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的双手在颤抖,方才包扎好的双手又渗出了血,一丝血腥味蔓延在屋子里,不敢相信的望着莺莺,她当真失忆了?
他不信,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可是看着莺莺眼眸中皆是害怕畏惧的神色,她瞧见他都哭出来了,不是伪装,是真哭,双眸通红,且眼中并无丝毫从前的爱意,只余下恐惧,她好似……真的失忆了,忘记了过去之事。
裴烬如遭雷击,瞳孔放大,双眸逐渐失神,他当莺莺活着就好,到头来她活的好好的,还怀了他的孩子,可却不记得他了,从前美满的回忆成了空,他的心似乎被人挖了出来,鲜血淋漓。
老天爷是在故意戏弄他吗?
裴烬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滑动着,望着她隆起的腹部,再瞧见她哭的满脸的泪痕,似有人拿刀子在一刀一刀割他的肉啊。
“你莫哭,我不会害你,你还记得你从前是谁吗?”方才那冷冰冰的语气早就见了鬼,现下的嗓音是裴烬从未有过的温柔。
莺莺还怀着孩子,可不能动气,他再如何,也不敢强逼她。
裴烬松开了她,单膝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程筠。
程筠挺着个大肚子却缩成一团,瞧着别提多可怜了,喏喏道:“我从前是云楼的姑娘。”
裴烬狭长的眸子亮了亮,她还记得自个是云楼的姑娘,“那之后呢?”
“我不记得了,太子殿下,你为何要问这些?”程筠水眸含雾,似回忆让她极其痛苦。
“是我将你带回上京的,你成为了我的庶妃,而后又成为了我的侧妃,你腹中,是我的孩子,莺莺,你再好生想想。”裴烬柔和的说着,盼着她能想起来。
可是程筠仍旧摇头,“更深露重,求太子殿下离开,否则臣女便要喊人了。”
“莺莺,你信我一次,你腹中的孩子当真是我的,你不能改嫁旁人。”裴烬从没这样挫败过,他的妻,他的儿,却要眼睁睁看着旁人来提亲,天下还有比这更痛苦之事吗?
程筠不想与他多说,悄悄地扯动了拉绳,不一会儿,烟柳来敲门,“郡主,可是要起夜。”
“殿下,求您离开,臣女的婢子要进来了。”程筠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兮兮。
裴烬还是一头雾水,自然不愿走,可看她哭的楚楚可怜,裴烬到底不忍心气她,在烟柳踏入屋子前快速离去,连窗户都来不及关。
“郡主,这是怎的了?”烟柳瞧见程筠哭的眼睛通红,还当是身子不适,“奴婢去唤周大夫来。”
“不用,就是方才孩子踢了下,有些疼,现下好多了,你去拧个热帕子让我擦下脸便好。”程筠笑了笑,哪里还有半点害怕与畏惧,她也从未想过,原来在云楼学到的技巧,还能用在殿下身上,演的有模有样。
“好。”烟柳便去了拧帕子,随后发觉后边的窗户未关,忙去关上,“呀,奴婢疏忽了,竟忘了关窗。”
烟柳拧了拧眉,分明记得是关上了的,怎的现下又开了,真奇怪。
“无碍,你下去歇息吧。”程筠将帕子还给烟柳。
烟柳放下帕子,回到床榻边,“奴婢扶着郡主躺下。”
程筠点了点头,她现下的确是需要人扶着点了,烟柳扶她躺下,放下幔帐,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屋子。
烟柳一走,程筠便低低的笑出了声,拍了拍肚子,“小家伙,方才娘亲演的好不好?瞧把你爹爹给吓惨了,哼,谁让他曾经也骗过我。”
程筠想起当初殿下骗她做局,却让她那样感动就来气,还是娘亲的计谋好,一报还一报,也骗骗殿下,瞧殿下那模样,应是上当了吧?
想起殿下那句质问,她鼓了鼓香腮,对呀,她是胆子大了,不仅敢带着他的孩子招婿,还敢骗他呢。
原来有爹爹娘亲撑腰是这样的痛快,从前她哪敢戏耍殿下啊。
程筠弯了弯唇,心情甚好的合眼入睡,不晓得明日殿下落在爹爹手中又会是怎么样的,真是有些期待啊。
*
裴烬翻出院墙之后一直不曾走远,他在信国公府附近徘徊着,脑中乱的很,他还是有些不信,莺莺怎会失忆呢,她还记得云楼之事,偏偏就将两人之间的事给忘了,这世间当真有这样巧合的事吗?
