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祈宴抬起湿漉漉地脚踹他,醒了神:“你烦不烦,我又没事,我没把握怎会上去?我很惜命的好吧。”
温瀛抬眼望向他,凌祈宴哼哼道:“你不信?你这么看不起我啊?我好歹前头二十年是皇子,该学的都学过的好吧,我学骑马时你只怕连马屁股都没摸过呢。”
“嗯。”
“又嗯什么嗯?”凌祈宴没好气。
温瀛轻捏他脚踝:“你很厉害。”
凌祈宴:“……”
一点都没觉得被恭维了。
“倒是你,我方才就想问了,你怎不也挑匹马,尽想着讨你那个父皇欢心,给他送那么多好马做什么,说不得他转手就要挑两匹好的给凌祈寓那个狗东西。”
“不必了,我念旧,还有,不许提别人的名字。”
凌祈宴噎住。
他气呼呼地抽回脚,自己拿了布巾快速擦了,再随手一扔,滚回被褥中去,拉高被子。
温瀛没与他计较,叫内侍进来伺候自己梳洗更衣再熄了灯,坐进榻里,掀起被子一角。
一阵窸窣响动后,凌祈宴被他摁入怀。
凌祈宴翻身,脑袋埋进他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为何给马取名小妖精?”温瀛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凌祈宴闭起眼嘟哝:“小妖精就是小妖精,我就喜欢这名字怎么了,不叫它小妖精,那叫你小妖精?不对,你是男妖精,会吸人精血的那种。”
“换个名字。”
“不行,不换,没得商量。”
“你先前跟它说了什么?”
凌祈宴“噢”了一声,心道这人怎么连他跟马说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事情真多:“说让它乖乖听话,许给像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它赚了。”
搭在腰间的手臂陡然收紧,凌祈宴伸脚踢人:“干嘛你。”
他睁开眼,黑暗中只看到温瀛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以后不许与人乱说这种话。”温瀛沉声提醒他。
凌祈宴十分无言:“那是畜生好吧,又不是人。”
“畜生也一样。”
再踢他一脚,凌祈宴背过身去,只留个屁股给他,气到了。
……没见过还要跟畜生计较的,脑子真有病。
睡意袭来,他的眼皮子很快耷拉下去。
身边人的呼吸声渐沉,温瀛重新将他揽回怀,轻阖上眼。
第68章 赏银给我
之后两个月,大成兵马继续往巴林顿腹地推进。
踏平骆塔部之后,温瀛非但没收手,又抽调四万兵马,合计七万人,兵分三路,剑指巴林顿都城方向,沿途一路扫荡大小部落和城池,煞神之名彻底打响。
骆塔部数万人尽屠,震慑整个巴林顿,一众手握兵权的王公贵族人人自危,各自盘踞一方、固守不出,又或是望风而逃,丝毫不理会巴林顿朝廷发下的调令,无一人出兵救援其他部族,每日战战兢兢,只祈求大成军不要踏足自家地盘。
如此一来,那些中小部落和小规模城镇遇上大成兵马,几乎毫无抵挡之力,不是死便是降。
短短两个月,温瀛已带兵向着巴林顿都城,推进了近两千里。
屠部之事未再发生过,对那些从未侵犯过大成边境,且愿意归降的部落,温瀛只命人缴了他们的兵器铁器了事。
至于那些手上沾过大成子民血的巴林顿人,若遇誓死抵抗者,尽杀之,有识时务放弃抵挡投降的,只杀部落族长、贵族和军中将领,并收缴他们全副身家财产,余的人则须以钱财买命,从前从大成朝抢了多少,如今都得吐出来。
这副铁腕做派,不单是叫巴林顿人闻大成旒王之名色变,消息传回京,更是让温瀛饱受非议,朝野上下弹劾不断。
但温瀛不管不顾,只要一日皇帝免职的圣旨不来,其他那些流言蜚语,他远在千里之外,都只当做没听到。
军营。
凌祈宴在附近溜了一圈马回来,将他的小妖精交给人带下去喂饲料,走进帐中。
温瀛和一众部下正在商议明日的作战部署,凌祈宴听了一阵,觉着无趣,到一旁榻上坐下,喝茶吃点心。
他们的军营驻扎在蔷央城外三十里,巴林顿地广人稀,城镇少草场多,蔷央城是除都城外少有的大型城池之一,坐落于通往漠北的要塞关卡上,从前巴林顿朝廷几次发兵进攻漠北,皆由此处过,这里也是温瀛出兵后,攻打的第一座大城。
他们已在此安营扎寨三日有余,城中巴林顿人人心惶惶,温瀛却不急,迟迟未有发起攻城,只等城中人先乱。
议事完众人退下,温瀛走来榻边,顺手帮凌祈宴拭了拭唇角,问他:“方才又去骑马了?”
