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陆临亲手做得长寿面,周崇慕的眼泪落进了碗里,陆临的手艺并没有退步,可周崇慕越尝就越觉得苦涩。
陆临见他吃完了,再次开口道:“今日既是陛下的生辰,我斗胆求个恩赏。”
周崇慕不知陆临要求什么,此刻他觉得人生圆满,哪怕是陆临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摘下来,便问:“阿临想要什么,我一定为你实现。”
“也不是什么大事。”陆临笑道:“孙矩,过来。”
孙矩磨磨蹭蹭挨过来,陆临说:“孙矩跟了我几年,他官籍在身,在宫外多有不便,故而想向陛下求个恩典,给孙矩恢复自由身吧。”
周崇慕有些愣了,一个内监而已,若是想消了官籍,找路喜就可以,陆临三年不见他,而今费了这样多的心思,只是为了孙矩?
孙矩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因官籍而不便?他是阉人,没机会出入风月场所,又非武者,不会进入考校场,除非是出入京城,才会被盘剥查问。
周崇慕的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来,他心中绞着疼痛,强撑着问道:“阿临,你要走了是不是?”
陆临大方地点了点头,说:“是。”他笑了笑,“君子坦荡荡,我不想偷偷摸摸离开,也感谢陛下这些年的照拂,今日就当陛下为我践行,还请陛下行个方便。”
周崇慕觉得自己像是窃贼,他靠偷靠抢多留了陆临几年,可陆临仍然是留不住的,陆临不会再留在这里,更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良久,周崇慕终于缓慢地点头,说:“好。那阿临你日后,也要保重。”
南楚宁和三年十二月,曾经名动天下的才子林鹭重现于世,时人莫不震惊,林鹭对往事缄口不言,于南楚北宁城开设学府,广收弟子,一时间天下轰动,门庭若市,风头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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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情节用林鹭的名字还是用陆临的名字?看大家的意见啦~
点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北宁城州府隔三户院落,就是眼下最为热闹的书院。北宁城及四里八乡的庠序,自新的书院开张收徒以后,门庭冷落,比之从前当真一落千丈。可学校里的先生偏生各个都毫无怨言,恨不能自己投胎重生个七八岁,好入了书院的门。
书院只招六岁至十四岁之间的儿童,仅做开蒙,与官学中应试科举的学生并不冲突。但这书院之所以如此红火,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名动天下的林鹭所办。
一个传闻死了好几年的人突然又出现,还大张旗鼓地办起了书院,一开始许多人都对此十分怀疑,总觉得林鹭的书院办不下去。可随后就发现,林鹭的书院不仅办得顺利,连麟国和齐国都有人不辞辛苦将孩子送进来。
司玄子醉心权势,奕真沉迷谍报,真能将肚子里的货教给孩子们的,也唯有林鹭能做到了。更何况林鹭只要小孩子,做足了不教科举不涉政坛的架势,这更让秦国和齐国愿意送人过来。
眼下三个国家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周崇慕与远瓷已签下盟书,两国之间五十年不起战事,其实周崇慕与远瓷早已视对方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可这盟约缔结是陆临当初的一番苦心,周崇慕和远瓷都不过是看在陆临的份上才会各退一步。
尽管结盟的缘由复杂,可到底结果还算令人满意,两国便将目标瞄准了齐国。
林鹭的书院里却没有这么复杂,先开始他只带着孙矩,孙矩负责准备书院招生前的工作,他负责向北宁城州府递交办学的手续。
办学的手续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林鹭猜测应该是周崇慕已经打过招呼,才能让他一路顺风顺水。他对此无可厚非,周崇慕愿意做就做,他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边,转头开始了其他细致的准备。
