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总是放浪形骸,总觉得人生是该及时行乐的。她一生不羁,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些有的没的理由去把控什么时机。她就算是为了利益,也不会选择“等”,而是选择“做”。
“傅小姐遭受过一次难,可是先生做的。”十二皇妃又问,语气却不像是在问。
肖雯没做声,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像是不认识了一样。孩子长大了,已不再是那个只会用仰慕双眸看着自己的人了。
十二皇妃没得到回答,却是明白了的。她先前知道傅辛夷的事,全然是旁观不理解的态度。所有人都在琢磨想不通,即使碰上了这回“闹矛盾”也不会深想。
她不一样。
她知道的太多了。遇刺,皇帝和肖雯吵架,画像,疑似锦衣卫出手,花铺那儿出事,这回又特意去闹不愉快。
当事情全部串起来,她满脑子除了自家先生外,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棋风如人,自由犀利,却也可称为诡诈凶残。
她不想将自家先生想得太坏,可在知道画画让自己身子里残留了毒后,她终究还是有些怨的。阴影逐渐驱散,那点怨至今还没能被时间所冲淡。
十二皇妃从自己头发上取下了当年自己欣喜接过的玉簪子。
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谁都不再是当年那个人。
十二皇妃抬起眼,伸着自己柔嫩的手,亲自将玉簪子一掰两段。
她手上太过用力,都能见着掰玉簪子的红痕。可她没在意那点红痕,将玉簪子放在了还未下完的棋盘上,对着肖先生拱手:“先生,学生告辞。”
十二皇妃没忍看自家先生的反应,起身就走。
身后没有任何挽留的声音。
十二皇妃回到马车上,身子轻颤了片刻,终于还是渐渐缓和下来,吩咐着:“回去吧。”
她与先生自此,两断。
作者:【想剧透却又吞下.jpg】
第137章
外头关于多年前的纷纷扰扰, 逐渐影响着小一辈。
而繁忙的封凌尚不知道这些。他先去皇宫里面见圣上, 又不得不和云将军一起感受了一把洗尘宴,回到家的时候醉得将自己险些绊了一跤摔到地上去。
也没怎么洗漱, 倒在床上就睡, 一觉醒来头疼欲裂,还要装作无事的样子给自己熬醒酒汤。
封父早出去做工, 根本不在家里。
封凌慢吞吞喝着醒酒汤,满脑子朝廷上的绕弯弯以及傅辛夷那儿的事。
他消息不够灵通, 很多事只能自己揣测。昨天亲自见证了一下皇帝对云将军的贴心关怀, 再回想多年后依旧混得挺好的云将军,他微微有点羡慕。
武将就是比文臣吃香啊,会打仗又对皇位没兴趣的人,实在是太适合当将军。只要不让人觉得他功高震主, 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像文臣。
丞相位位高权重, 多要心思复杂的才能胜任。结果心思复杂就会给帝王充足的猜疑心,而起了猜疑心的后果, 大多都不太好。
他熬过了一个皇帝, 没能熬过一个新皇帝。
这谁能想到呢?
封凌将热汤喝下, 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受了很多。他换了干净衣服, 将自己收整好, 随后又匆匆忙忙前往嵇先生家中,去拜访老先生。
和老先生聊了大半天,他确认了天色,前往顺天府一趟, 和顺天府府尹聊了一会儿。等聊完回家,他和远在后湖的先生写了信,交代了最近的事。
一天忙下来,封凌半点没有觉得累。他习惯了那么忙忙碌碌,将每一个时段都绷紧。
他太深刻知道,人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后来的才子那么多,他不可能永远稳坐在状元位置上。状元到翰林院仅是个朝堂起点,起点之后是丞相位,丞相位之后是如嵇先生一般,安然退下,将天下交到更适合的年轻人手中。
每一步都不能有差错。
他这一生比上辈子,更不容忍自己有差错。
封父回到家里时,就夏日这么晚的天,天都已全暗下。而家中书房的油灯还点着,里头看得见人在埋头书写。
夏日夜晚微凉,正是寻常人家喜欢在院子里乐呵吃着瓜果,看着天上星星,抓抓肚子随意唠嗑的时候。还适合坐在那些个摇椅上,晃悠晃悠,听老一辈讲多年前的故事。
封父没空讲故事,封凌没空听故事。
“早点睡。事情是忙不完的。”封父在书房外头说了一句,觉得别人都在羡慕自家儿子,他其实一点不羡慕。走得太高其实也苦。
只是人的苦不相同,层次相差大了,根本不相通。
封凌在内应了一声:“嗯。”
封父挠了挠头,决定自己去睡了。他这个父亲很多时候好像当得非常没有存在感,人生最大的成就或许就是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封凌在屋内熬到四更天,丑正二刻才收拾了书房,简单洗漱后去睡下。
到头就睡着,第二天一早上就爬起来,去见云将军。
