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姨娘悄瞥了眼傅尚书,见傅尚书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便自个儿提点了两句:“桂小姐书念得不错,有些想法自然是与常人不同,你听着就过,别和人起了争执。”
傅辛夷对这位桂小姐提起了一点的兴趣:“好。”
简单吃完了这顿饭,傅辛夷告退折回自己那儿,等先生过来。
良珠则是和傅辛夷说过后,去书房帮忙操持准备一些待客的东西。
学习是要赶早的事情。
傅辛夷习惯了早起,平日里吃完了早膳还会在院子里捣鼓一下自己那些个花花草草。今天要来客人,她不方便捣鼓了,就站在院子里欣赏一下桂花树。
院子里确实栽了桂花树,正是香味正浓郁的时候。
傅辛夷自从能看见后,最喜欢用眼睛看周边的东西。她和个孩童一样,对大部分东西都充满了好感,看什么都细致凝神,对着人的时候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现下院子里没人,她就细细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桂花树。
桂花历史久远,不过少有专门种植栽培的。前朝时官宦人家中有人栽种,后来逐渐转到了民间,到了本朝,先祖是农民出身,重农重工,大概十年前,正巧撞上了三州大旱,当今圣上多叹:“田地乃百姓根基。”
各种因素加成之下,学者中研究各种植物的书籍逐渐增多。
傅辛夷凭着自家父亲是尚书的关系,也算是有幸翻看了一些。虽然背孔孟诗书和写字不行,但认字她还是学得很快的。其中就有一本写到了桂花。
桂花又叫木犀,被这位学者夸赞是天香无比,香气馥郁异常。
傅辛夷在边上闻着,觉得这香气就和辛夷花一样,香得轰轰烈烈,肆无忌惮。
“你喜欢桂花?”
傅辛夷瞪大双眼,惊恐转头,愕然看着自己身边突然出现的陌生姑娘。
这姑娘眼睛长得像杏子一样滴溜圆,身型不胖,脸蛋却有些圆鼓鼓的,看着相当可爱。她眉毛却带着一点英气,眼眸里透着一点好奇,看着性子是爽朗一卦的。
身上衣服是艳丽的橘色,袖口收拢,腰身收紧,款式新颖,上面多有刺绣,看着可不便宜,想来是那位桂家三小姐。
傅辛夷行礼:“桂三小姐。”
桂三小姐马马虎虎回了个礼:“傅小姐叫我晓晓就是。”
傅辛夷客气:“那晓晓叫我辛夷就好。”
桂晓晓收回了自己行礼的手,朝着傅辛夷笑了笑:“朝中喜欢桂花的人很多。十个里面,一个是真喜欢,五个是随大众喜欢,四个是因为我爹喜欢。”
傅辛夷失笑。
初次见面就这样说话,犀利得有些让人难以招架,难怪顾姨娘要专门提点一声。
桂晓晓又问了一句傅辛夷:“你喜欢桂花么?我觉得太香了。”
“辛夷花也很香。”傅辛夷朝着桂晓晓绽开了笑靥,暖得人心恍惚,“辛夷和桂些相像。即使是桂,也有香味不重的。桂花叶子光滑,花极白,这种样式的桂花不香一些,有些甚至闻不出多少香味。只是人们喜香,多爱这金桂。金桂飘香嘛。”
说起这花草,傅辛夷的话很自然就多了一些。她摸着旁边桂花的树干,语气态度还相当认真:“我和你说,这桂花一定要用猪粪,人粪不行的。要是枝叶有虫,那就用鱼腥水浇水。”
桂晓晓眼睛一点点瞪大。
她可从来没在意过这些。怎么花草还要用粪来饲养的么?
傅辛夷还多说了一声:“对了,要想看红色的桂花,可以接石榴,开出来的花必然会是红色的。”
桂晓晓拍起手来,一下接着一下,眼神钦佩:“我原本以为接下去要面对一个体弱多病,出口就是诗词歌赋的小姐。没想到会遇到你这样的。”
傅辛夷讪笑收声。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像是夸奖。
“你既透露了你擅长花草,我便告诉你个小秘密。”桂晓晓往傅辛夷那儿靠近说了一声,“我喜欢天文。”
天文在傅辛夷心中那可是高级学问。
古代有夜观星象,有本事的能看出天气的各种变化,对秋收春种都有着影响。到现代还关系到登月上宇宙,那可是举国关注的大事情。
傅辛夷也敬佩:“好厉害!”
桂晓晓听傅辛夷这话,皱起自己婴儿肥的小脸蛋,回味一下傅辛夷这话:“你这是在夸我么?”
傅辛夷很肯定点头:“当然是啊。夸奖别人学识渊博,不都是夸奖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知天文,我知地理。我们两个出门简直横扫一片。”
桂晓晓喜欢的天文和傅辛夷的认知有差别。傅辛夷了解的地理也与这句话中的地理有所差别。但好话谁都爱听,这么胡搅蛮缠连着自己一起夸的,反正桂晓晓极端爱听。
她笑得真心实意:“你说得对。出门横扫一片。这天下学子不过如此。”
态度非常嚣张。
两个姑娘结伴回到书房那儿时,已经相处好到可以真情实感互相称呼“晓晓”和“辛夷”了。
等候着的女先生脸上稍用了脂粉,头发打理得一点松散落发都没有,坐在那儿翻着书。
女先生本在筹备着要如何让两个姑娘交流互动一下,促成一段友谊,却没想到这一抬头,就见两人一见如故结伴走进了门。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连一个褶子都没给露在表面上:“你们两个看起来很投缘。”
三个女人一台戏。
屋子里三个女子,女先生是向来讲究规矩,又较为严肃的。她这会儿一句投缘,话里的意思可是有不少。一是诧异,诧异桂晓晓这种眼高于顶的家伙,竟然会乐意去和傅辛夷结交;二是欣慰,欣慰自己两个学生相处融洽,她对两家人家长辈那儿都好交代;三就有点调侃意味,调侃这一见如故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桂晓晓对先生很客气,拱手行礼。这会儿态度比之前恭敬多了:“全因先生带我过来,我才能见着辛夷这样天下罕见的奇女子。”
女先生冷哼了一声:“我看是臭味相同。她跟你一样不着调。”
傅辛夷在边上跟着行礼,悄咪咪偷看桂晓晓,想知道这桂晓晓怎么就不着调了。她眼睛才好没多久,偷看看得仿佛光明正大一样,姿态非常不到位。
桂晓晓余光瞟见了,心中暗笑,面上还要长叹一口气:“先生么能这样说我呢?我到底哪里不着调了?您说出来,我看着能改的话改改。”
女先生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是要改改,毕竟是要成亲的人了。”
傅辛夷和桂晓晓同时震惊看向女先生:“什么?”