来报名的孩子比想象中多许多,林鹭一个人完全招架不住,好在有许多官学先生,久仰林鹭大名,辞了官职来他的。
林鹭并未推辞,他毕竟太久未曾接触真正的书卷,眼下的热闹全靠自己当初的名声,要想把书院办起来,还是要靠多一些的先生。
书院做完准备工作就到了年下,林鹭放了先生们回家过年,预备年后就正式开始教课。
林鹭在北宁城赁了一处宅院,因为只有他和孙矩两个人,宅院不大,不过还要收拾妥当,两个人仍然不够,便又雇了两个人。
他的身体无法再恢复到巅峰时期,到底也恢复了七八成,腊月时节也能在院子里吃酒赏雪。孙矩给他披了件兔毛的棉服,他一边穿上一边说:“北宁城样样都好,唯有冬日太冷这一点不好,瞧我穿得这样臃肿,看起来真是难看极了。”
孙矩捂着嘴吃吃地笑:“公子又在说什么傻话,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可不得多穿些免得冻坏了。公子讲究风流倜傥也得分个日子,这样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林鹭的怀里抱着温好的酒壶,他小口小口地尝着酒,说:“你瞧你如今多厉害,我不过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教训我,我看你才是小小年纪就牙尖嘴利。”
孙矩委屈地不行,道:“公子说这话可太伤人心,我是看着您这条命几次差点从鬼门关上过不来,眼下虽然好了些,也得时刻注意着,我看公子还是孩子心性。”
“你说我孩子心性便孩子心性吧!”林鹭眯着眼睛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前些天才下过一场大雪,今日出了太阳,暖和得不似数九天,院子里栽了些梅花,如今全数盛放,暖烘烘如同春日。
他心情不错,便突发奇想,道:“明儿教你舞剑怎么样?我也许久不练,手生了。”
孙矩嗤笑一声,道:“公子可别想一出是一出了。咱们哪来的剑呢?到这会儿日子,年前的最后一个集市已经摆完了,公子就是想去买个粗陋的也没机会了。”
这一次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带流光。
流光象征着他与周崇慕曾经携手并肩的日子。从前每一次他决心要离开的时候,都会带上流光,否则便像是忘记了从前的日子。这一次也终于可以放下。
林鹭闻言,便低头笑了笑,说:“那等天再热一些再说吧,你准备年货了吗?”
到了过年这一日,因为家里人少,算上令请的两个,也才四个人,林鹭便让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他给大家一人发了个不小的红包,算是图个吉利。
原本计划着守岁,林鹭守在灯边,烛火爆了两回,下边的人都喜气洋洋,说明年一定事事顺遂。林鹭也开心,又多喝了些酒,头就晕晕沉沉,实在熬不住,回房躺下了。
真到了躺下却又睡不着,外间全都是城里的烟花爆竹声,林鹭便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有时他以为过去很长,此刻又觉得很短,只睁着眼睛这一会儿,值得纪念的事情就已在他眼前过了一遍。
也就这么多,只有这么多。
躺着躺着却听见前院起了争执,林鹭不放心,便披了衣服起来,走到前边却看见周崇慕与远瓷站在门口,被孙矩给拦住了。
孙矩不认得远瓷,见他与周崇慕一起来,那就一视同仁。远瓷却气急败坏,他往年想去看看陆临,一来受限于身份没有机会,二来周崇慕也根本不告诉他陆临在什么地方。
如今听说林鹭出山,办了学堂,他好容易熬啊等啊,才等到过年休沐,想来看望陆临。谁想到刚走到北宁城门口,就碰到了同样千里迢迢赶来的周崇慕。两个人互不理会,到了陆临门前,却都被拦下了。
远瓷气恨不已,陆临不可能拦他,自己全都是被周崇慕给拖累了。两个人便在门口争执起来,闹得动静太大,惊动了林鹭。
林鹭披了件玄色的大氅,领子上有一圈细长柔顺的狐狸毛,看着气势很足,皱着眉头看着远瓷和周崇慕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孙矩,让他们进来吧,一人安排一间客房歇下,明日天一亮就让他们走。”林鹭的声音并不带什么感情,说完以后,也不理会身后二人,径自又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