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近日上京不太平,你若是出府,需得将月落月影一道带上。”裴烬原想让她别出府,但即将到端午,上京街市热闹的很,她也未曾见过,便不想拘束她。
云莺想起和潋月姐姐约定好明日在佳膳楼相见,点了点头,“莺莺出府顶多也就是去佳膳楼和殿下的几个铺子,不会乱走,方才听凝玉说上京发现一具女子尸首,殿下可是累了。”
她将指腹放在裴烬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试图缓解些他的疲惫。
“这事的确得忙,这几日怕是不得闲,原本想带你上街走走,即将到端午了。”临时出了这样的事,得越快破案越好,这事拖的越久,上京百姓便越发不安。
虽说这两个女子都不是上京人氏,八成是被人从江南买回的,可上京有这样的人存在,难免焦虑,谁又晓得行凶者会不会是身旁之人呢?
“莺莺无碍,这几日也下雨,再者端午年年有,明年殿下再陪莺莺过端午也是一样的,殿下处理正事要紧。”
云莺本不想多话,毕竟这是秦王的公务,女子不得干政,不过想着那个苦命的女子,她还是多了句嘴,“几年前扬州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府衙可破了案子?”裴烬眉心微蹙。
“听旁人说是采花大盗所为,那恶徒已被斩首。”那时扬州闹的人心惶惶,她也十分害怕,夜里都让银筝陪着睡觉。
裴烬点了点头,到底是不是采花大盗,也是难说啊,若是破不了案,随便找人栽赃,这样的事可不少,大豫地域辽阔,官员众多,也不能保证个个都是好官。
但上京这起案子,势必不会是什么采花大盗,采花大盗哪不能去,非得将江南女子掠来上京,再行虐杀,求的是什么?
沐浴之后,云莺陪着秦王用膳,她坐在灯下绣着香包。
“你不是在给本王做衣裳,怎又做起了香囊?”
云莺抬了抬手,“殿下是说这个吗?这不是快到端午了,莺莺想给殿下还有小瑜做个香包,祈福辟邪的,这是扬州的风俗,不知上京可有。”
她也闲着,总不能一整日都看账簿,怕把眼睛看瞎了,佳膳楼那边杨平帮她盯着,这几日的进项还不错,她正想多添几道药膳,过节便得有过节的样子,她便想起了旧日的风俗。
裴烬摇了摇头,“之前并未听过,为何裴瑜也有?”
给他做便是了,裴瑜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云莺哭笑不得,“殿下,这东西本就是给小孩子的,小瑜年纪小,身子弱,才需要祈福辟邪,殿下身子强健,勇猛无敌,邪祟不敢近身。”
她是怕殿下晓得给裴瑜做了,却不给他做,又要闹腾,不得不多做一个。
“本王身子也弱。”裴烬吃了一个八宝肉圆,面不改色的瞎说。
云莺莞尔,“这不是在给殿下做。”
“先给本王做,做工不精致本王可不要,用边角料随便给裴瑜做一个就成。”
裴烬心想日后多几个孩子,莺莺是不是要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他得往后退了?这样一想,又觉得还不如不要这么快有孩子。
“是,现下做的就是给殿下的,一定精致。”云莺无从反驳,殿下真似个孩子,连这样的小事也要争个头名。
裴烬这下满意了。
用过晚膳没多久,两人安置,裴烬今日瞧见那两具尸首,已没其他心思了,只搂着云莺便睡下了。
*
次日一早裴烬便离府了,云莺也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要去佳膳楼,今日的雨虽没昨日的大,可也不便出行,不知潋月姐可会去佳膳楼,她先去等着。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到时云潋月已经到了。
两人进了雅间,让婢女们在外头等候,云莺拉着云潋月的手,“我还当你不能出府,今日下着雨,昨日上京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既是答应了你,便是下刀子也要来。”两人坐到窗边,离门口远远的,这是三楼,窗外绝无人听得着二人交谈。
“你出门贺氏不曾刁难你吧?”云莺离开之后越想越觉得潋月姐是报喜不报忧,说着贺氏待她不错,可又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妻妾之间,少有和睦的,正室向来看不惯妾室,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她们若不是情非得已,也不想做人妾室,碍正室的眼,若她们也有正室的家世地位,哪还愿成为妾室。
云潋月摇了摇头,“她病了,昨晚请了大夫,哪有心思管我。”
“病了?前日看她气色还好。”贺氏的身子竟有这样差吗。
云潋月握住她的手,“她是被气病的,因着世子爷将身契还给我了,还为我抬了良籍,日后我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侧室,是良妾,不再是贱妾了。”
贺氏一直压着她的身契,就是想以此来要挟她,她若是贱妾,是侯府买回去的,即便日后她死了,只要侯府不追究,官府也不会追究,可如今她是良妾了,日后她若出事,官府是可以追究的,贺氏哪能不气病啊。
“真的吗?”云莺诧异万分,笑逐颜开,“潋月姐你的身契拿回来了?”
