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泓想到她生产之前,受的苦。他私下也问过医官,医官和他说,那种情形下,能把孩子平安产下,并且母子平安,已经是奇迹了。换了平常夫人,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难产甚至一尸两命,都是常见。
愧疚从心底如同汹涌的潮水漫上,顿时将他在整个人都埋在里面。
玲珑压根就没去看元泓,她手在腰杆上扶了几把,心下想着到时候要把以前喜欢的骑马射箭全都捡回来,好好把身子给练回来。
有人看孩子,不用她费心,玲珑过了一会,又恢复了以前的爱好。她不喜欢呆在府邸里,府邸里哪怕再怎么花团锦簇,看久了,也会觉得腻烦。
干脆叫人套了车,去外面逛。
洛阳城是北朝京城,但玲珑扪心来说,其实也没有多少好看的。城中大道为了保护马蹄,都是用黄土铺就,晴天的时候,马匹往上面一过,就是尘土飞扬,到了雨天,就是泥水到处都是。
不过闷在家里,她都要腻烦了。元泓为了讨她欢心,令人在王府里建造新的亭台楼阁,仿造南朝建邺楼台风景,引入活水,修建了个曲水流觞。
还在四周种植上不少的珍贵花木。
这心思,哪怕不是园林,也比园林费心不少。
玲珑就是按捺不住,想要跑出来。
“九娘子,我们这是去哪?”芍药问。
出来晃悠已经有段时间了,但都是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胡乱逛。
玲珑被芍药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地方去。
“去瑶光寺吧。”
瑶光寺是贵女出家修行之所,女人多的地方,总能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还泛着一股清雅的香味。
元泓是大丞相,炙手可热。她来之后,主持亲自过来引她入内。
玲珑站在庭院里,看了一圈,见着女尼里,竟然还混着几个有喉结的“尼姑”,“这里还真是春色满园了啊。”
“这都已经关不住了。”她说着,指了指那几个装作比丘尼的男子。
那些男子不用说,也知道是哪个贵女藏在这里的男宠。
主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变了变,“都是一些玩意,入不得王妃的眼。”
玲珑也不为难她,其实她觉得这样还挺好的。那些贵女能不嫁人,养几个男宠,也是她们的本事。
她继续款款往里面走,这里的景致,其实很不错。她过来去上了香,就到处走走,也不往林子里走,免得再和上次碰到尔朱氏那样的事。
贵妇们和男人差不多,家里的男人看腻了,也有偷吃的念头,只是看有没有那个胆子而已。
元泓不在,她逗人都没有个对象,也懒得去了。
她款款走着,迎面走了一个女尼。她见着玲珑,两眼里几乎迸出怒火。
“你来了。”
玲珑眯起眼睛好生打量了一番,“是你啊。”
面前的高太后,穿着普通的长衣,头上戴着女尼们所用的头巾,面色苍白。没有半点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自从高家失势之后,高太后就被送出宫,到这瑶光寺里落发出家。
芍药见着高太后气势汹汹过来,立刻挡在她面前。
高太后在瑶光寺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到底何处对不起你,你竟然要这么对我!”
玲珑伸手拍了下裙裾,“若不是你当初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或许一切还好商量。”她顿了下,“或许让你体面点出宫。”
高兰娘冷笑,“我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但是你因为那个贱妇就甘心被你们操纵?她比我还恨还毒,到时候我就等着见你一家的下场!”
