓的形象,可是他已经努力了,很努力的不让自己露出真实而凶狠的吃相,终日佯作成吃素牛羊,清心寡淡,煎熬反复。
不过死是自己作的,假使当初他的耐心稍稍表现的再多些,也不至于沦落至此。然那时他也只是个毛头小子,意气难平,并不懂如何转移对她的渴慕,好不容易抓到了自己手心,自是不愿她的眼里心里再有旁人。
汤媛骂了他一句,竟没听得回应,不由诧异,连忙转过身子看他
男子身形本就比她高许多,而她恰好又是微微的歪斜,这一回身,视线堪堪对上的不是他的脸,却是微微滑动的喉结,汤媛一怔,下意识的抬了抬眼睫,看见了贺纶的下巴,她眨了眨眼,往后退,坐直了身子,贺纶眼角微挑,“离的那么远作甚,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这才发现贺纶手里的胡桃木匣子。
“总觉得你戴红色的宝石很美,四年前,我苦苦搜寻良久,方才得到心中想要的红莲,那对耳坠原本还有一根金簪配套,可你不服管教的很,总是忤逆我,让我一时也寻不到理由将它送给你,只能先送了耳坠。”贺纶慢慢道。
最后,那花费了他许多心血,外加扯下脸皮,才送出的红莲耳坠被她换了鸡吃。当时差点把他气出个脑溢血,更别提后来亲眼目睹馨宁戴在耳上的酸爽。无奈人家一没偷二□□,他纵然再不爽也不可能因为一副耳坠找人女孩子不痛快,却只恨不能把那吃鸡的白眼狼捉来……捉来摇醒了再揍一顿才好。
后来,那金簪便被他丢入江心,不要也罢。别的女孩戴了,这一切便不再具有意义。
汤媛细嫩的小脸已经飞上两团薄红。其实也不全是换鸡吃,还有汾酒呢。
贺纶垂眸轻轻打开木匣,露出了里面月牙白的丝缎,只见一对精致的金钗安静的躺在上面,竟是一对红珊瑚雕刻的重瓣牡丹,鸽卵大小,周围镶嵌赤金镂空花托,又有数道细如发丝的金丝流苏垂下,尾端缀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那金丝流苏在男子白皙的手上泛着金灿如水的流光,摇摇曳曳,倘若簪于两鬓间定能垂至锁骨,只一眼,汤媛眸中已经盛满了惊艳。
金丝流苏,在大康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工艺,即便工匠做出来一个,也不见得就能顺利的做出下一个,可以想见如此美艳华丽的背后,定然也镶嵌了一个更加奢靡的价格。
思及此处,发鬓间微动,原来那奢靡的东西已经镶在了她的云发。
贺纶眼睛亮了亮,天香国色,慵懒妩媚,其中的动人与风情已是难描难述。
他干干的吞咽一下,屈指沿着汤媛粉颊的弧度徐徐的描绘,眸中渐露不加掩饰的痴色,“京师的春夏那么长,阿媛穿着单薄纱衣,流苏在鬓边,还有这里流动,应该是世上最美的一幅画儿,”他渴想象着这些精美至极的珠宝在她无暇的身上闪耀,“为了日日欣赏阿媛的美,有生之年,定要重回京师……”稍稍用了点力,便将她代入怀中。
汤媛浑身颤了颤,低哼一声。
他热情的啄了啄她嘴角,却又在她想要躲闪之时迅速缩了回去。
汤媛两腮发热,微微涨红了,大着胆子看向那个更大胆的人,对方却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目中并无轻狂.不羁之色。
贺纶竭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冷静而自持,笑了笑,一开口却是泄露了丝许端倪,尾音沙哑而颤颤,“有什么好怕的,我再忍不住也不会挑你不方便的时候胡来。”
“谁,谁怕了。我只是……有点怕痒。”汤媛的心跳乱成一团。
贺纶扯了扯嘴角。
做了母亲的汤媛,小日子从四天延长成了五天,几乎要熬死了贺纶,每个月都有七八天不能亲近。不过一想到这样对阿媛好,再多的煎熬也变得心甘情愿。
这回也不例外,例外的是从三月初因为杂七杂八的事情,他就没好好亲近过她,眼下再憋一憋,正好凑个整月。
贺纶潜意识中不想让汤媛看出自己的窘迫,暗暗的掩藏了自己的尴尬,并驱使脑筋飞快的思索旁的什么,终于压下了那一瞬疯狂叫嚣的念头,扑腾扑腾的胸口总算恢复了宁静。
汤媛却一直好奇的盯着他的脸,见他额角显现一道明显的青筋,气息微喘,喘了几下又恢复如常,还将胡桃木匣子一股脑儿的塞给她,凶巴巴道,“傻看什么,到底喜不喜欢说句话呀。”
凶什么凶。汤媛将另一枚也别在对称的位置,对他嫣然一笑,“自然是一万个满意,我从未收过这般好看的礼物。怪不得她们都夸你好眼光……呃……”
她们?