前日她才说身契还在侯府手中,今日便拿回来了。
云潋月含笑点了点头,“嗯,是世子爷为我办妥的,我先前也不晓得,世子爷还说,若是我能再度有孕,便可以留在我身旁教养。”
云莺喜不自胜,“可算是见着些希望了。”
在后院苦熬两三年,如今才算是踏出第一步。
第89章【第三更】童养媳……
“是啊,咱们的命不好,若想活着,便得比旁人艰辛些,我不怕苦,我等着,总有那么一日会好过。”
大不了熬着,日后她的孩子成为了世子,还能亏待了她,再不济,她再生个孩子,日后总会分家,跟着孩子出去住。
世子虽待她不错,可云潋月心里从未将世子爷安排进她未来的计划中,她晓得世子爷终究不会属于她,即便贺氏去了,侯府也会给他续娶,无论如何都论不到她来染指世子爷,既心里晓得,那便不该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个的东西。
她只盼着这几年能稳住世子爷,再得一两个孩子,攒些体己钱,无论日后世子爷对她是否宠爱,都不重要。
世子爷待她好,她便受着,世子爷待她不好,她也不会失落。
她们这样的人,若是沉溺于情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莺叹了口气,心中颇为苦涩,“你心里所想与我一样,可我却不敢这样快要孩子,我打算等王妃进门之后再说,你如今得了世子的承诺,便再要个孩子吧,也好给你傍身。”
大宅院里的女子,没个孩子是真不行,谁也不希望将自个的孩子作为筹码,可是没有孩子,她们的命太过轻贱了。
“我明白,我会见机行事的,你莫要担忧,你也是,王府可比侯府艰难的多。”
云莺还得与宫里打交道,而云潋月只要伺候好梁云川便是。
云莺笑了笑,“也还好,殿下说这次会带我入宫参加宫宴,短时日内,殿下对我应当还有新鲜感。”
“那便好,莺莺,无论如何,咱们都得活下去,日后总会有好日子等着我们。”云潋月无论多艰难,都没想过去死,若是不想活着,那当初连云楼也不用进,在云楼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学了一身本领,是决计不能寻死的。
“潋月姐又不是不晓得,我最怕死了,只要有一丝生机,我都不会放弃,你方才也瞧见了,那边有个单独辟出的小厨房,专做药膳,这是我的铺子,如今每日也有不少进项,你可要投些银子,我与你分利,咱们一起攒银子。”
“那是你的?我原先听说佳膳楼近日做起了药膳,生意还不错,想不到竟是你的手笔,是你买下的吗?”云潋月如何也想不到,云莺才入京不久,竟开起了铺子。
云莺摇了摇头,“是秦王的铺子,他助我开起的食肆,但进项都归我,我只是想攒些银子,也怕往后日子难过。”
“你这样想是对的,谁知日后会如何,身上有银子便不必发愁了,我其实也有两个铺子,是我生下一双孩子,又被贺氏抱走时,世子爷给我的,一个开了布庄,我自个盯着,一个租给了旁人,每月也有些进项。”
要不然她也没法子攒银子。
云潋月心知肚明,世子爷对她是有些亏欠的,觉得孩子不在她跟前养着,云潋月也不多解释,越发柔和谦顺,有时主君的怜惜,便能护得她一世安稳。
只是有些可惜,这是用孩子换来的。
“这样说来,世子对你倒也还不差。”比云莺想的好多了,可见梁云川这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尚可,我也不求他对我多好,就这样过吧。”
两人聊了许久,又约定了下次再见之时,云潋月先行离开,云莺教了两个厨娘两道新的药膳才准备离开。
戴上面纱,正要下楼,却在转身时与一故人不期而遇。
薛承煦穿着一件灰蓝色交领直裾袍,立在楼梯旁,远远的望着她,一眼也不敢眨。
他低声和同伴耳语几句,其余几人先去雅间,而薛承煦走了过来,压低声音,不敢置信,“桃桃,你没死?”