玲珑沉脸下来。
第122章 回想
玲珑望着高兰娘, “我劝你最好还是谨言慎行一些, 建德公主还是宫内。”
她话语落下,高兰娘立刻白了脸色。
元泓前脚杀了高家的当家人,后脚高兰娘就被李太后扫地出门送到瑶光寺落发出家,并且下令, 非重大节庆, 不可入宫。或许是为了制约这个曾经的皇太后,李太后还特意把高兰娘几岁的女儿建德公主留在宫里,让她亲自抚养。
现在李太后“病”了,这照顾公主的责任,自然是落到了玲珑头上。
“我没有好结果, 那是将来的事, 你如今却真的已经是没有半点起死回生的机会了,与其在这儿和我斗嘴, 妄想占上一些唇舌之利。还是想想你以后要怎么生活吧。”
玲珑说着, 笑了笑, 她示意芍药退下, 芍药却还是不放心高兰娘, 看了她好几眼, 最后还是不甘不愿的让开。
“我不欠你什么,你是我和大长公主送入宫的,给你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已经是天大的恩情。”玲珑走近了几步, 她笑了笑, 笑容里满是轻蔑,已经不见了当初对高兰娘的半点尊崇,那蔑视从骨子里透出来。逼得高兰娘一步步往后退。
“你要管好你的一张嘴,如今你大势已去,陛下也不是你儿子,想要东山再起,根本无异于痴人说笑。而且你还有个女儿,为了女儿着想。也得夹紧尾巴不是?”
玲珑说着,眼睛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那眼神意有所指,高兰娘气得满脸紫涨。开了口,说不得半点话。眼前的人根本就用不着她,或许以前她曾经伸手帮过她几次,但是她对自己也是有恩,一来二去,最多就不过是不相欠罢了。至于别的,现在女儿在她手里,哪里还容得了她在这里倒旧账。
“明白了的话,就站到一边去。”
玲珑不耐烦了。
她的耐心有限,把不多得的耐心用到该用的地方之后,对于旁人就没有那么好的性格了。
高兰娘咬住嘴唇,她如今已经被褫夺了皇太后的封号。小皇帝没见过生母,也没见过嫡母。生母还有养育之恩,顾及那么几分情面,没有见面过的嫡母,让褫夺封号,就褫夺了。半点手软疑惑都没有。
高兰娘如今就算在瑶光寺里,若是论出身,也是远远差了其他人一头。玲珑这么一喝,将骨子里头的卑微给轰了出来,哆嗦着站到了一旁。
玲珑也不客气,直接往大道上过。
“九娘子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芍药跟在她身后,想起一开始高兰娘满嘴的不客气,就满脸气愤。
她是玲珑的心腹,不管什么都先紧要着玲珑来。而后才是旁人别的。哪怕是皇太后,就算是曾经的,在她看来,完全比不得自家九娘子重要。
“好歹也是旧相识,提点两句还是可以的。只是她听还是不听,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过高兰娘这事,还是影响到她的心情了,随意在瑶光寺里走动了下,瞧瞧山水,就直接回府。
回府之后,瞧了几眼孩子,就闷头大睡,睡到了元泓回来。
玲珑醒来的时候,元泓都已经在床边坐着了,手里抱着阿旃。阿旃是个挺闹腾的小子,头个月里看不出来,每日只晓得要吃要喝,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候都是连哼唧都懒得动。
玲珑以为自己生了个乖孩子,结果三个月之后,就开始作妖。动来动去是必不可少,一不合心意,就嚎啕哭个没停。闹的乳母和侍女们人仰马翻。
玲珑自己是头回做母亲,对孩子只晓得抱,至于别的,一窍不通。干脆让乳母去想办法,元泓见状,有时候也来抱一抱,和孩子玩一玩。
他抱住阿旃,阿旃两眼直溜溜的盯着他,这个时候的孩子,还不算是特别活泼,这个时候就已经把人折腾的恨不得一头撞墙,可见日后是真会磨人。
“醒了?”
元泓抱着阿旃,“我一回来就没见你,问了才知道你睡了这么久,不怕晚上睡不着?”
玲珑睡的太久,脑仁子都有些疼,“白日的时候出去走了走,遇见个事,心里头不是很舒畅,就不小心睡久了。”
说着,她从床上坐起来。见着阿旃在襁褓里死命的蹬腿。这个也算是这孩子为数不多的娱乐,只要身上有东西盖着,就两腿不停的蹬,一边蹬一边笑的和冒傻气一样。夜里几乎离不开人,必须有人在跟前守着,免得他自己把被子给蹬了。
元泓被阿旃一脚直接蹬在手上,他满心不在乎,反而来问玲珑“不顺心?是谁敢给你不顺心了?”
