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冷,很快便打透了我的睡衣。脚上的拖鞋无法御寒,裸露的脚趾头冻得好似冰棍儿。
我瑟瑟发抖地追到锦绣公墓的大门口,站在空无一人的路灯下四处眺望,却并每有发现丹青的背影。我想了想,又返回到锦绣公墓里面,沿着墓碑一趟趟地寻找,终于在一块墓碑后面,找到了那个抱着双腿,蹲在地上,无声哭泣的丹青。
我轻轻地走过去,又身后抱住他瑟瑟发抖的身子,亲了亲他的后颈,沙哑道:“丹青,谁都有过去,那些经历无论是令人愉快的,还是令人痛苦的,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你把那些过去当成一个故事看待就好,没必要耿耿于怀。我跟你说哦,你妻主我曾经也遭遇过生不如死的事情。”
我见丹青往我怀里靠了靠,便接着讲道:“我老妈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为了追求她所谓的爱情,带着我改嫁过四次。每次由一个家搬到另一个新家,我都会变得惶恐不安,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也不知道明天会漂泊去哪里。
“十三岁那年,老妈再次改嫁给一个年长她二十三岁的海龟。她说那人的优雅气质和浪漫眼神征服了她的心。却不想,那个老海龟趁着我妈加班的那个晚上,想要强暴我。我与他扭打到一起,用剪子刺伤了他的大腿根。他气急败坏,夺过我手中的剪子,刺入我的腹部。我想,在某一个瞬间,我一定停止了心跳和呼吸。所以,那只海龟误以为我死了。他将我装入车的后备箱中,把我扔到一个小混子们经常出没的黑暗胡同里。”
丹青立刻侧过脸,追问道:“后来呢?”
我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后来,我被人发现了。我用渴望的目光看着那些人,希望他们救救我。但是,那些人却都纷纷闪躲开我,生怕摊上事儿。就在我快要和这个世界说拜拜的时候,宁非白出现了。那时候,他正在一家理发店里当学徒。
“我还记得,他抱紧我,告诉我‘人活着就是要争一口气。即使争不到一口气,也有留住这口气,不能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宝贝东西,弄丢了。’我一遍遍在心中默念着他的话,觉得自己又有了活下去的力量。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嫁给他!
“宁非白将我抱到医院。医生说我需要输血,但我没有钱,宁非白也没钱,压根儿就输不起血。
“最后,宁非白挽起袖子,让医生抽他的血。经过化验,他的血型和我的吻合。是他用滚烫的鲜血,救了我一命。从那之后,我的身体里便流淌着属于宁非白的血液。”
丹青攥住我的手,问:“那个老禽兽呢?”
我勾了勾唇角,淡淡地答道:“死了。被我老娘一剪子戳死了。然后,我老娘放了一把大火,将她自己和那个男人一同烧死了。”
丹青颤声问:“她……她就那么走了,没有管你?”
我嘲弄地撇了撇嘴角,“我都说了,她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在她的眼中,看不见所谓的亲情。她这一辈子,都在追逐所谓的真爱,渴望那种为爱而生,为爱而亡的极致爱情。可是,当她发现对方不再是自己的那道菜之后,便会立刻卷起包裹走人,继续去追求她所谓的真爱。这一次,她追得很彻底,直接追去了阴曹地府。
“她死后,我拿着老妈留给我的信,去找我的亲生父亲。结果,那人早就有了新家,并且压根儿就不承认我是他的女儿。他骂我老妈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骂我是老妈偷汉子生下的野种。
“人都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我却找到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并将他揍得不成人形。你看看我,就是这么一个混东西。父亲不认我,我打不过父亲,便去打他的儿子,让他心疼。
“后来,爷爷找到我,让我搬来和他一起住。刚开始啊,还挺好过的,周围住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等到后来开发商来了,周围的邻居都在拿了钱后搬走了,那些已经化成了灰的邻居便住了进来。刚开始,我也很害怕,可爷爷告诉我说:‘活着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生物。死了,也就是一捧灰,没啥可害怕的。’”
丹青扭过身,抱住我,软软地唤了一声“妻主”。
我抱紧丹青单薄的身体,十分认真地说:“丹青,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被别人提及的过去,和那些不想被别人掀开的伤疤。但是,你要记着一点,你的伤疤和痛苦不见得就比别人的多,所以你大可以甩甩衣袖,做一个自娱自热的小人物,潇洒地活着,让那些痛苦统统去见鬼去吧!”
丹青抱紧我,再次流下了眼泪,“丹青知道错了。”
我问:“错在哪儿了?”
丹青回道:“丹青以后都不会把那些伤疤放在心上,让他们统统去见鬼吧!”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还有呢?”
丹青眨了眨水灵灵的凤眼,不明所以地询问道:“还有什么?”
我教训道:“你今天挠了魏小侯爷!把他毁容了!”