女先生没想到面前两个学生会同时那么震惊。她愣怔在那儿:“你们不知道?”
傅辛夷是在震惊桂晓晓年纪轻轻就要结婚,这看着不过十来岁,还没有成年:“她还这么小!”
桂晓晓则是震惊于:“没人告诉我,我要成亲了啊。聘礼下了么?婚礼是什么时候?”
傅辛夷更加震惊,扭头看向桂晓晓:“你自个儿都不知道要成亲了?”
那岂不是更加不知道男方是谁?
女先生皱眉:“十五可不算小。亲事定下,等一切弄好都已十六有余。他们怎么连这事都没告诉你?街头巷尾可都知道了。”
桂晓晓咬牙切齿:“是哪家的公子?”
女先生听这口吻,心里咯噔,转移了话题:“今个你是来……”
桂晓晓朝着先生和傅辛夷一拱手,怒气冲冲扭头就往屋子外走:“我回家去问!”
女先生立刻站起来:“不是!桂晓晓!”
桂晓晓转眼没了人影,就留下屋子里傅辛夷和女先生面面相觑。
第7章
傅辛夷觉得绝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见识了第一位大家闺秀,第一个照面就吃了一个大瓜:三小姐猝不及防被定下婚约,还不知男方是谁。
这要是再深挖一下那些个家里宅院里的事情,指不定就是个宅斗剧。
接下去要是男方那儿状况复杂,再来个女配男配的……就桂晓晓的性子,不闹腾个天翻地覆是不可能的。
傅辛夷强忍着自己吃瓜的念头,不得不独自抗下先生的抽背以及训诫,还听了一耳朵“女子婚约必然是父母媒妁之言”等等之类的话。
又听着那句“你也十五,差不多到了年纪”,心头一惊。
她一样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
这也就是说,府上只要她父母有中意的男子,保不住就将会是她未来的夫君。
傅辛夷:“……”
换句话说,她现下吃瓜兴起,要是回头不上点心,转头别人就能吃起她的瓜。这是何等的糟心事情。
到头来先生心不在焉,她也心不在焉,双方草草下课,各自分别。
到了中午,傅辛夷就又回到了自家院子里,埋头就去刨土了。
心情不好,需要刨土调节一下心情。
秋天适合种的蔬菜和植物很多。现代有诸多四季植物,种下每个季节都会开一回花。如今这种四季植物品种较少,多是罕见,即便身在尚书府,她也没几个种子。
只能种种菊花,安抚一下自己受创的心灵。
顾姨娘亲自来叫傅辛夷吃饭,就见傅辛夷穿着一身略有点褪色的旧衣服,还穿了一条系得很紧的深色裤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早上打理好的头发变得毛毛躁躁,好几缕头发散落在脸颊边上。明明秋日,但额头上还起了一点薄汗,白皙的脸上还起了一层浅淡的粉晕。她手上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小铲子,不知道在挖点什么。
顾姨娘没觉得这样不好。她现下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傅辛夷能够好好活着,活着开心一些,今后也能活着幸福一些。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运气好得了,运气不好失了,那全要有命才能体会。
直到顾姨娘亲眼见着傅辛夷徒手拉出了一条蚯蚓。
顾姨娘:“……”
她收回先前的想法。大家闺秀还是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顾姨娘开口:“辛夷,吃饭了。”
傅辛夷被吓了一跳,将手里的蚯蚓往土上一丢:“哦哦,我去洗个手,换身衣服就来。”
顾姨娘见傅辛夷将东西稍微收整了一下才往自己这边跑,对上那双用心凝视自己的黑眸,心里又软了一点:“下回我让人给你做几套方便的新衣服。家里就你一个孩子,穿这种旧的干什么。”
傅辛夷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这也不旧,前年的。”
顾姨娘掏出手帕擦了擦傅辛夷额头上的汗:“这布料容易褪色,穿着不好看。看着像十年前的。家里头不缺你这点。”
傅辛夷朝着顾姨娘笑了下:“还是节省一点好。京城里当官需要不少钱。养府里头的下人要钱,吃穿都要钱,马车养护,马匹还要□□饲料。普通百姓家里一年几两银钱能过很好,我们家里可不行。”
就说这马车吧,上朝是必要的。不然赶不上上朝,回头要掉脑袋的。她原本不知道在京城过日子开销会这么大。得亏持家是先生教课内容之一,她才知道。
顾姨娘被傅辛夷逗笑:“这点抠门倒是像你爹。”
户部尚书掌管国家钱袋,脑中有本明白账,每年都要面对各大部门提预算和被他砍预算。这里头要是细说,每年都是一部大戏。
傅辛夷偷笑一声。
顾姨娘领着傅辛夷去洗漱换衣服,等她一块儿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