薛承煦一高中便被圣上派遣代天子巡视春耕,近日方回,今日是几个同窗为他庆贺,谁知他一上楼便瞧见了与薛桃极其相似的身段,那双桃花眸,除去薛桃,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他高中后便派人带着银票去往扬州,想将薛桃买下,接到上京来,他说过,待他高中,必定会接她离开云楼,可是等他的人到扬州时,才晓得云楼一场大火,葬送了薛桃的命。
但他心中仍然存疑,薛桃是极其聪慧的,为何云楼哪个姑娘都没被烧死,唯独她死了,他原本打算等圣上的谕旨下来,回扬州一趟,顺便将母亲接到上京来。
如今瞧着薛桃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他倒是不必再回扬州了,她没死,还来了上京,他们又遇到了,这便是天赐的缘分吗?
云莺看见薛承煦并不诧异,也很快调整好情绪,他是探花郎,只要她在上京,迟早有一日会遇上的,原本以为会在宫宴上,却不曾想是在今日。
但即便见到,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因而她垂了垂眸,“不知公子何意?可是认错人了?”
瞧见薛承煦过来,月落和月影也紧紧地盯着他,守在云莺身旁,生怕薛承煦会对云莺不利。
“是你,你别装了,你的声音我不会听错。”若说那双独一无二的桃花眸还不能确认,可是这把莺嗓,却唯独薛桃有的,他不会认错。
“公子认错了,妾身还有事,便不多留。”云莺越过薛承煦便要离开,薛承煦抬手欲拦,却被月落挡开,防备的看着薛承煦,“放肆,离夫人远些。”
“夫人?”薛承煦猛然从遇到薛桃的惊喜中回过神,瞧见她的装扮,三千青丝挽起,已是妇人装扮,“你嫁人了?”
不可能的,不会的,薛承煦的眼神满是震惊,“我不是答应了你,会娶你,你为何不等我?”
早在他六岁初见薛桃时,薛承煦便晓得她是自己的童养媳,是他未来的娘子,即便其中有诸多波折,可他从未忘记过薛桃,寒窗苦读十余载,也是想要撑起薛家门楣,他日将薛桃从水深火热中救出。
如今他已成为人上人,得了圣上重视,即将入六部任职,迟早会入阁拜相,仕途一片大好,可他的娘子却嫁与了旁人,这是何种笑话?老天非要如此作弄人吗?
月落月影也是震惊不已,听这话,主子难不成曾与旁人私定终身?这若是被殿下晓得,怕是会让殿下大怒。
但云莺却仍旧面无波澜,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
“薛桃,你摘下面纱,我不信不是你。”薛承煦说着便要去摘她的面纱。
云莺往后退,月落一掌劈开他的胳膊,紧紧地护着云莺,“再若放肆,休怪我不客气。”
“你既然不是,为何不敢见我?”薛承煦紧紧地攥着拳头。
“公子若再纠缠,咱们便去顺天府说个明白,妾身从未得罪过你,公子为何要如此玷污妾身清白?”
薛承煦张了张嘴,哑然了。
“咱们走吧。”云莺不能久留,若是闹大,必定会传到殿下耳中。
在月落月影的护送下,云莺成功离开佳膳楼,回到马车上,云莺面色疲惫,她不曾想到,不过是一段有缘无分的岁月,他竟能记这样久,可他们终究是不合适的。
“月落,月影,方才之事,请你们三缄其口,莫要告诉殿下。”若是殿下晓得她曾经和薛承煦的那段纠葛,怕是薛承煦才开头的仕途便断送了。
她对薛承煦没有男女之情,却仍旧记得他幼时,牵着她的手,给她糕饼吃,为她喝退那条大黑狗。
薛家于她有恩,她不想恩将仇报,反正他们早已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薛承煦的前途,不该断送在她手中,她不想亏欠薛家。
“是,主子放心,奴婢们效忠的是主子,不会多嘴的。”月落月影虽心有疑虑,却也不敢多言,她们虽从前效忠的是王爷,可日后效忠的是云莺,况且云莺分明不想与那人有纠葛,自然不会多嘴。
云莺走后,薛承煦扶着栏杆呆呆的站着,有些不信,薛桃怎会嫁人了呢?瞧她的穿着,还有身旁的两个婢女看着也非常人,她到底嫁给了怎样的人家,为何又会被说葬身火海?
半年不到,他如今功成名就,可却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娘子吗?薛承煦面有痛苦,甚至想追下去,质问薛桃为何不等他。
“探花郎,怎的还不来,快些,上菜了。”有同窗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