贺纶唇畔的笑意不禁僵住。
因着他眼光好,蓉蓉时不时就缠磨他买首饰,挑绢花,而他又怎会要蓉蓉的钱,结果就跟送的差不多。谁知那丫头转头就拿去阿媛跟前胡说八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送了别人多少礼。
然而,好像是“送”了一些,可那能叫送嘛?
其实汤媛说完就后悔了,冤枉啊,这回真冤枉,真不是故意掀人家老底!她只是单纯的想夸他眼光好……
第206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阿媛都知道。
在她眼里,自己莫不就是一个只会用小恩小惠哄女孩儿的坏蛋。怨不得她那时对自己瞧不上。
贺纶一时也无法道明心中是何滋味,双眸微微的睁,定然望着早就懊悔的汤媛。
送喜欢的人礼物本就是人之常情。不止男人,女人亦如此。汤媛并无怪罪贺纶的意思,然这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岂不相当于承认自己有意拈酸吃醋,明褒暗贬的拿话刺他?
汤媛自认问心无愧,却也是敢作敢当的,这事儿到底是自己先挑起,就该自己去圆场,她回转速度极快,笑道,“阿蕴很会欣赏女子的美,只要你说好看,我屋里的几个丫头就没有不夸的。从前如意在她们里头算是眼光拔尖的,跟你一比立时又差的老远。”
所以“她们”是指郡王府的丫头们,跟章蓉蓉没关系。
她是真为自己有一个眼光独到且还是直男的丈夫而高兴。
贺纶立在爱妻为他搭好的梯子跟前,笑了笑,垂眸不语。
这个话题总算被她糊弄了过去。汤媛暗暗捏了把汗,庆幸之余,又有一丝儿空落落的怅然,失了些力气,中间隔着的那一层倒是越发的明显,总觉得再要说什么,不如从前的随意,时时掂量,不想再出错。
想不出错就要避开章蓉蓉或者贺缄。
头一回她忽然觉得跟贺纶在一起很累。
汤媛按下翻涌的思潮,强笑道,“是了,今天的几个太太夫人里并无田氏。”田氏是李祐粮的嫡长媳,“李总兵似乎在有意疏远你,反倒是韦夫人的儿媳,异常亲切活络。”
李祐粮这个人并不能单纯的用坏人或者好人来定义,但当他的政治倾向越来越明显时,于贺纶而言,这个人就极其危险了。
贺纶淡然道,“他与甄阁老的交情不错,但对老大的品行格外看不上眼,是以这些年都是保持中立,如今老三风头无量,正合他意。”
也就是李祐粮现在明确了是贺缄的人。
忠于储君,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贺纶对他不予置评。
汤媛心头微跳,“那如果储君行不义之事,他也会反对吧?”从李祐粮对贺缨的态度不难看出,这是个耿直之人。
贺纶道,“不一定,立场一旦选定就再无回头之路,不管是为了家族还是自己,他都会义无反顾的拥护老三到底。”
这便是人性。见汤媛眸中掠过惊涛,贺纶拍拍她的手,“别怕,鹏亲王和章简明还在甘肃呢。老三当初只顾着把人调离辽东,却不想父皇还没糊涂到不可救药,反把人安排到了甘肃,就相当于在徐子厚身后安了双眼睛,如果徐子厚不老实,也不会太好过。”
明宗旁的本事不见涨,就是相互制衡的帝王之术玩的溜溜。
汤媛却觉得齿冷。
贺纶倾身将她圈在怀中,“阿媛,如果有天我让你不高兴了,请你告诉我,别离开我好吗?”