丹青嘟了嘟嘴,小声道:“是他先骂丹青,然后又动手打丹青,如果他还这样,丹青一定还揍他!”
我哭笑不得地说:“你那不是揍,是挠!”
丹青吸了吸鼻子,固执地说:“我打不过他,就挠他!”瞪我一眼,接着道,“妻主都不帮丹青,丹青就自己来!如果他还敢撺掇妻主让我滚,我就这么顶他,让他动不了!”说着,还晃了晃胳膊肘,做出顶人后腰眼的姿势。
我忍着笑,冲着丹青竖起了大拇指,“够狠!”随即又掐了掐他的脸蛋,训斥道,“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跑出来了,听到没?大黑天的,你让我挺着一个大肚子,去哪里找你?”
丹青立刻伸手揉了揉我的肚子,乖巧地回道:“下次不会了。”瞥我一眼,喏喏道,“这次,丹青不也没跑远吗?丹青怕妻主不出来找,也怕妻主出来后找不到。”
我赞道:“真乖。”刚想站起身,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询问道,“丹青,你今年二十几了?”
丹青眯眼笑道:“妻主,丹青今年十七了。”
我两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丹青想要扶我起来,但却因他和我一样被冻僵了,四肢变得不利索,导致身子直接压向了我的肚子!
千钧一发之时,我听见大姐等人的呼喝声,看见一条黑影快速地跃至我的身旁,一把拉扯起丹青的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我哆嗦着想说谢谢,但在看清楚救我的人是何许人也之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转过头,吸了吸开始流淌的清鼻涕,对那些偷听者说:“你们偷听就偷听,但能不能偷听的有些水准?多多关注一下孕妇的身体健康?好歹朝我扔条被子啊!”
大姐跺脚道:“哎!都怪我!听得太认真,只顾着抹眼泪了!”
我瞥了一眼魏小侯爷,“还愣着干什么?先把我抱回屋去吧。”
魏小侯爷刚上前一步,却又心有余悸地看向丹青,生怕他再扑上去,挠他一个满脸花。
这时,抱着我的霍去病绕过挡在他面前的魏小侯爷,径直走进屋子,将我轻轻地放在了大床上。
吕布等人悉数跟进屋子,围在了我的床边。
我的手脚早已被冻得没有了知觉,肚子却反应巨大,感觉有股力量在往下坠。我皱了皱眉,用手捂住了圆滚滚的肚子。
霍去病默不作声地蹲在了床边,用手掌的温度摩擦我的双脚。
我抽回了脚,对霍去病说:“刚才谢谢你了。这么晚了,就不留你住下了,免得你家媳妇担心。”这话就好比双刃剑,不但要刺伤霍去病,也刺痛了我的心脏。
霍去病并不答话,而是抓住了我的脚。
吕布转动轮椅,来到床边,对霍去病说:“不劳将军费心我们的家务事了。”说完,抓住我的另一只脚,微微用力地揉搓着。
丹青用单薄的身子将霍去病挤开,然后学着吕布的样子,抓起我的另一只脚揉搓着。
大姐抖开被子,将我包裹在其中,并抓着我的手,探入她的衣襟,贴上了她的肚皮。
我往回缩着手,“大姐,凉!”
大姐瞪我一眼,训斥道:“现在才知道凉!刚才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
我立刻瞪向丹青,“都怪他这个小兔崽子!大黑天的,往外跑啥?!”
丹青瞪向魏小侯爷,“都怪他!小鼻子小眼睛的小人!”
魏小侯爷回瞪丹青,“你找揍是不是?”
丹青晃了晃胳膊肘,威胁道:“你在惹我,我就像顶吕布一样,将你顶成腰脱!”
魏小侯爷嗤笑道:“你当我像吕布那么弱智?会站着等你来顶?!”
吕布瞪向魏小侯爷,“脸都被挠开了花,还敢笑话别人!?”
魏小侯爷瞪向我,“瞧你家养得猫,该修剪爪子了!你要是舍不得下手,小爷我剁他个干净!”
毫无次序的混战,又开始了。
我们大家吵吵闹闹的,却惟独没有人去打理霍去病。
他站在角落里,倚靠在墙上,静静地望着我。
我装作视而不见。实际上,却他看得越来越毛躁。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走,走出了房间,去接电话。
我听见他说:“嗯,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
当我一想到,白晓苏怀抱着孩子,嗲声催促着霍去病快回家,就觉得肠胃里一阵翻滚,肚子阵阵抽痛。
大姐察觉到我的异样,忙询问道:“妹子,你怎么了?”
我捂住肚子,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大姐,帮我叫辆救护车吧。”
屋里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霍去病冲回屋子,指挥道:“等救护车来的时间太长了,丹青开车,我们直接去最近的医院。我先行一步,去医院打好招呼。”说完,霍去病又冲出了屋子,骑上哈雷,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