玲珑没打算和他细说,“没什么,反正人都被我骂走了。”
说着,她低头看着阿旃,“你抱着他,不累?”
元泓把儿子往自己的怀里抱了抱,“无碍,反正就这么点重,提起来还没有一块石头重多少。”
他看着玲珑似乎满脸不舒服,“怎么了?”
玲珑伸手揉了揉穴道,“没什么,就是睡得有些多了。”
他仔细得看了一会玲珑的脸色,把孩子交给乳母,握住玲珑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腕子上。过了好会,脸色终于缓了下来。
“没事就好,如果有人给你不痛快了,直接处理了就行。”
玲珑靠在那里,哼哧直笑,“直接处理了,也不怕旁人找上门和你算账。那些女眷们,背后的娘家和夫家,哪个又是那么好招惹的。说杀就杀,说打就打,到时候收拾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
元泓的手段,玲珑听说了不少,元泓并不是优柔寡断,他杀伐果断,而且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玲珑好不到哪里去,她觉得自己和元泓真的是天生一对,哪个都不是善茬。
“无事,你做什么,我到时候给你兜着就是。”
玲珑噗嗤一笑,伸手就拉住他,她似乎想到什么,“要不然,就让太后真的病一病吧?”
“我是她下诏召回来的,用的也是她的名义。不过现在她要说没用,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元泓前半段话,似乎还在感叹自己得益于太后,然后下半句,就差不多是打算卸磨杀驴。
“只是要做的干净点。”元泓仰首起来,竟然还真的盘算怎么让李太后死的干净点,又不牵扯到自己。想来想去,竟然还没想出个十全办法出来。
玲珑坐在那里笑,她有意看元泓的笑话,嗤笑着,“让我看看,是不是想不出来?”
元泓叹口气,“还真是。”
李太后活得好好的,那还好,若是出事。恐怕少不得要算在他头上。而且怎么动手,深宫之中,做的再怎么稳妥,也有人把消息带出来。
“想当年,于皇后死的时候,高家都已经做的那么周到,外面还是有不少风言风语。”玲珑说着,就笑了。
“不过真病一病没什么,听说她当时直接被赵王塞到冷宫去了?”
玲珑说着,仰首慢慢的思量,她到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只要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不是自己,那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心就变了。
她都已经做了两回恩人了,但是每次的结果都不太好。现在的一切,不是靠着她以前结的善果,而是靠着真刀实枪,刀刀见血杀出来的。
“既然到了冷宫,自然是受了惊吓,得好好养才行。”玲珑说着,“听说长安郊外有一处先帝留下来的行宫,里头还有温泉。不如把太后迁到那里,让她好好养病吧。”
手里没有皇帝的皇太后,不过就是个寡妇而已。玲珑深谙此道。
皇太后掌权,必定需要一个傀儡皇帝,亲儿子那自然最好了。但若是离了皇帝一大段距离,就算是有万种本事,也根本使不出来。
“长安是不是太远了?”元泓问道。
玲珑眼珠一转,“那就平城宫怎么样?”
元泓听了忍不住大笑出声,“平城宫都已经废弃二十余年了,把人塞进去,恐怕是再招人言语不过。”
“反正把她塞的远远的,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玲珑道。
元泓在她脸上看了一圈,听她说的,把李太后不是往长安,就是往平城宫送。一个比一个远,也是一个比一个更狠。
他低头下去,眉眼间有些光彩在闪耀,“夭夭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
话语婉转,如同金玉的嗓音低沉下来,别有一番韵味。玲珑眨眼,故作听不懂。她靠在隐囊上,“你说什么呢。”
她装作听不懂,元泓心里知道她还记着李太后想要把他给收作入幕之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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