过了一会,他原本想再回去瞧瞧,仔细问个清楚,可想起方才程筠哭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到她如今身子重,需要好生歇息,到底还是忍住了,转身去了荣宣伯府。
江浸月这个孤家寡人自然是还没睡下,即便是除夕夜,荣宣伯府也冷清的很,连一盏红灯笼都不曾瞧见,大抵是整个上京最冷清之地了。
江浸月见到裴烬一点也不惊讶,笑道:“可真难得,殿下竟会来陪着下官守岁。”
“江浸月,我问你件事,你觉着人有可能只忘记一段时日之事吗?”裴烬坐了下来,满面愁容。
江浸月挑了挑眉,心中了然:“殿下这话,莫不是信阳郡主失忆了?”
“嗯,她忘了我带她回京的那段事,可她还记得云楼之事,只单单忘记了我与她的那一段往事,可能吗?”裴烬还是觉着不可能,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江浸月的指尖搭在桌上,沉思片刻道:“殿下,下官倒还在真接触过这样一个案子,一般失去的那段记忆,都是那人极其不愿回想,甚至是她人生痛苦的根源所在,因此会下意识逃避,在经过重大挫伤之后,便会选择性忘记。”
裴烬一听这话便怒了,猛地站了起来,一双寒眸似刀子一般扎在江浸月身上,“你言下之意是说她觉得与我在一起是痛苦的?什么都不曾忘,单单忘记那一段,难不成与我在一起,她便那样难受吗?”
裴烬自认为对莺莺并无不好,难不成与他在一起,比之从前在云楼还要差?这要裴烬如何接受?
“咳咳,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江浸月站了起来,想解释两句。
“罢了,你又不是太医,孤还是去找太医,孤明日还得去信国公府拜访,先回宫去了。”裴烬却并不想听他解释,几步离开了荣宣伯府,他才不想听江浸月在这胡诌,他才不信。
江浸月看着裴烬大踏步离开,忍不住摇头失笑,“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上京,又要热闹了。”
*
回到东宫,裴烬将杨福喊来,吩咐道:“去将库房里最好的珍奇古玩挑出来十个箱子,明日孤要去信国公府贺岁。”
信国公府刚寻回来的小郡主长的像秦王之前的侧妃,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怕是整个上京的豪门贵胄都晓得了,东宫自然也不免俗,杨福也时刻准备着呢。
“是,老奴这便去安排。”十个箱子,可有的忙了。
杨福一走,方定上前来,“主子,您的伤口裂开了,还是换个药吧,您伤口这样,去信国公府也大不方便。”
他便晓得,主子必定是去了信国公府爬墙,这样的事主子也没少做,从前在扬州不是就做过了,如今是轻车熟路了,带着伤口去爬墙,能不裂开吗?
裴烬一想也是,“换药吧,一会备下件干净衣裳,多准备一些利是封,明日信国公府的人都派一个,连仆从也别忘了。”
看今日信国公对他的态度,怕是已晓得了从前那些事,正如父皇所说,他若想做程家的女婿,绝非易事。
但为了莺莺,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闯一闯。
“好,主子放心,属下一会去办。”方定忙点头,他也盼着主子抱得美人归。
裴烬备下了不少贺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信国公府去,快到信国公府门前时,裴烬还问方定利是封准备的够不够。
方定点着头,“主子放心,一定够了。”他就是怕派发不出去。
谁知一语成谶,来到信国公府,门前竖了块斗大的木牌子,上书――某人与犬,不得入内。
方定挠了挠脑袋,后知后觉,“主子,某人是说咱们吗?”
第167章【第一更】被岳父拒之……
裴烬眉眼一凌,翻身下马,断然否决道,“自然不是。”
他何时与狗混为一谈了?
