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倒真是缓和了一些,又指指门,“我们有几日没有回来了,劳您和父亲挂心。”
“是我闹着要在家里多住些日子,这才一直拖到现在。”林简围上去打哈哈,他本到了另一侧准备一起往里走,却见人脸色顿了一下,不是很明显,但距离如此之近,并不是看不到。
林简心下有些奇怪,倒也没什么。
主屋这边与平日里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窗边添了些亮色。林简把心头的疑虑放下,扭头去看,发现多了一只瓶子,颈处斜斜地插着梅枝,红艳艳的,很是好看。
“这个时节居然就开了。”林简伸手去摸,苏穆笑着去打开他的手,“这多是胭脂梅,夫人若是想要,我们自己去折。这是别人的,乱动不好。”
分明只是一句平常至极的话,但林简眼下听了,却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
这梅,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难不成是舅舅给舅母折的?
林简生生僵在原地,用唇形比了比。
“你看那边。”苏穆暗暗指了指。
“襄灵。”林简习惯性地打招呼,然而下一刻却生生顿住。
如果不是对那张脸极其熟悉的话,林简简直是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粉色的长袄,领口处围了毛茸茸的绒毛,此时正应声朝着这边看。她本在侧座那边,手里捧着东西,下一瞬却“咣当”的一声。
“奴婢不是蓄意,只是失手。”
林简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听见声音便下意识把苏穆往后拉。
并没有热汤被溅过来,倒是惹得茶香四溢。
而林简,也更懵了。
因着襄灵刚才这样大的动作,他更是看得愈发地清楚。对方的头上多了许多宝贵的发饰也罢,关键是原先她的头发只是随意一绾,余下的大半都散着。而眼下,居然绾成了妇人的发饰。
“襄灵她……突然许给了谁?”
林简愣了半响,第一时间去拽苏穆的袖子,等拽过了,这才意识到苏穆这些天也不在府中。他朝着不远处的苏夫人看过去,发现她正弯了腰去扶襄灵,声音也传过来,“我们只是想就孩子的事简单问一问,你不必这样紧张。”
“这碎片一会儿叫人进来清理就是了,别小心伤到了。”
襄灵就势起来,两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打过来,又很快转回去,像是在避着什么似的。
因为母凭子贵,襄灵真的成了苏廉的妾?
怪不得窗边摆着梅花,原来也算是带着低调的贺喜。
林简有些难以回神,正思索着先回东院静静,苏重峰倒是朝着他们招手,“你们在外面这几日,过得如何?”
虽然拉家常的话,然而林简却看得清楚,这位舅舅脸上的神色并不对,明显是生生扭过来的。襄灵就站在旁边,也没有分得半个眼角,她一手护着肚子,一手虚虚扶着苏夫人,躲到一边去了。林简看得清楚,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还紧紧攥着帕子,隐隐约约的,有莲花的样子透出来。
心乱了之后聊天也不能尽兴,于是大半的时间都是苏穆在说,林简架不住才应和几声。
襄灵也很快便退出去,后来有人进来打扫,他们这才借故出来。
苏穆正收拾案上的棋子,又抬手把林简指间的那颗也拿下来,“我知道阿简正憋闷着难受,所以不妨直接说出来。”
“你就不觉得很意外吗?”林简登时便炸了毛,手就势一拍,把棋盘拍得震天响。
声音有些出乎意料地高,林简垂垂眼又俯身下去在手心吹气,被苏穆捉了轻拍过一记,“小心手,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棋子有几颗散了出去,苏穆又一一捡回来,放在棋笥里收好了,“让我猜猜阿简要说什么,是襄灵的事?”
“对啊。”甫一开口,便有明显的气泄出来,“襄灵她之前是跟着姐姐的,我对她其实并没有知道多少,只是幼时就被卖进府里做奴婢的,想必是苦出身了。所以她现在能有了差不多的归宿,我其实挺为她高兴的。只是一想到之前的事,就总归是不舒服。再者说襄芜她还尸骨未寒,这么突然,我又于心何忍。”
许多事情,最害怕的便是比较,林简说到这里,眼眶便有些泛红。
“许是因为孩子,日子久了更是不好看,所以这才会赶得这么急。”苏穆宽慰他,事实上,自己心下,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现在已经这样了,就算是再如何,也不会改变什么。”
林简拿了这句话收尾,末了闷闷爬到床上,突然又想起来一些别的,“现在既然廉表弟已经成家,那舅舅那里,总不能一直把人禁足吧。他是要回书院,还是暂且就待在家里?”
说罢这句话了,林简想到下午的事,又觉得有些站不住脚,“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总觉得舅舅他,似乎是不怎么喜欢襄灵的。那会儿我们还在主院,当着许多人的面,他也没有多好的脸色。”
苏穆朝着床边走,递了热水过去,林简把水喝完了,也没有等到他说话,“怎么了?你不会是没有注意到吧。”
“那件事一向少有人提及,我现在和阿简说了,你就当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好不好。”苏穆把杯子接过随手一放,旁边的烛火被带出来的风扫到,登时有些摇曳。
“去,你以为这是在逗嘉嘉呢。”林简笑了一下,却有些忐忑起来。苏穆一向很少这样的,让他没来由有些紧张。
故事并不是很长,一直到讲完了,林简还能感觉到手心里尚有杯子的余温,然而他的眼睛却不受控制般地瞪大,“苏穆你不是随意编些话来骗我吧,这怎么可能呢?”
“那你怎么解释二叔他一直到现在都不肯回来,不论是节庆,还是多大的喜事。”苏穆回他。
“苏先生他喜欢青青姑娘,倒也没什么不对。舅舅当时只是做主把他们拆散,也应当没有想到后果居然会那么严重吧。后来青青抱憾而终,而苏先生他也负气留在书院,再也不回来了。”
这一句话,林简越说越低,最后带了叹声出来。
他自是经常来这里的,但对此却毫不知情,想来是很久之前的事。而舅舅他,也故意掩得极紧吧。
“可我还是觉得以苏先生的性子,不像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长吁短叹了半天之后,林简还是万般不能接受。
“可这偏偏就是事实,而父亲那里,是见了襄灵,就会想起当年的事吧。”
“这还真是够乱的。”林简直挺挺地往下倒,被苏穆一把捞了拥住,“所以,能顺顺当当与你在一起,我很感激。”