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有事。”
“你那次不是说你管着很多人嘛,当老板还那么忙,你的员工到底干不干活啊。”
陆明臣在他对面坐下:“我不是老板,我只负责管理公司,很忙。”
黎阅搞不清楚陆明臣做什么的,只大概知道他是个什么公司的负责人。他也不打算搞清楚,只要人来他这里,他就开心。如果人能不离开,不要管工作,更不要回那个“家”,完全只是属于他的,那就更好了。
“哎呀,我还没来得及做饭呢,今天不用吃外卖。”说着他跳了起来,娇生惯养的男孩有些手舞足蹈,“你说中午会来,我早上就出去买菜了,我最近学了做菜,给你露一手……”
抬步要走的黎阅却被陆明臣伸手拉扯了一下:“你先坐下。”
听男人的声音里透露着些许不快,男孩有些不明就里,习惯性地一屁股就要坐到陆明臣腿上:“怎么了嘛,老公?”
陆明臣把他推到一边,掏出手镯丢到他怀里。
……
黎阅脸上有一丝难堪闪过,但他很快拿出自己最拿手的撒娇姿态:“哎呀,这个镯子我找了好久,还以为弄丢了。原来在你那儿,太好了……”他抓起手镯就套在手腕上,伸手去搂男人的脖子。
却被男人躲开。
“黎阅,我们到此为止吧。”
“……”
男孩举着胳膊愣了愣。
他收起自己讨好卖乖的样子,几丝慌乱的神情僵在那张脸上:“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我们分开吧。”
“……我不同意,”男孩“蹭”一下站起来,气得直喘。他指着陆明臣的鼻子,“你说分开就分开,你把我黎阅当什么,小猫小狗?不要了就扔出去?”
陆明臣缓缓抬起眼皮,语气不变:“这是第二次了。上一回你试图跟踪我回家,我就警告过你不要触碰我的底线,也给了你一次机会。
“我不可能离婚,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达成的共识。你这样一再出尔反尔,我真的没办法再和你继续下去。
“就这样吧,一周之内从这里搬走。卡里是五十万,你拿着去散散心。”
“……”
男孩怒不可遏,把茶几上的卡抓起来用力砸到陆明臣脸上,只可惜那只是一张小小的卡片,甚至不能砸疼他。
“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为了钱?我就差你这五十万?陆明臣,你个王八蛋,混蛋……”
黎阅抓着他的衣领前后推攘,陆明臣垂着目光,任他撒泼。
直到眼泪逐渐爬满男孩的脸,他也没有力气再继续,缓缓蹲下身体,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陆明臣把一摞纸递给他,黎阅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哭腔:“我不要分手,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以后不这样了还不行吗,我不逼你离婚,你不要扔了我……”
“我没有扔了你,你还年轻,以后也会遇到新的人,对方能给你想要的全部。”
“我不要……我只要你……”男孩搭着他的手站起来,再次扑进他怀里,“陆明臣,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别人……”
陆明臣任由黎阅在自己怀里大哭,没有拒绝,也没有试图去安慰他,等着他哭够。
这不是第一个男人分手时在他怀里哭泣,恐怕也不是最后一个。怎么说呢,争吵、推攘、哭泣,甚至来说耳光,都像是分手的副作用,和这个动作伴随发生。但哭过闹过,最后也就分开了。
哪怕对方还没爱够,还有感情,但“爱”这件事,总是要两个人才能发生并维系下去。
陆明臣享受爱,也十分愿意报之以爱、以金钱、以时间,甚至更多。可“爱”派生出的占有欲总会迫使对方来破坏他的家庭,试图让他离婚,这是陆明臣唯一无法接受的事。
哪怕所有的关系里,最初他都会表明自己已婚,并且不会离婚,也从不会摘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曾有个情人说他这种行为很可笑——明明在出轨,却还戴着象征忠诚和誓言的婚戒。
可笑,或许吧,人生或许本来就是一出滑稽戏。而此刻,他在扮演主动提出分手那个薄情寡义的角色。
“你说过你爱我的,陆明臣,你说过你只爱我一个人的……”
“对不起。”
这句道歉又让男孩平息一些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他胡乱地在陆明臣身上捶打:“我不要对不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对不起。”
这种拉扯从上午持续到午后,黎阅终于累了,也再也哭不出来了。
两人坐在沙发一端,中间只有各自的沉默,和黎阅时而的抽噎。
在墙上的时钟走到下午三点时,陆明臣站起来:“我走了。”
“陆明臣……”黎阅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爱一个人难道是一种惩罚吗?”