“嗯。”凌祈宴嘴里咬着点心,含糊点头。
他闲不住,总想出去溜达,温瀛说也不听。
将点心吞下,再灌了口茶,凌祈宴顺嘴道:“我刚到东面那座山上去看了眼,山后边是大片的草场,但看不到什么活物,你说那些住进城里去的巴林顿人,他们难道就不养牛羊了吗?可那些牲畜要吃草的,总不能圈在城里养,那会被他们藏哪里去了?”
温瀛点点头:“我已派人去找。”
牛羊马驼是这些草原人最重要的财产,若能将蔷央城中人放养在外头的牲畜尽数擒获,之后不需要他们多做什么,城中必得大乱。
“噢。”凌祈宴闻言笑了笑,他都能想到的事情,温瀛又怎可能想不到。
俩人说了会儿话,温瀛的亲卫送进信来,又是京中寄来的。
他随意看了几眼,将信纸压下。
凌祈宴顺手拿起来一目十行看完,无非又是京里谁谁弹劾了温瀛,说他独断专行、穷兵黩武、暴戾跋扈,恳求皇帝将他革职处置。
但皇帝没理这些人,所有弹劾温瀛的奏章都留中搁置了,迟迟未有表态,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凌祈宴看罢没好气:“这些人吃饱了撑的,满口仁义道德,那些边城的平民被烧杀抢掠、家破人亡时,怎没见他们跳出来,如今倒是会慷他人之慨,一个个地尽知道拖后腿。”
温瀛不以为意:“随便他们。”
只要最后能将巴林顿全境拿下,他到手的便会是实打实的军功,这些人再如何唱反调都无用。
他越是这样不在意,凌祈宴越是替他不值,又嘀嘀咕咕地把方仕想那个小人咒骂了一遍。
温瀛手下三个副总兵,除了张戗跟了出来,另一留守坐镇,那方仕想在他们出兵前,已被温瀛借机调去偏远之地,可那人显然不会就此安分,当日屠骆塔部之事尚未在巴林顿传开,就已先一步传回上京,可想而知,又是这人在背后多的嘴。
这段时日朝中不断发酵的针对温瀛的舆论抨击,少不得有凌祈寓那狗东西的煽风点火,那方仕想,就是那狗东西的狗,呸!
听到凌祈宴喋喋不休地替自己骂人,骂完方仕想又开始骂凌祈寓,温瀛不出声地望向他,被他这么一盯,凌祈宴更多没冲出口的话顿住:“……你看什么?”
“不许说不雅之言。”
凌祈宴瞬间语塞。
温瀛摸了摸他的脸:“听话。”
他可以杀人放火,但自己连说句不雅之言都不行,什么道理?
凌祈宴拍下他的手:“你不许摸。”
上京,兴庆宫。
凌祈寓已在地上跪了半个多时辰,皇帝的叱骂声依旧未歇,无论他如何狡辩,皇帝便是认准了是他在朝中搅风搅雨,拖他大哥的后腿。
“心胸狭隘、嫉妒心甚,毫无容人之量,你这样的,哪配做一国储君!你若无那个本事,不如趁早退位让贤!”