云将军起得比封凌还要早,封凌来的时候他都打算出城去军营了。他见封凌过来,便将还没吃早饭的封凌直接带去了军营。
将士们要晨练,云将军让封凌跟着练一段。将士们绕着军营跑十圈,封凌就跑两圈。将士们拿着□□大刀挥舞三百下,封凌就取剑挥剑一百下。
打了这么多折扣,封凌一场晨练下来,脸上比往日白了两分,连唇色都有点泛白。
云将军让他休息的时候,叫人熬了一碗补身子的汤过来。
封凌在徐州吃得苦。他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再加上洗尘宴那天喝了那么多酒,长时间不高强度锻炼,总归是跟不上将士们的。
“喝了。”云将军让人直接将汤放在封凌面前,言简意赅吩咐。
封凌看了眼补汤。黄色晶莹剔透,看起来是类似于参汤。他尝了一口,被浓重的味道呛到,怀疑自己是在喝中药。这碗里头不知道放了多少的料。
云将军半点没在意这碗汤的价值。
他收到的好东西多了去,又不用走人情关系,导致常年喝不完吃不完。傅辛夷那儿送多了夸张,到时傅辛夷和封凌成亲,他算寻个理由可以多送一点。
封凌见云将军又不说话,慢吞吞将自己手边的汤给喝完。
这补汤和傅府的补汤不同。傅府的补汤多要考虑顾姨娘和傅辛夷的口味,以药膳食补为主。云将军这儿的补汤就是只能称之为药汤。
封凌将汤喝了个干净,谁料片刻之后还能感受到嘴里弥漫着的苦味,实在是有点反胃。
云将军见封凌喝完了补汤,当下就赶人:“后天再来。”
封凌苦笑拱手,道谢过后离开。
他回去路上觉得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将士们训练果然和他自己练武是有差别的。人家挥武器三百下是惯用手三百下,他由于两手都擅长,还要两只手轮流一百下。
现在两只手怕是明日全抬不起来。
此时天还在午时,封凌坐着马车回城,决定去骆康酒楼聊天。
他现在想喝两口茶,让自己身体休息一下,顺带帮桂大人问问贸易往来的事情。他不方便去找十二皇子,还是和骆康接触比较合适。
封凌一进酒楼,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
“封状元!”
“这不是封大人么?怎么一个人前来?可是有约?”
“今日傅小姐没来,您早一日就碰上了。”
封凌朝众人笑笑。
他并没有和谁有约,而是走到掌柜那儿和掌柜说了一声:“骆大人这些天可来酒楼?”
掌柜拱手:“封大人,少爷他这些时日太忙,几乎少有空来酒楼。您要是找他,我派人去叫他?”
要是换成平日,封凌会选择自己跑一趟。可今天被云将军练得狠,他实在走不动,就从口袋里取了点散钱:“劳烦跑一趟,要是他空着,就说我寻他喝两杯。”
掌柜忙把钱推回去:“叫人怎么需要钱呢?”
封凌笑了一声:“顺便点几个菜,再来一壶茶。”
掌柜失笑:“您这喝两杯喝的是茶啊?”
封凌叹气:“是,前两天刚回来喝伤了,缓缓。酒少喝怡情,大喝实在伤神。”
掌柜收了钱应声:“您楼上请,我这就让人去叫少爷来。”
封凌点了头,慢悠悠往楼上晃荡。大堂里不少人和他招呼客套,他也一一客气回应了,笑脸盈盈,半点不嫌人烦。
得了应答的人都亢奋得很,恨不得当场证明自己和封凌是相见恨晚的好友,可以多聊两句的那种的那种。
可惜封凌回应归回应,实际上根本没记住谁是谁,对众人的讨论也并不在意。
他坐在雅间里,轻微放松了一些。
茶水先送来,随后是菜品。
多话的小二在送最后几道菜时,忍不住就和封凌说起来:“封大人可知道,前两天傅小姐来酒楼,碰上肖先生的事?”
封凌浑身酸软正不得劲,听见这事觉得更不得劲。
他喝了口茶,问了声小二:“怎么了?”
小二低声叹气:“其实两个人都挺好的,就性子不合吧,好像闹得很不开心。我瞧着傅小姐压着气呢,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能惹得她这性子的人那么生气。”
封凌顿了顿:“有多生气?”
小二挠了挠头:“感觉就看似温和,但好像碰一下会炸那种吧。说不太清楚。不过人总归有脾气的。我估摸着还是肖先生说了些荒唐话。”
封凌朝着小二笑了下:“是。”
话是那么应,心里却不这么想。
傅辛夷做花铺生意,遇到过京城里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女眷。有的大字不识全靠着男子有了官位一朝飞升,有的说话拐弯抹角,能绕七百八十个弯。
她总温和体谅,少有埋怨,更别提生那么大的气。
封凌立刻将晚上去傅府的行程安排上,静等着骆康到来。
一刻钟后,骆康还真是比封凌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年纪有些的青年一进门,关了门拿了茶杯倒了茶水就往自己嘴里灌。
他痛饮三杯茶,喝了个畅快,一抹嘴,直接开始和封凌埋怨:“哇,我是第一回 知道十二皇子是个这么重感情的人。你知道他干了什么?”
封凌莫名其妙看着他:“我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