“……抱歉。”他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
“陆明臣……”黎阅扭动脖子,目光跟着他的身影,泪光再次湿透了眼。
男人回过头,等着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真的有爱过我吗?”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陆明臣拧开了门。
黎阅拔高声音,再次追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随着入户门关上,“砰”地一声,什么东西砸在了门后面。
走到电梯间,陆明臣深呼吸了一口气。随着这口气缓缓吐出,他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还没走出这栋楼,他就已经想起黎阅的好。小孩很任性,脾气也不好,但会听他的话。
黎阅很爱他,也很崇拜他。
爱过吗?当然是爱过,甚至在斩断关系的现在也还有感情,还会不舍。情感和理智并不那么同步,说不爱了,就真的不爱了。但这的确到了该分开的时刻,其他的事他都可以包容和忍受,唯独破坏他婚姻不行。
他这个年纪已经不会那么感性,权衡得失,为了一个情人毁掉家庭的事他无论如何都做出不来。
到了一层,他去找了物业。让他们帮忙注意一下,楼上2008的男孩搬走时,记得通知他。
黎阅不会在这里住太久,他父亲是汇润集团的老板,也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和有夫之夫搅在一起。现实总会比想象中更冰冷,陆明臣选择长期关系时,总会提前把分手的风险考虑进去,并不会去招惹黏上甩不掉的对象。
公司还有事,他原本计划这边处理好了,再回公司,却发现高估了自己。现在他十分沮丧,也觉得累,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家是没办法回去,他就近找了家酒店,开了个房间,点了个餐让送过来。明明肚子很饿,现在却吃不下。
电话开始狂响不止,在他把黎阅加入黑名单后,对方又开起了短信轰炸,他索性关了机。一头倒在床上,先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有那么一瞬间,陆明臣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姓谁名谁,处于一种巨大的空洞和茫然中,一切都是虚无,而他就是虚无本身。
静悄悄躺了一阵,意识才缓慢回归。他开了手机,已经是下班时间,接踵而至的还有无数条信息和电话记录。
他把黎阅的通讯忽视掉,给两通工作上的来电回了话,接着给宋书华打了个电话。
“书华,公司临时要出趟差,今晚就走,和你说一声。”
“出几天啊?”
“五天……”话说出口来,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糟糕的时候,从丈夫熟悉温柔的声音里得到了些许安慰,“我尽量三天回来。”
“好,你在外边照顾好自己,饮食方面多注意,出门在外犯胃疼很遭罪。”
这一刻,一点内疚又翻了出来,微波一样在他胸口荡开,让他顿了顿。
“嗯,我知道了,你在家也是。”
挂断电话,他再次长舒一口气。可能是睡过一觉的原因,情绪比从公寓出来好了不少。这三五天,只好先暂时住在酒店了。
第3章 纪念日
进入十二月,公司格外忙一些。直到定时提醒跳出来,陆明臣才想起他欠宋书华一个结婚纪念日礼物。
下班后,驱车来到店里,当他再次拿到那个同型号的手镯后,突然变了想法。用送过情人的礼物送自己丈夫,怎么都不合适,就让柜员重新介绍。
项链、手镯、戒指、袖扣……陆明臣翻来覆去没找到合适的。
他想着宋书华的模样,从头到脚,除了他们的婚戒,什么都不佩戴,连衣服都从来不穿明丽的颜色。
初见时,他被对方那种静雅的气质吸引,看得久了,难免觉得对方素净得有些土气。
他又换了好几家店,边看边选,无知无觉中,天色晚了。
路过一家珠宝店,他突然被玻璃展示柜里的耳钉吸引,恍惚记起,宋书华是有耳洞的,只是他好像从来没有戴过耳钉。莫名地,陆明臣想象着那只圆润的耳垂,如果戴上耳钉应该是好看的。
只是这边柜台里都是女士耳钉,他只得又找了一家可以做男士钻石耳钉的店,定做了两只。
等把这件事搞定,天已经黑下来了。
到十二号那天,陆明臣把一些不那么紧急的工作推迟到第二天,下午提前走了。
他先驱车去珠宝店取定做的耳钉。既然是纪念日,也已经定做了礼物,不在外就餐反而显得奇怪。他给自己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帮他定了一家餐厅。
推开家门,陆明臣先看到请的家政无所事事坐在他家沙发上。
正是工作时间,家政一见雇主回来,紧张得立马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解释。陆明臣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厨房,把外衣挂在衣架上,让家政先回去了。
他拉开厨房门,宋书华系着围裙,正低头切菜。这时间看见自己丈夫有点诧异:“今天回这么早啊,饭还要等一会儿,你先去休息。”
“别做饭了,我在餐厅订了位置。”
宋书华看了一眼准备得七七八八的料理台,嘟囔一句:“很快就好了。”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男人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没忘。”
陆明臣扫了一眼料理台,比平时的菜式丰盛了不少,也都是他喜欢吃的,心里突然软了软。
这些年来,他虽从未在男人身上感受过和情人之间的那种激情和热恋,但除此之外,对方也把所有都给了他。或许有的人生性如此,温吞冷淡,没有那种如火般的热情。
纵然他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办到,更没法让两种互相抵触的特质共存在一个人身上。他挑不出丈夫的错处,唯一错的也许是自己的不满足。人怎么可能什么想要的都得到呢,到了这岁数也该想明白这些。
既然现在正好和外面那些断了干净,他也不打算再找了。想来自己也冷落、亏欠了丈夫不少,未来的日子还是不要再折腾了。
他瞬间做出了这个决定,连看待男人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他揽了一把男人的腰:“洗洗手,去换身衣服,我们有时间没一起在外边吃饭了。”
“可是这些菜……”
“扔了也没几个钱。”陆明臣有点不耐烦,想到自己才下的决心,语气又软了软,“我来收拾,放冰箱明天吃也行。”
许是看他快要发火,宋书华赶紧洗干净手,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