凌祈寓垂眸冷笑,在温瀛回来之前,这些话都是皇帝拿来骂凌祈宴的,皇帝眼里看到的,从来只有最本事、最出息的那个儿子,那才是他的脸面。
曾经皇帝碍着祖宗规矩,颇多费心思,才立了他做东宫太子,如今却又绞尽脑汁,想要光明正大废了他,好叫那个半路回来的皇长子取而代之。
凭什么他要让!没那么便宜!
凌祈寓用力掐紧拳头,将满腔怨毒深压下,……他偏不让,储君之位是他的,帝位是他的,那个人也终有一日会是他的,他绝对不让!
云氏带着婢女来兴庆宫送点心,在宫门口碰到凌祈寓出来,对方冷漠中藏着恨毒的眼神扫向她,云氏轻翘起一侧唇角,嘴上说“见过太子”,连膝盖都未弯。
皇帝早已说了,她有孕在身,见了任何人都不必多礼。
凌祈寓没有理她,径直走了。
云氏抚了抚自己已然六个月大、蔚为壮观的肚子,漠然阖眼又睁开,嘴角的笑上扬到最完美的弧度,进门去。
一走进大殿,皇帝便亲自过来扶她,听到云氏说亲手做了点心,心情转瞬好了,嘴上叮嘱她:“以后让下人做就行了,别累着了。”
云氏一声轻笑:“陛下爱吃,臣妾乐得为陛下做。”
皇帝闻言,心里熨帖极了,扶着她去榻边坐下。
如今的云氏,娇养得愈发丰腴美艳,乌发重新长起,接上发髻,再别上一枝简单的海棠珠钗,后宫那些十几二十的鲜嫩小姑娘,没一个比得上她,真正的艳压群芳、宠冠六宫。
云氏与皇帝说起虞昭媛这些日子病了,十分思念皇帝,请皇帝有空去看看她。
皇帝捉着她的手,感叹道:“还是你大方宽厚。”
虞昭媛是那西南小国进贡来的外邦女,初入宫时封的婕妤,如今已升上了昭媛,因着与年少时的云氏相像,很是受宠过一段时日,可如今云氏这个正主回来了,别的人自然入不了皇帝的眼。
云氏非但未对那虞昭媛心生芥蒂,还与之情同姐妹,时常走动,皇帝不免感怀,若当年没有那些事情,云氏顺顺利利地做了他的皇后,后宫只会更加太平和睦,或许还能给他生个更好的太子出来。
他似已全然忘了,他的皇长子被换走,就是云氏所为。
皇帝长吁短叹,数落起不争气的儿子,云氏安静听着,并不多言,皇帝可以说,但她不能议论太子的不是。
只在最后皇帝摇头叹气时,轻声提了一句:“陛下不必过于担忧,您还有大殿下呢。”
皇帝应道:“是,幸好祈宵是个争气的。”
他说着,又伸手捏了捏云氏的下巴:“皇后变着法子的针对你,你倒是还替皇后的儿子说话。”
云氏的声音更轻:“臣妾只是实话实说,本也是臣妾对不起大殿下在先。”
皇帝将她揽入怀,云氏已无数次为当年之事当着他的面自责,皇帝心底那点疙瘩早就解开了,如今再提起,只余满腔对云氏的怜惜。
趴在皇帝怀中,云氏低垂下眼,一句话不再说。
翌日,攻城战打响。
凌祈宴没跟着一起去,骑着他的小妖精翻过东边那座山头,去了那边的草场上跑马,还带上了温瀛给他的五百骑兵。
昨日他就想来了,这两个月小妖精已被他驯得十分听话,但是昨日他们上去那座山头时,小妖精突然变得亢奋异常,若非他使命攥着,当时它就想过来这边,且眼睛死死盯着同一个方向,嘴里不住发出嘶鸣,一声比一声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