方定眨了眨眼,总觉得“某人”二字意有所指,讲的就是自家主子吧,不过主子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速去敲门。”裴烬负手而立,站在信国公府朱门台阶下,母后说的是,今日是大年初一,程家总不能将上门贺岁之人赶出去。
方定点了点头,只得去敲门了。
敲了好一会,才见人来开门,方定忙自报家门,“太子殿下前来拜访信国公。”
太子殿下在上京的名头应当好用,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知信国公府之人原面带笑容,听见太子殿下的名头,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小郡主正在用早膳,太子殿下等着吧。”
说完,“啪”的一声,把门给合上了。
方定:“……”
他还从未在报上太子殿下的名头之后吃闭门羹,程家还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方定也不敢耽误,连忙回到主子身前,“回主子,信国公府的人说小郡主还在用早膳,让您等着。”
小郡主用早膳与主子进去贺岁有何冲突?主子只说要见信国公,又不曾说要见小郡主,再者用早膳也是能见人的,想一想便晓得这是借口。
方定心想这样拙劣的借口,自家主子必定不能忍,按照主子以往的脾气,合该踹门而入才是。
谁知裴烬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挥了挥手,“都靠边停下,等着便是。”
“啊?主子,咱不进去?”方定仿佛见了鬼,自家主子的脾气何时这样好了,这是明晃晃的闭门羹啊,这还能忍?
裴烬眼神不善的瞥了方定一眼,“没听见小郡主在用早膳,打扰了小郡主用早膳你担待的起吗?”
莺莺如今身怀六甲,一人吃两人饱,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膳自然得好生用,不能被打扰,他也的确来的太早了,有些突兀,便等一等吧。
方定连忙低头,“是,主子英明。”
行吧,看来云主子,不对,如今该唤程主子了,程主子身娇肉贵,主子愿意等便等吧,他在哪也是一样的,只是主子衣裳单薄。
“主子,不如属下去赶一驾马车过来,您衣裳太单薄了,坐在马车内等。”主子今日连大氅也不曾披一件,果真是为了程主子连身子也不顾了。
“不必。”裴烬摆手拒绝,信国公分明是要刁难他,他若是坐在马车内,那信国公更要气恼了。
裴烬几步走上台阶,立于檐下,站姿挺拔,犹如松柏,就这样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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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公爷,太子殿下带了不少贺礼前来贺岁,小人按国公爷的吩咐,说小郡主在用早膳,让他们等着,太子殿下等人正在门外候着。”管家忙来回禀。
膳厅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早膳,其乐融融,程辙武一听便板起脸,“不必管他,让他等着。”
管家应声退了下去。
原氏往外瞧了一眼,“眼瞧着就要下雪了,你打算让太子等多久?”
程筠抬起头望着爹爹,爹爹好厉害啊,竟敢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怕是殿下长这样大,从未吃过闭门羹吧。
程辙武夹了一块糕饼给皎皎,“今日我便没打算见他。”
“那你还让人等着?”
“我何时心情好了再见他,他愿意等便等,不愿意等也可以走,我又没拦他,”程辙武摸了摸皎皎的脑袋,“皎皎,昨晚他是不是去你闺房了?”
今儿一早便有护卫来报,墙头积雪有被踩踏的痕迹,他已加强了府里的护卫,竟还被裴烬那小子钻了空子,程辙武想想便气。
程筠点了点头,吞下口中的裙带面,“嗯,我听娘的,假装不记得他了,他似乎信了。”
程钰笑了起来,“原来太子殿下这么好骗啊,还是娘有主意。”
“该,谁让她欺负皎皎。”程意殊也赞同道。
“他那是关心则乱,太子并非傻子,过几日便也想明白了,不过能骗一日是一日,想当初太子骗了皎皎,如今还不曾给她个解释,的确是该。”
原氏想起皎皎说她在王府是如何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心中便难受得紧,还有敏安县主对皎皎的欺辱,又道:“对了,若是有靖国公府的人上门拜访,也不必见了。”
“娘不提我都忘了,昨日那个敏安那样嚣张跋扈,对着皎皎颐指气使,她当自个是谁啊,不就是仗着皇后娘娘的气势,狐假虎威。”程钰想起还来气,昨日是在大殿之上,不好闹的难看,这才轻拿轻放,若是改日再见敏安,非得好好为皎皎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