说正事呢,怎么忽然又扯到了不相干的方面。汤媛任由他抱着,“你以为我傻呀,干嘛要离开?我可是赶都赶不走的,除非你把阿蜜给我。”她笑嘻嘻道。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见并不了解做了母亲的女人。
贺纶用下巴蹭了蹭她额头。
汤媛觉得箍在身上的那双臂膀,再用些力气,就能勒断自己。
老天爷仿佛觉得情况还不够混乱,同一时间的京师,明宗忽然昏迷不醒,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临危受命,代父监国。这下可好了,火器局军.火泄露的疑案自此全权交到了贺缄手上,他任用的也都是自己的鹰犬,谁还能从中揪到半分不是,纵然有所怀疑者,亦会明哲保身的闭上嘴。
韦胜春想要交代,贺缄就给他交代,不过是多拉几个替死鬼罢了,没有确凿证据,谁也不能奈何谁。
这日,贺缄坐在东宫翻了翻摞成堆的奏折,对身边人道,“再有两个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无奈父皇龙体欠安,大操大办是不能了,然而百事孝为先,让宗人府拟个章程出来,不管是亲王郡王还是各家宗亲,总要进京陪她老人家说说话才好。”
他既开了口,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懈怠。
旨意传到辽东那时,萧文达气得两眼直冒火星子,对贺纶道,“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什么进京贺寿,卑职觉得太子分明就没安好心。”
这一去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当年明宗命贺纶在此思过,就再未召他回去,一则是惩罚,二则就是为了防止兄弟二人起嫌隙。
福宁馆那边,汤媛也是一怔,倒把这茬给忽略了。
藩王进京不易,可京师的人想见藩王,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一道圣旨的事儿。
贺缄以为太后祝寿的名义召贺纶回京,名正言顺,想必天下百姓都睁眼看着呢,那么身为万民表率的藩王,就算真病的爬不起来,抬也要被人抬入京师,这在前朝也不是没有过的案例。
当然也不是没有不去的,只不过无一例外,皆是起起兵谋反的种子选手。
此番贺纶若是抗旨,光从品行和道义上就要落下乘。
贺缄这一招,让人不接都不行。
戴新月见汤媛说了一半陷入沉默,不由感到突然,急忙忙道,“娘娘别怕,郡王身边高手如云,为了太后的千秋节,京师必然早已戒严,即便是监国的太子也还做不到一手遮天,其实他比咱们更在乎名声呢。”
汤媛徐徐的叹息,摇了摇头道,“可他并非只召了贺纶,还有我和阿蜜。”
倘若只有贺纶一人,事情再难也难不到令她慌神的地步,然而圣旨写的很清楚,‘着怀平郡王一家’。
光召贺纶有什么意思,贺缄最想见的人是她,并深信,媛媛一定会乖乖儿的回来。
他曾是她最亲密的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又岂会不了解她的死穴。
遇强则刚,遇善则柔,这种人在逆境中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却逃不过真心。
她最看重的就是永恒的真心,一旦得到,必生死不弃。
徐太嫔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无欲无求的好,单纯的好,干干净净,不求回报。她是汤媛的死穴。
太医断言,徐太嫔最多活不过三个月了。
所以她给汤媛的信,越来越少,最近一次开始以老眼昏花为借口找人代笔。
只要汤媛是个有心的,就不可能不托人去查,根本无须贺缄告知她威胁她,她就会乖乖的回京。
感谢小天使提出的“裳”bug,马上改正。至于颜色什么的,其实我是在古装剧里看见觉得挺好看也就这么用了,大家表较真啦,么么哒,爱你萌~二更的话因为娃还在闹腾,我不敢保证,所以大家就明早起来看,如果有的话就当是惊喜吧,谢谢~
第207章
作者有话要说:戴新月摇了摇头,“阿蜜还小,还不满周岁,怎能长途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